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安珩這會兒剛吃完薑德音送過來的養身藥膳,見日光正好,吃飽喝足的陸安珩一時心血來潮,吩咐人搬了一把躺椅放在庭院中,自己躺在上頭美滋滋地曬著太陽,不多久便昏昏欲睡起來。
薑錦修來之時,陸安珩都已經快要睡著了。不過下人們壓低了的請安聲讓陸安珩的睡意散去了不少,睜眼看到薑錦修的身影後,陸安珩起身,恭敬地叫了一聲“師父”。
見薑錦修的臉色不太好,陸安珩亦是眉頭微皺,疑惑地問道:“可是發生了什麼事?”
薑錦修緊繃的神情舒緩了幾分,望向陸安珩的眼中滿是暖意,先關心了一下陸安珩的身體,確認他恢複得越來越好後之後,薑錦修的臉色更加緩和了些許,而後緊盯著陸安珩的雙眼,開口問道:“你可知,這次對你動手的,到底是何人?”
聽薑錦修這話,幕.後之人已經查出來了?陸安珩精神一振,隨即搖頭道:“不知,還請師父為弟子解惑。”
薑錦修也不跟陸安珩兜圈子,伸手從袖子中取出那份名單遞給陸安珩,開口道:“你看了便知。”
陸安珩接過名單,越看,臉上的神情越來越冷淡。薑錦修見狀,忍不住冷笑道:“我倒是小看了翰林院中那群偽君子了。這事兒雖是周楊二家挑的頭,本意是想讓你吃點苦頭,卻被你那幾位翰林院同僚當了槍使,差點要了你的性命,還真是好算計!”
陸安珩自嘲一笑,輕嗤道:“這等狹隘的心胸,他們也就隻配一輩子在翰林院汲汲營營,永無出頭之日了。”
薑錦修不屑地冷哼一聲,嘲諷道:“這你可就錯了,既然他們膽敢算計你,那可就沒有這個待在翰林院的命了!”
陸安珩望著薑錦修眉眼間的肅殺之色,心下一暖,莫名覺得安心。想了想,陸安珩指著名單上頭的周楊二家,皺眉問薑錦修,“這兩家也是世家,刺殺之事也是由他們起的頭,不知要如何對付他們?”
薑錦修看了自己這個小白徒弟一眼,突然覺得這是個上課的好機會,拍了拍陸安珩的肩膀,薑錦修挑眉反問道:“你覺得要如何處置他們?”
陸安珩還未走出前世的法治影響,皺了皺眉,試探的答道:“按律告官,追查到底?”
薑錦修聽了陸安珩這話,險些一口口水把自己給嗆死,無語地看了陸安珩一眼,反問道:“你覺得告官有用?即便我們手中有證據,能證實當日街頭要害你性命的刺客與這周楊兩家有關,這兩家也隻需辯解那刺客是他們府上的逃奴,再出上些許銀子,一點事兒都沒有,告了也白告。”
陸安珩一時間還真想不出什麼好對策來,不由耷拉著腦袋,失落地道:“還請師父賜教。”
薑錦修歎了口氣,卻也不提自己要怎麼處置周楊這兩家始作俑者,轉而說起了旁的事兒來,“過些時日,我們幾大世家決定重修世家譜係,按照近幾百年世家大族的發展,重新劃分世家的範疇。”
一聽這就是是個大工程,陸安珩瞬間便來了興趣,眼神閃亮地盯著薑錦修,開口問道:“聽師父這話,你們是打算重新劃分世家的譜係?也就是說會剔除一些不符合標準的舊牌世家,讓一些後來居上的新生家族進入世家的圈子內?我理解的沒錯吧?”
理解是理解對了,然而薑錦修看著陸安珩完全不開竅的表情,頓時有點心塞,對陸安珩的政.治敏銳度已經絕望了。世界上還真有這樣的小白,你不把話給他講明白了,他就反應不過來啊!
