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些心裡有鬼的考生開始站不住了,接二連三地找借口出了隊伍,疾步邁至還未離去的家人身邊,不動聲色地將書箱內某些小東西交給了他們。
陸安珩心中坦蕩蕩,氣定神閒地等著衙役搜身。
這些衙役檢查考生們是否夾帶了作弊的物件這事兒已經非常熟練了,如同剛才那個冷麵衙役,一雙利眼就跟x光似的,身上也仿佛自帶雷達,隻要有人膽敢搞小動作,那就絕對逃不過他的法眼。
不過陸安珩心中沒鬼,隨便衙役怎麼搜身都行。說句心裡話,雖然被人這麼當賊似的裡裡外外搜了個乾淨,但是這樣嚴格的檢查機製,定然能查出絕大多數的作弊考生,相比而言,還是較為公平的。
從衙役手中接過自己那個被翻得一團亂的書箱後,陸安珩略微收拾了一下衣裳,就拿著自己的號牌去找自己的房間了。
事實證明即便京城乃是天子腳下,號房裡的環境也沒見得比揚州高出那麼一丟丟。那配置,味道和配方簡直跟揚州城內的號房一模一樣。
屋內十分逼仄,占地最大的就是上下兩塊木板。陸安珩之前聽薑鴻煊說過,上麵的那塊木板是用來鋪卷子做題的,下麵的當椅子用,晚上要休息了,可以將兩塊木板合在一起,便成了睡覺的床鋪。
條件可以說是非常艱苦了。
屋內還有一個火盆,並備好了炭,一旁還放著三根蠟燭,用來給考生點火熱吃食。
陸安珩剛一進號房,立馬就有衙役上前砰地一聲關上了號房門,還落了鎖,完全不準考生之間有任何交流。
好在陸安珩穩得住,經過了考秀才那三場試的曆練,陸安珩已經對現在的環境有所準備了。照舊拿出了抹布將號房內的這兩塊木板清理乾淨了,又隨手將炭盆和蠟燭也收拾齊整了擺放好,並將自己書箱裡的筆墨紙硯小心地放在木板上。陸安珩這才略微鬆了口氣,坐在椅子上等開考。
第一場的試題包括四書和經義,每一題規定不能少於三百字。這對陸安珩倒是沒什麼難度,畢竟後世高考的小作文加大作文都上千字了,所花的時間也不過就一個小時出頭。這會兒連著考三天,雖然題目多,對陸安珩來說時間也足夠了。
最令陸安珩頭疼的是最後一題,需要考生賦詩一首,這就讓理科生陸安珩很是頭大了。陸安珩這兩年雖然跟著薑錦修學了不少知識,每一樣都學得像模像樣,唯獨賦詩一道,簡直讓薑錦修差點抓禿了頭,死活就是不開竅!
後來薑錦修暴怒之下開啟了暴走模式,差點沒將陸安珩給逼死,這才讓陸安珩勉強能做出幾首還算過得去的詩來。以至於陸安珩現在回想起來,都忍不住為自己掬上一把辛酸淚。
陸安珩想了想,先將最後那道令自己頭暈的賦詩題扔在一邊。自己在心裡斟酌了許久,打好了腹稿之後,這才開始提筆做前麵的四書五經題來。
一口氣寫了三道題後,陸安珩的胃已經開始抗議了,肚子不斷地傳來陣陣咕咕聲,陸安珩暫且壓下饑餓感,凝神寫完第三題的最後一筆。而後將試卷仔細地晾在桌麵上後,陸安珩這才開始走向書箱,將蕭氏為自己準備的吃食拿了出來。
因著天氣太過炎熱,做好了的飯菜根本存不住,蕭氏特地半夜起來給陸安珩準備好了中午的飯食給他帶了進來,讓他可以輕鬆地混過一餐。剩下大多都是一些大米饅頭雞蛋和易保存的乾糧,隻有少部分的肉食。
為此,蕭氏還特地叮囑陸安珩,讓他頭兩天先把肉全做了吃了,不然這肉放不了幾天就會壞。
陸安珩一向都不是個虧待自己的人,這會兒他便生了火,拿出蕭氏為自己準備好的罐子放在火盆上,又取出了鹽罐,準備開始為自己熬瘦肉粥。
陸安珩前世是自己下過廚的,這樣簡單的操作絕對難不倒他。很快,號房內便傳出了一陣肉香,勾得陸安珩口中的分泌物更多了。這香味,對隔壁號房那幾個正在苦哈哈啃乾糧的幾個廚藝廢來說,簡直是酷刑。
這會兒都講究個“君子遠包廚”,稍微自持身份的讀書人都是廚藝廢,從來就沒進過廚房。大家的廚藝水平都在同一水平線上,考試這幾天也一起苦逼。
結果沒成想出了陸安珩這麼個叛徒,瘦肉粥熬得香飄十裡,給聞到香味的考生們帶來了精神上的暴擊,一個個兒都吃不下東西了,隻能苦著臉聞著這肉味兒,想象著自己是在吃香噴噴的肉,這才能勉強將硬得咯牙的乾糧給咽下去。
陸安珩完全不知自己就簡單地熬個粥也拉了一波仇恨,這會兒瘦肉粥已經熬好了,陸安珩正一臉滿足地一口饅頭一口粥,吃得美滋滋。吃完還趴在桌子上睡了一覺,養足了精神再接著答題。
分配好了答題時間後,陸安珩一點都不慌,按照自己的計劃,一張一張地解決掉試卷。很快,第一場的考試時間就要到了。陸安珩還在跟最後的賦詩題死磕,他又不想剽竊以往學過的古詩為己用,就隻能抓耳撓腮的自己想詩句了。
沉思了大半天,陸安珩絞儘腦汁將平仄押韻立意和蘊意都琢磨透了,心裡打了無數次腹稿,這才挑出了一首自己最滿意的詩寫了上去。再檢查一遍試卷,確認無誤後,這才將試卷再仔細晾晾,以免不慎在卷麵上弄出墨漬來。
衙役收了試卷後,很快便將第二場的考卷發了下來。陸安珩瀏覽了一下試卷,發現第二場的題目以五經居多,還有幾道律法題需要自己給出判詞。用前世的話來說,這一場考試,大部分題目都要寫議論文。
感謝當年的語文老師抓得夠嚴,陸安珩下意識就回想到了論點論據論證這三要素,仔細在腦海中各色信息中篩選出了足夠有說服力的論據,又再三斟酌了語言後,陸安珩這才開始提筆寫起作文來。
第三場考的是策論,要求考生根據理論知識來對如今的某種時事政務發表自己的見解。看完試卷後,陸安珩不得不感歎元德帝可真是個與時俱進的帝王,竟然還出了一題,問考生對種牛痘有何看法?
