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平安。”
喬成忽然叫醒了喬庭淵。
喬庭淵看著磅礴大雨,稀裡嘩啦的砸到了船上,天色黑壓壓的。
他們昨天半夜的時候,忽然變了天氣。
因為雨水的關係,突然漲潮,江上的海浪一波一波的衝刷著大船,船劇烈的搖晃。
掌舵的人早就言明,就近找一個碼頭停靠幾天等待,能等的就一起等,不能的自行離開。
此時喬成喊醒喬庭淵正是因為船要靠岸了。
“停的這地兒離咱們縣裡也不遠,還有個近道兒可以抄,省了半天的功夫。”
喬成早些年四處摸熟了這一片,現在倒也還派得上用處。
喬庭淵對今天趕回去有些不置可否,畢竟已經是下午,趕回去也不大方便。
此時,魏與添忽然過來問:“庭淵是今日便趕回去嗎?”
魏與添這話問的奇怪,喬庭淵在心底裡稍稍浮起了一個問號。
不等喬庭淵回話,正背著包袱的喬成已經回答:“我還遇見了幾個咱們縣的,說找幾輛牛車一起回去。”
魏與添點頭。
“那正好。”
喬庭淵見這事兒就這麼說定了也沒什麼意見,隻是下船的時候林滁過來問幾人,要不要在此暫留一夜。
因為此處縣城正好是林滁母親的娘家居住地。
喬庭淵覺得奇怪,但還是婉拒了。
其實是他不清楚,林滁的娘一向不算喜歡林父接濟魏家,更何況魏家是孤兒寡母的。
這樣一來名聲其實也不算好聽。
林滁娘表現出來的不喜歡,魏與添這樣驕傲敏感的人怎麼可能會發現不了。
此時便不會想和林滁一道兒在這兒歇下了。
這回魏與添和林滁一道兒去光州考試,還是在魏母不放心的眼神之中答應的。
但是喬庭淵不同。
憑心而論,魏與添是看錯了喬庭淵。
與一開始的奸猾印象不同,喬庭淵相比於他來說更善於處理人際關係,也更認真勤奮。
可能是喬庭淵出身農家的原因,喬庭淵在很多事情上不拘一格,往往讓魏與添有些不理解。
但是在喬庭淵的能力與性格之下,也是可以接受的,當做朋友。
喬庭淵不知道轉眼之間冷冷淡淡的魏與添已
經想了這麼多,他還正在和人談價錢呢。
魏與添的仆人身量小,加在一起,一輛車也是擠得下的。
喬庭淵又細細的問了行走的路線,雖然喬庭淵一心讀書,但是還是在這方麵缺少一些常識。
更何況康朝也不會有地圖這種東西讓喬庭淵去了解。
所以喬庭淵問完之後,隻是在一知半解的印象之中,記得要過幾座陡峭的山。
車廂裡擠了四個人和一大堆的包袱,勉勉強強的有個伸腳的地方。
這種情況喬庭淵再熱愛學習也不可能拿出來書本了。
他索性與魏與添說話,喬成一直挑開車簾子向外麵看著,隱約的能夠窺見崎嶇的山路和高聳的山。
喬庭淵無意間瞥了一眼,牛車正經過峽穀處,土壤岩石唰唰的往下落。
正在心裡升起猶疑的時候,一陣轟隆隆響的聲音,讓喬庭淵瞬間一個激靈,拉著喬成又叫上魏與添兩人,趕緊跳下車。
趕車的人此時也被嚇得停下了牛車。
前方的路上忽然滑落了巨石,堵住了一半的路,分隔了幾輛牛車。
路上就有趕車的人已經發現了這個古怪,加速趕車便避開了這個危險。
喬成問那個趕車的人,“這是怎麼搞的?老漢兒。”
喬庭淵摸了摸土壤,一股子濕潤的感覺,土質也很沙,應該是下了很久的大雨緣故,山石滑落了。
那個趕車的老漢兒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說:“這路上一連著好幾天下雨就是愛出這樣的事兒,還好是這些年沒出什麼事兒。”
他們這些常年趕車的人,來來往往倒是見怪不怪了,成天活在生死線上,都有了自己的避開危險的方法。
喬庭淵心裡尋思,這可是出事兒的也沒有機會說出來了。
“現在把車推過去吧,大家夥兒都搭把手吧。”
趕車的老漢兒看了一眼天色,抽了一口旱煙,嗒叭著嘴。
魏與添體弱下不出來力氣,他的仆人也力氣小。
喬庭淵一直強身健體,此時倒是個推車的主力。
好不容易埋頭把車推了過去,峽穀也過去了一大半,走出了高聳的山脈,逐漸到了平地裡,就是有一邊是懸空,看得人有些心驚膽戰。
喬成正在拍身上的灰塵,離得有些遠,而魏與添
已經準備走過來。
喬庭淵正要上車,耳朵裡忽然傳來了聲響。
一抬眼就是一塊巨石墜落。
眼見著巨石落向的地方,喬庭淵情急之下,衝向喬成站著的地方,一把推開他。
又拉住走過來的魏與添,向後退。
巨石落地,幸好躲得及時,隻是震起來了一堆碎石,濺落在身上。
眾人又是驚又是懼,索性最後沒有什麼人受傷,才長長的歇了一口氣。
就在眾人放下心神的時候,喬庭淵卻敏感的聽到了碎石滾動的聲音。
喬庭淵向山上看去,眼看著還有兩塊中型的石頭要跟著來,那頭老實拉車的牛忽然受了驚嚇,猛地向喬庭淵這邊一衝。
