楚傾一愣,看向沈宴清;虞錦也一愣,剛夾起的一筷筍燒牛腩送到楚傾碟子裡,也看沈宴清。
沈宴清那張久經訓練之後鮮能見到情緒起伏的臉變得鐵青,口吻更是身影:“誰給你下藥了!”
可笑,她這一身功夫想看住他不亂跑還用下藥?他這是質疑她功夫不夠好?
楚休據理力爭:“我離了殿就暈了過去,片刻前才醒過來,到現在頭都是暈的!”
“你……”沈宴清打量他兩眼,咬著牙笑了,“你那是自己把自己嚇暈過去了。”
“你胡說!”楚休麵色驟變,僵了僵,忽地又偃旗息鼓,不吭聲了。
――他仔細想了想,好像也不是沒這個可能。沈宴清當時拎著他就往天上躥,是把他嚇得夠嗆,然後他就沒了意識。
楚傾眉心輕跳著睃他一眼,眼底堪堪寫著四個字:丟不丟人?
楚休紅著臉彆開頭,沈宴清在旁抱臂,又冷言冷語:“嚇傻了?謝恩都忘了?”
楚休這才冷不丁地回神,片刻之前他在暗營醒過來,沈宴清是給他念了個聖旨來著。但當時他剛醒,腦子本來就不清楚,她又念完就繼續拎著他飛了,他光顧著慘叫根本沒顧上多想那道旨意。
現下恍恍惚惚地回想了一遍,楚休才補上一場心驚,忙向虞錦下拜:“謝陛下。”
楚傾怔怔:“謝的什麼?”
虞錦邊伸手扶楚休邊抿笑:“你母親救駕有功,朕先赦他和楚杏出奴籍了。”
這便是她回鸞棲殿後寫的那道聖旨,楚傾當時並未過問,現下聞言也要離席謝恩。
虞錦一記眼風掃過去:“坐著彆動。”
謝恩?可拉倒吧。之前就是個冤案,現下楚休謝恩她臉上都臊得慌。
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她看向沈宴清:“還有個差事給你。”
沈宴清猶在氣不忿地瞪著告黑狀的楚休,聽言忙正色一揖:“陛下請說。”
虞錦道:“你幫朕找一座墓。”
“墓?”沈宴清淺怔,麵露惑色,“什麼墓?”
女皇頷首:“是朕兒時的一個舊友,叫林頁。對他的身份朕也隻知道這些,但京中姓林的人家原也不多,墓該是隻能在京郊吧,你得空時便著人找一找,不必為此耽誤旁的差事。”
沈宴清抱拳應諾。楚傾眼睫輕顫,一言不發地將碟子裡那口筍燒牛腩吃了。
這道菜味道很重,鹹香裡摻著微辣。但即便是這樣的口味,都壓不住心底的那股五味雜陳。
昔年離開太學之時,他曾慶幸他沒有告訴過她真實身份,覺得這樣她就不會知道他是要被迫嫁給皇太女去過情非所願的生活,她便也不會太難過。
但重見那支毛筆之後,他又每一日都在後悔與她說了假話。
若他當時就告訴她他是誰,後麵種種不幸或許就不會發生。他可能也能繼續讀那些書了,現下也仍會是她從前熟識的樣子。
而如今,一切都為時已晚,種種不幸都已發生過,他也早就將那些堅持放棄得徹徹底底。他唯一能做的,隻剩下說服自己林頁真的“死”了,將這個秘密永遠守下去。
他不敢設想若她知道曾經胸懷大誌的林頁成了如今的他會有多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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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六,年關徹底過去,百官再度上朝。
早朝上,女皇昭告天下,道楚薄救駕有功,就此赦出詔獄,在京中賜了座宅子給她。
借著此事,女皇又道楚薄能有此舉實在不似反臣,對楚家當年之事心生疑慮,著刑部與大理寺重查究竟。
而後的半個月裡,楚氏一族泰半族人被釋放出獄,隻剩了一些確有作奸犯科之實的旁支仍被看押牢中。
二月,鸞棲殿中又忽下旨意為楚枚賜婚。夫郎姓葉,隻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兵部小吏。但即便如此,滿朝也足以覺察女皇對楚家重新有了重視之心,工部首先尋了由頭表明心跡,提請重修楚家大宅。
虞錦氣定神閒地在折子上批了個準字,旨意剛發出去,尚寢局的人入了殿來。
一塊塊綠頭牌被托盤盛著端到她麵前,尚寢局的人苦著張臉:“請陛下翻牌子。”
她特彆清楚她們為什麼苦著張臉,因為她有日子沒翻過牌子了。
但今天,她也不打算翻。
因為元君身為正夫,沒有綠頭牌這種東西。
“記檔吧,朕今天去德儀殿。”女皇淡聲開口。
兩名尚寢局的內官頓時滿目愕色,靜了好半晌,才帶著驚意應話:“諾,臣等這便去德儀殿傳話。”
女皇從容地嗯了一聲,任由她們離開。等她們走遠,她放下手裡正讀著的折子,喜滋滋地搓了搓手。
嗯,這就又過了半個月了!
楚家案正平穩過渡,楚家人在慢慢釋放,大宅也已重修。
她與楚傾三天裡總有兩天會見麵,喝喝茶下下棋,吃吃飯擼擼貓。
小奶貓也已經長大了不少了,從隻喝羊奶到開始饞魚。楚傾看它背上毛色薑黃,就給它起名叫薑糖,昨天叫它名字時它已明顯能聽懂,喵地一聲轉過頭來,很快又傲嬌地繼續離開。
一切進展都很順利,也很快。
那她應該也可以和他進行一下脖子以下不能描寫的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