聯想到之前有世家對種牛痘的法子較為抵觸,認為從畜生身上提出東西用在人身上,簡直是有辱斯文。是以即便種牛痘的方法讓萬民獲利,大齊的高層卻還有一些微弱的不合時宜的反對聲。
元德帝當時沒怎麼表態,轉手就給考生們出了這道題,再聯係主考官謝蘊實乾家的作風,陸安珩幾乎能想象出這一拍在在那些反對之人臉上的耳光有多響亮了。
輿論從來都是掌握在讀書人手裡的,元德帝這題一出,那些反對的聲音估計也立馬就要消聲滅跡了。
真是相當漂亮的一個反擊手段。
不過這些朝堂之上的博弈暫且還不是陸安珩能夠參與的範圍,他此時最要緊的,就是先好好的將題答完。
種牛痘的設想本就是陸安珩提出來的,熟知另一個時空曆史發展的陸安珩自然知道這個法子被研究出來能帶來多大的正麵影響。因此陸安珩內心絲毫不虛,提筆就開始埋頭作答,洋洋灑灑寫了大幾百字,可謂是有理有據,字字珠璣,絕對是一篇能被當成範文的絕妙文章。
九天的時間終於熬過去了,在衙役前來將第三場的試卷收走後,陸安珩幾乎癱在了椅子上,精神肉.體的雙重疲憊讓陸安珩這會兒恨不得倒在地上狠狠睡上一場。
強撐著收拾完自己的東西後,陸安珩整了整自己略顯淩亂的發髻,又用冷水在臉上拍了幾遍,提起了些許精神出了貢院。
陸昌興和蕭恪老早就等在貢院門口,每從裡頭走出一個考生,二人便立即緊張兮兮地看過去,生怕自己一個不留神就錯過了陸安珩的身影。
等到陸安珩出來時,蕭恪刺溜一下就從馬車上跳了下去,一溜煙兒地朝著陸安珩奔了過去。
陸安珩大半個身子都倚在蕭恪身上,在蕭恪的攙扶下上了馬車,疲憊地往馬車上一躺,迷迷糊糊地對著蕭恪道:“可彆嫌棄我一身臟臭汙了你的馬車,先讓我睡會兒,可累死我了!”
話音剛落,陸安珩便沉沉地睡了過去。
蕭恪同情地看了形象全無的陸安珩一眼,轉頭向陸昌興感歎道:“考這麼回試可真不容易,就為了不再受這份罪,阿弟這回也得考上啊!”
陸昌興心疼地搖了搖頭,輕聲道:“反正三郎年歲尚小,中舉與否也不太重要。若是此次失利,下回再來便是。”
蕭恪對陸安珩更同情了,忍不住長歎道:“讀書人也不容易啊!”
說著,蕭恪還順手拿過了案幾上放著的折扇,給陸安珩扇風降熱來。
一直到了陸府,陸安珩都沒有要清醒的跡象,蕭恪見他實在是累的狠了,自告奮勇地將他背進了府中。
等到陸安珩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的清晨了。
喝了點小米粥墊墊肚子,陸安珩的心情格外淡定,對蕭氏和陸芙幾人時不時投過來的擔憂目光報以一笑,反過來溫言安慰他們道:“我自覺考得還不錯,應當能考上。便是考不上,這會兒試卷也已經交上去了,隻能聽天由命了,再多擔心也無用。”
現在大家能做的,也確實隻有等了。
隻是等待的日子永遠是這麼難熬,陸安珩還沒說什麼,蕭氏和陸芙卻最先沉不住氣了,成日裡在家燒香拜佛的,老遠就能聞到香燭味兒。
陸安珩無語。
好在考官們批卷的效率還是不錯的,沒讓大家等太長時間,成績就已經出來了。
放榜這日,陸昌興一大早便將自己的隨從長風派去看榜,自己則領著一家人坐在正廳喝茶等消息。
直到陸昌興換了第六杯茶後,長風這才氣喘籲籲地跑進了府,上氣不接下氣地狂喜道:“中了中了!小郎君中了!第六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