他正挪了腳步,卻發現腳下一滑,身體不由自主的向後倒去。
喬庭淵低頭一看,是自己踩在了懸空的邊緣,身後是緩坡。
眾人來不及反應,隻看見喬成跑過去想撈住喬庭淵,卻來不及伸手。
喬庭淵趕忙護住自己的頭和脆弱的地方,一路滾下去。
幸好現在還是盛夏,山上的植物不少,減緩了衝撞。
一路根本來不及反應的滾到了底,是個陷入平地的凹陷小山穀。
等到喬庭淵連著撞了幾顆大樹的時候才,他等了一會兒,才緩緩的還在張開身體,扶著旁邊的樹,慢慢的坐起來。
“嘶——”
喬庭淵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他坐在地上,慢慢的摸了摸自己的小腿。
簡單的幾個動作。
喬庭淵已經確定自己有些輕微的骨折了。
喬庭淵環顧四周,幸好他們停下來的地方不算太陡,一眼隱隱約約的能夠看到底,這一路滾下來,應該很快就能找到自己。
主要也是喬庭淵渾身上下沒有哪一處不疼的,暫時讓他隻能確定小腿上的傷勢,所以更加不敢亂動。
喬庭淵突然發現了手臂上還有小傷口的血跡流出來,趕忙撕了一條衣服,用呀咬住,止住了流血的地方。
這才剛考上了秀才便遭遇此事。
任喬庭淵心態沉穩,此刻也不禁有一份的鬱悶。
喬庭淵找了手邊的木棍,又撕了身上的布條,給自己做了簡單的救護便等待原地。
喬庭淵不禁苦中打趣自己,他身上還揣著一包驅蟲粉,看樣子也沒有白費
。
等到夜色將儘,喬庭淵拽了樹上幾個自己認識的果子,隨便果腹。
他已經在盤算,如果爹他們實在找不來,就隻能躲到哪個山洞裡去了,開始野外求生。
隻是,還算他運氣好。
“平安啊——”
“喬秀才——”
……
喬庭淵老遠看見了火光與喊聲,他總算是打起了一點精神。
他現在的體溫也偏高,有發熱的跡象,讓他頗為倦怠。
喬庭淵撐著力氣,大喊著,把人引到自己這裡來,才總算是得救了。
喬成一把衝過來就要抱住喬庭淵,被喬庭淵趕忙伸手攔住。
“爹——爹——,我這身上還有傷。”
喬成領著山下村子裡的人把喬庭淵抬了回去。
一行人暫時借住在村子裡,魏與添在喬成出發找人之前,翻山越嶺的在另外一個村子裡找到了一個有名的赤腳大夫。
喬庭淵剛被放在床上,赤腳大夫已經準備好了藥酒和中藥來處理傷口。
外麵的喬成晃悠來晃悠去,心裡一陣的悔恨。
早知道如此,他是決計不會為了趕時間回家裡報喜而著急趕路的。
再大的喜,也比不過此時兒子一身重傷。
喬成臉色陰沉的站在門外,看著喬庭淵忍痛不發出叫聲。
魏與添既是著急又很佩服感激喬庭淵。
若不是喬庭淵拉了他的那一把,此刻他應該也是碎骨的躺在床上了。
那個赤腳大夫醫術還較為出色,應該是不需要再等天亮了去縣裡處理了。
喬庭淵雖然痛到牙齒在打顫,但自己也有判斷能力。
大夫嘖嘖稱奇,“你這少年郎看著沒有多大年紀,倒是很好的忍性啊。”
喬庭淵在痛中,勉強笑了笑,虛汗從額頭上落下,浸濕了身下的被褥。
他從前天天遊走在生死線上,後來下崗了之後才開始走南闖北的吃吃喝喝,總的來說也確實有十幾年多沒有再受過這麼重的傷了。
大夫翻了個麵,把喬庭淵後背上的衣服撕下來。
因為長時間的等待,衣服已經被血跡牢牢的粘在了皮肉之上。
大夫拿著剪刀先剪開,後背露出來,沒有哪塊皮膚是完好無損的,都被石頭劃傷了。
喬成看在眼裡忍不住紅了眼睛,呼吸都放緩了很多。
大夫可是見慣了這個場景,利落的對傷口進行處理。
“行了,你這現在不宜下床走路,按著這個藥方吃。”
大夫給了兩張藥方給喬成,“你若是有錢就吃第一副藥,好的快一些。”
喬成又問:“大夫,我們不是此地的人,可能要坐車回去,這樣路上顛簸會不會有問題?”
赤腳大夫瞪了喬成兩眼。
“從這回你們縣城還有一條平緩的小路,也沒有什麼大事兒,就是抄的路有些遠而已。”
大夫聽出了喬成話裡的地方口音,給他指了一條明路。
等大夫處理傷口,喬庭淵也在劇痛之中陷入了睡意,中間被叫醒喝了一次藥。
等到再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在搖搖晃晃但還算平穩的馬車上了,魏與添正在一旁看書。
喬庭淵撐著身子起來,細細的詢問了昨天自己掉下去之後的事情。
“庭淵。”
魏與添忽然叫了一聲喬庭淵,等喬庭淵回頭看他的時候,魏與添又轉移了話題。
喬庭淵不知所以然,但魏與添已經默默的打算把這份恩情記住了。
這條小路果真長,但也平穩,一大早出發,愣是夜幕沉沉的時候才回了本縣城裡。
魏與添和仆人搭了一把手,把喬庭淵抬起來放在另外一台喬成找來的轎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