這樣的一個官場小白竟然還是自己的徒弟,薑錦修這會兒簡直內傷的想吐血。然而自己收下的徒弟,跪著也要把他教開竅,薑錦修默默給自己流了一行辛酸淚,歎了口氣,指點陸安珩道:“我們這回定的標準,乃是近兩百年內,家族中未能出過閣老的世家,將會被劃出世家的範疇。周楊兩家恰好在其中。”
陸安珩這才反應了過來,忍不住用崇拜的眼神看著薑錦修,這一招釜底抽薪,可算是正中周楊兩家的死穴了。
周楊二家為什麼對陸安珩動手?因為他們認為陸安珩弄出的新式書籍極大的威脅到了他們藏書的優勢,生怕日後會讓陸安珩的新式書籍取代舊式藏書。那麼他們祖上留下來的,被他們當成是日後家族複興的希望舊式書籍,恐怕將會變成一堆廢紙。
到時候,彆說複興家族了,恐怕連世家之稱都保不住。
結果薑錦修他們突然來了這麼一下,直接打碎了他們的希望,讓他們的顧慮立馬成真,馬上就要滾出世家的圈子了。
陸安珩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敬畏地看著薑錦修,心道這才是真正的殺招,還是殺人不見血的那種。自己還有得學啊!
薑錦修見陸安珩終於反應了過來,對陸安珩崇拜的小眼神表示很受用,再次苦心給他上腹黑課,“打蛇打七寸。被人算計了,你若是反擊得輕了,隻會惹人笑話,更會讓那等小人得誌,認為你軟弱可欺。一旦出手,那就要乾淨利落,直接將他們踩進泥裡,再也翻不出什麼風浪來。這才能讓其他人對你心存敬畏,不敢輕易對你出手。”
見陸安珩聽得認真,薑錦修便掰碎了再給他講解了一通,“如你那幾個翰林院的同僚,他們要的是升官求名,那便絕了他們的仕途,足夠讓他們寢食難安。而周楊兩家,最看重的則是他們僅剩的世家身份,我便要將他們從世家中除名。所謂殺人誅心,便是如此。官場中不進則退,你不算計人,卻難保彆人會不會主動算計你。反擊得漂亮些,總歸能讓人忌憚三分,不敢輕易對你下手。這回有我們為你出頭,然而你尚且年幼,日後還有幾十年的仕途要走,我們也有老去的一天,總不可能一直護著你。所以你也要成長起來,不主動害人是好事兒,卻也絕對不能讓旁人欺到你頭上來!”
陸安珩受教,自己這些年確實被保護得太好了,某些思維還沒轉過彎來,與這個時代格格不入。每個圈子都有自己約定俗成的規則,自己既然踏進了官場這個圈子,那便要按照現有的規則來,不然吃虧的總是自己。想到這裡,陸安珩真心實意地對著薑錦修躬了躬身,感激道:“多謝師父指點。”
既然想明白了,陸安珩也不介意再給這些人添些柴火,他們不是看不慣自己編書嗎?巧了,自己沒彆的強項,就是前世看的書做的資料特彆多!陸安珩忍不住冷笑,這回自己才編了本數學書他們就這麼跳腳了,那自己可要好好發揮一下,還有物理化學生物等各大學科等著自己搬運過來呢!
非得氣死這些王八蛋不可!
想著這些王八蛋一邊咬牙切齒地咒罵自己,一邊又不得不買回自己的書回家研究的情景,陸安珩的臉上登時露出了幾分笑意,決定自己傷好之後就要來乾票大的。反正元德帝都表示不追問自己的奇思妙想是打哪兒的,那自己就發揮一下理科生的特長,讓大齊朝的讀書人提前幾千年感受一把數理化的摧殘吧!
一提到元德帝,元德帝還真帶著一行人來到了薑錦修的彆院,說是找薑錦修商議事情來了。
陸安珩正閒得無聊,在彆院中漫不經心地走著,不多時就來到了薑錦修書房的院子前。看著院子前那一圈護衛,陸安珩也沒心思去裡頭湊湊熱鬨,正欲轉身離去之際,陸安珩突然在不遠處的杏樹下發現了一個三頭身的小豆丁。
這小豆丁長得圓滾滾的,圓頭圓腦圓身子,再加上這會兒天氣還殘留著幾分冷意,小豆丁的衣裳穿得還挺多,遠遠看去就跟一個球似的。這會兒正蹲在杏樹下,雙手在泥巴中扒拉著什麼。
陸安珩頓時便來了興趣,這會兒還能看到一個大家族的小孩在玩泥巴,是多麼接地氣的事兒啊!
