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明亮, 夜色如水。
少年的陰陽師與秀美的貴族少女四目相望。
竹香清逸,遠處雅樂人聲若隱若現,耳邊微風吹拂細葉的沙沙聲、泉水打在竹管且流淌的悅耳聲, 在這個靜謐的夜晚,顯得無比清晰。
少女背對漫天墨色,長發如瀑,月光銀輝停留在她身上, 美得如夢似幻, 她略顯不高興地抿著唇, 那雙靈動雙眸染著清冷的月色, 像是下一刻就要被從夢境裡驚醒而後消散。
安倍晴明因為她不走尋常路的回答楞了一下, 神情也流露出幾分意外。
他原本隻是想在一個沒什麼人的地方清淨一下, 沒想到,在賓客相賀時, 略顯偏僻的地方, 一位姬君從天而降。
姬君假裝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 眨著漂亮的眼睛一本正經地告訴你, 其實在這種月黑風高的時候爬到樓頂隻是為了賞月,你信不信呢?
安倍晴明揉了揉額頭。
他歎了口氣,說:“嗯。”
“姬君……興致真是高雅。”
少年陰陽師麵色帶笑, 語氣雖然說得上恭敬, 但是莫名地給人一種“就是哄一下你, 你高興就好”的感覺。
姬君鼓起腮幫, 眼睛亮晶晶的。
“你知道我是誰嗎?”她抬了抬下巴, 表情是那種貴族式的傲慢。
姬君的表情和口吻太過理所當然,問的時候,就像是問一個人你知不知道“月亮什麼時候升起”一樣。
對方奪目的容顏,身上那種萬千寵愛中長大、被金玉錦繡堆出的無憂無慮的小公主氣質,又是在左大臣府中露出這麼一副熟悉自在的神情,安倍晴明對她的身份已經隱隱約約有了猜測。
但看著對麵姬君一副“啊呀雖然我自信我很出名但是你這個人肯定不知道”的樣子,安倍晴明就歎氣。他又莫名地有點想笑。
安倍晴明不去看姬君唇角處的糕點碎渣,順從她的心意,道:“請問姬君的姓名?”
陰陽師一揚紙扇,堪堪掩住白皙的下巴,抵在鼻下,隻露出一雙微微含笑的眼睛。
對方果然笑了起來。是那種眉眼間帶著些狡黠,笑意染亮了眼眸的笑。但她還要故作矜持,撿起摔在地上的東西,理了理自己的長發,才看向安倍晴明。
“藤原月。”
她很矜持地說:
“櫻宮繪理。”
“這樣說的話,會不會更好理解?”
對方微微彎起了眸子,哪怕表情依舊努力維持在“傲慢”這個詞,但她那亮晶晶的眸子已經出賣出了小姬君此時內心真正的心情。
“啊。”安倍晴明忍住笑意,自然很順從道,“原來是月姬。”
櫻宮繪理,原名藤原月。是藤原道長最小、也是最受寵的女兒。如珠似玉地養大,藤原道長和藤原家毫不掩飾地眾人麵前展露對她的珍愛。
是被這位權傾朝野的左大臣當眾自豪宣稱“吾有一明珠,皎如晴空月”的姬君。
自出生起就享儘萬千寵愛,更是連神明都要降下神諭,點名為下任的侍神者。
在魑魅魍魎叢生的平安京,神明的地位至高無上,他們不參與、不插手凡間的事物,但毋庸置疑的是人們對他們的狂熱和崇拜。
高天原神明眾多,而星宮和櫻宮兩家便是專門被選出來侍奉神明的人。
星宮一族大多來自平民,被選中的人都有著特殊的能力,選中者被賜姓星宮,對於平安京平民來說,這是一個天大的榮耀。至於職責,和陰陽寮基本一致,但他們大多隻達官顯貴服務。
櫻宮一族則大多為貴族。比起侍奉,更像是鍍金,貴族們挑選優秀的子弟送進神殿,掛名在此。他們獻給神明供奉,神明賜予相應的恩惠。
但是藤原家的小公主情況不一樣。
高天原的神明們選中了這輪藤原家的寶貴的小月亮,寵愛她,縱容她,賜予她無上的榮光和神恩,允許她超脫於世俗之外。
藤原的姓氏已經足夠高貴,但神明並不滿足。
他們賜姓“櫻宮”,賦予她新的[名字],斬斷了凡世的羈絆,隻等某個時機的到來,就將這位落在凡世的月亮,接回隔絕塵世的高天原。
“所以,你知道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的吧?”
繪理瞥了眼他,見少年陰陽師小白臉似的外貌,口氣就柔和了點。畢竟她對長得好看的人向來寬容。所以繪理也沒等他回複,她拍了拍自己因為摔下來零落一地的吃食,先是露出一個有些喪的表情,但很快,她像是意識到還有旁人般,表情很快恢複成貴族式的矜持。
安倍晴明沒有說話,他合起了紙扇,那雙漂亮的眸子點著點笑意,俊秀白皙的臉在月光下愈發顯得賞心悅目。
繪理忍不住……就多看了他兩眼,想了想,她遞給對方被自己護得很好的果子,“唔,水果,”她笑了下,“吃嗎?”
安倍晴明又是一愣。
小姬君眨了眨眼睛:“就……當做是賄賂?”
安倍晴明失笑。
他有些微妙。看得出來,這位姬君實在是被保護得很好,情緒管理得特彆的不到位,彆的貴族哪個不是不動聲色,她雖然很努力在表現高傲,卻更像是一團軟軟的奶貓,張牙舞爪了一下,又恢複了粘人愛嬌的本性。
若是成年的安倍晴明,他或許會處理得更好,但是此時,尚未成長的少年晴明伸手接過了她表示友好,或者說是賄賂的水果。
水果被她護在懷中,接過的時候,似乎還帶著對方淡淡的體溫。
見他接過,小姬君就又輕輕彎了彎眸子。
笑容像是月色。
安倍晴明微微垂下眸子,臉有些紅。
“你在這裡做什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