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尚書見過封淩寫的那張紙,聽說過花信風的說法,明白傅辛夷的意思。
他不知道傅辛夷是因為封淩才給花鋪起這樣的名字,還是因為傅辛夷本就喜歡信風這樣的**。他沒有細問:“你把我桌上收一收,我現在先給你寫了。”
傅辛夷見傅尚書應了,歡喜上前幫忙整理桌麵。
她到也不是故意亂看,隻是奏本寫好了放在那兒晾乾,她一眼就見著了上頭寫著的內容。內容不複雜,就是婉轉說著近些年不管夏日還是冬日都比以往要冷一些,天下稅賦收上來逐年的增長變得緩慢,擔心天氣恐怕對作物有點影響。
尋常人要是不關注農務,可能讀過就覺得:哦,正常。
種田本是靠天吃飯,天氣變化導致作物減產,很正常。
但傅辛夷不同。
她對花了解很多,知道每一種植物都有最適合的生長溫度。一旦外界溫度出現問題,輕則減產,重則無產。有的綠植連花都開不出,又如何能有果實?
如果是短期小波動還好,溫度總有起伏。但萬一是個對於人而言的大波動,動不動一兩百年的,根本扛不住。
除非尋找出更耐寒的食物當成主食來吃。
傅尚書翻出了一張大紙,往桌子邊走:“可對字體有要求?我倒也會寫幾種。”
傅辛夷點著奏本:“爹,這幾天天氣都在降?糧食征收增長變得緩慢了?”
傅尚書微詫異看了眼傅辛夷,應了一聲:“是。不過這不關你的事。”
傅辛夷一個小姑娘家,對這方麵能懂點什麼?
“湖廣熟,天下足。舊時光文學_”
傅尚書對這方麵有擔心,但擔心程度並不大,“天逐年變冷是一件事,但還不算是大事。”
即便是非常敏銳的傅尚書,照樣覺得這種事不需要興師動眾去操心。
傅辛夷卻沒覺得是這樣,輕微皺起眉頭:“不是的,這是很大的一件事情。田是老百姓的根基所在。他們有糧食產出,吃飽了肚子,才能有精力去做彆的事情。等真到了糧田減產那時候,再去選擇更適合的良種種植推廣,時間上根本來不及。”
傅尚書被傅辛夷鄭重又擔憂的說法弄得一愣,隨即笑開:“那都多少年後的事情了。朝中比這重要的事太多。光說封淩提出的戶籍改製,這些□□中上下都在議論。那才是當務之急。”
這就觸及到了傅辛夷的知識盲區。
她知道一些戶籍製度,也知道不少千百年後的事情,但還真不知道現在朝中處事的優先級順序問題。
她一邊覺得自己提的是真的很重要,一邊又覺得傅尚書為官那麼多年,懂得肯定比她多,事有輕重緩急,戶部優先要解決的肯定還是戶籍問題,糧食增長緩慢的問題慢慢來就是。
“爹還是給我寫字吧。”
傅辛夷折中想了個法子,“以後我寫個肥料調製方子,雖然不知道有沒有用,但可以試試。”
傅尚書知道肥料重要,但也沒覺得肥料能夠增產多誇張。
老百姓哪裡有那麼多餘錢去嘗試肥料呢?
但傅辛夷有這份心是個好事情。
他點了頭:“成,我先給你寫字。”
傅尚書將紙和筆墨攤開,讓傅辛夷在邊上給他磨墨。
現在流行的衣服袖子有束口也有非束口的。不管是否束口,總歸有一大塊拖著,不太利於寫大字。大字最需要一氣嗬成,不能有半點差錯。
傅尚書將袖子撩起來,尋了根繩子係住自己袖口,拿著還沒沾墨的筆預估了一下落筆的點。
他也是科舉出身,一手字是拿得出手的。
見傅辛夷墨磨得差不多了,拿大筆充分沾染了墨汁,單手按著紙,另一手“唰”一筆就寫了下去。傅尚書的大字筆力雄健,恍若鯨吞海河,有股壯麗氣勢。
傅辛夷見著字,第一反應是:好字。
第二反應是:好像不太合適。
傅尚書這幅筆墨太過張揚,並不像女子花鋪該有的樣子。
傅尚書一個“信”字寫完,瞬間意識到了這一點,對著字皺起眉頭:“這字體不合適啊。”
傅辛夷看著字,手指點在“信”字上頭一點:“要不將這個點改成一朵小花?”
傅尚書:“……”
傅辛夷覺得自己想法非常合適:“大勢裡的小溫柔,很合適啊。”
她給傅尚書鼓勁:“爹,加油!”
傅尚書不忍破壞自己的字,又見不得傅辛夷失望。他們雙方明明已知道對方和自己沒有什麼血緣關係,可還是維持著父女情誼。
他知道傅辛夷有過糾結有過懨懨不樂,可最終卻全靠自己走了出來,溫柔貼心當成什麼都沒發生過,連提都不提地相信著他們。
這樣的女兒誰不想要呢?
作為一個對寵傅辛夷沒什麼底線的乾爹,傅尚書真的取了一支稍微細一點的毛筆,沾了墨,給“信”字上頭開了一朵花。
出乎兩個人意料,還真的挺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