於是,陸安珩抬腳便朝著這小豆丁走了過去,輕輕地蹲在小豆丁的身邊,笑著問他:“你這是在乾嘛呢?”
小豆丁似乎被嚇了一跳,猛地抬頭看向陸安珩,皺眉道:“你吵到它們了。”
陸安珩低頭一看,見地上正有一群螞蟻,排著一長串隊伍向外走,看這架勢,是在搬家呐。
想了想小學學過的諺語,陸安珩登時就笑了,忍不住開口逗小豆丁,“螞蟻這是在搬家,看來明天要下雨了。”
小豆丁睜著一雙圓滾滾的眼睛,懵懵懂懂地看著陸安珩,歪頭道:“你怎麼知道明天要下雨啊?你是欽天監嗎?”
說完又皺眉,疑惑道:“可是我沒在宮裡見過你啊!”
合著這位還是尊貴的皇家人呐,陸安珩想了想,貌似元德帝那幾個小兒子和當今太子的兒子都是這個年紀,一時間也不能確定這位到底是皇子還是皇孫。
不過這小豆丁長得著實可愛,肉嘟嘟地很是引人犯罪。陸安珩這會兒已經控製不住自己發癢的雙手,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小豆丁的肥下巴,手感比當初戳陸安玨小團子還要好,陸安珩滿足的眯了眯眼,忍不住又多戳了幾下。
小豆丁的脾氣還挺好,任由陸安珩隨意戳,也不生氣,反而好奇地問陸安珩,“你還沒告訴我,為何你會知道明天要下雨了?這和螞蟻又有什麼關係?”
陸安珩戳肥團子戳得正舒服,一聽小豆丁的問題,陸安珩便爽快地開始給小豆丁上自然課,笑眯眯地開口道:“那你可記住了,有句話叫螞蟻搬家蛇過道,明日必有大雨到。現在這些螞蟻就在搬家,你再抬頭看看,燕子和蜻蜓也飛得低了,這也是要下雨的跡象。”
小豆丁聽得津津有味,雙眼亮晶晶地看著陸安珩,催促道:“你說的可真好玩,還有嗎?還不知道你說的準不準,我可從來沒聽到旁人說過這些東西呢。”
陸安珩戳戳小豆丁的肥下巴,又戳戳小豆丁的小肚子,美滋滋地答道:“明天當然會下雨了,還有一句叫做魚兒出水跳,大雨就來到。不如我帶你去湖邊瞧瞧,看湖裡的魚是不是也跳出水麵了。動物們對天氣都有感應的,明天要是沒下雨,你就來找我算賬好了。”
“好。”小豆丁乖乖地牽著陸安珩的手就準備往湖邊走,卻聽得身後一個熟悉的響了起來,“你這是要把朕的孫子帶到哪兒去?”
陸安珩的身子僵硬了片刻,轉頭給元德帝行了個禮,再一看,謔,元德帝身邊這個跟他有七八分男子,不會就是太子吧?
思忖間,小豆丁已經鬆開了陸安珩的手,屁顛屁顛兒地朝著元德帝奔過去,口中喊道:“皇爺爺,爹爹。”
得,不用想了,乖乖再給太子行了禮吧!
太子倒是挺和氣,看著陸安珩的眼中滿是笑意。
元德帝對方才陸安珩所講的諺語頗為感興趣,挑眉問道:“你方才所言,是否屬實?”
陸安珩底氣足得很,這些可都是上輩子課本裡的東西,絕對經過了時間的考證。一聽元德帝這話,陸安珩立即點頭,恭聲道:“回陛下,這些都是有經驗的老農們根據天色觀察出來的天氣情況,他們的學識不深,便編成了這樣的俗語,倒也朗朗上口,頗為好記。”
元德帝點頭,眼神在陸安珩和小豆丁間來回遊離,似乎在琢磨著什麼新打算。
陸安珩下意識的後背一涼,總覺得自己有種要掉坑裡的不祥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