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又晴沒忍住,吸了一下鼻子,又不好意思給她看自己的臉,隻能彆扭地抬起手在半空中一通亂摸,想靠盲摸接住她的“台階”。
袁初蕊看著她這一通茫無目的地亂抓,就像一隻貓一樣,不由得笑了笑,伸手輕柔地抓住她的手,溫柔地將紙巾放進她的手心裡,而後問道:“陶小姐介意我坐在你旁邊嗎?”
陶又晴依舊彆著臉:“這是公共位置,小袁董請便。”
袁初蕊坐下後,也沒有去看她,仰起頭看著天上璀璨的星星,無聲地給了她很多調整心情的時間和空間。
微涼的夜風徐徐吹來,帶著一縷不知名的溫柔。
“我從前都沒發現明山寺的風景居然這麼好。”袁初蕊開口道。
斑駁的樹影在地上像流水一樣流淌,耳邊是溫柔的風聲和沙沙作響的樹葉聲,坐在樹下仰頭朝天際望去便是如同鑲滿了璀璨寶石的天幕,躁鬱的心靈沉浸在其間時都能隨之平靜下來。
陶又晴偷偷地擦著眼淚,強打精神。她不會在自己不親近的人麵前掉眼淚,所以她不會讓袁初蕊看到自己狼狽掉淚的樣子。
她調整了一下心情,問道:“小袁董為什麼會來這裡?”
“來找你。”袁初蕊沒有隱瞞,又問,“你的手機怎麼關機了?”
陶又晴噎了一下,尷尬地說道:“沒電了......”
偏偏這附近還沒有移動電源可以給她用,她很後悔,並決定以後出門一定自備電寶。
袁初蕊沒說什麼,陶又晴問:“小袁董怎麼會知道來這裡找我?”
袁初蕊道:“問關小姐。”
陶又晴蹙眉,狐疑道:“好好的,小袁董怎麼會來找我?是工作上出了什麼事情嗎?”
“不是,”袁初蕊坦然道,“是江叔叔讓我幫忙找你。”
江叔叔......
這個稱呼從她嘴裡跳出來的那一瞬間,陶又晴就明白了,她的親生父母在找她。
她說不出來自己現在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隻是一直在低著腦袋,看著自己的鞋尖,低聲說:“你知道了啊......”
袁初蕊:“嗯,知道了。”
她真的沒想到這種真假千金的戲碼居然就這麼在她身邊上演了,難怪江雅菱長得那麼不像江家二老,她還以為是她運氣差,沒能遺傳到二老的高顏值基因。
但她不明白的是,陶又晴為什麼會這麼難過?
對於一般人來說,這不就等於是暴富了?暴富了不該高興一點?
還是她舍不得現在的家庭,為這份彆離落淚?
“陶小姐舍不得現在的母親嗎?”袁初蕊問。
陶又晴秒答:“不可能。”
“我從小就跟她像兩個陌生人似的,毫無感情,誰會不舍得一個陌生人?”
袁初蕊從她這句話裡很直觀地知道她和她養母的關係有多不好了,於是輕聲道:“那你為什麼難過?因為生氣她的所作所為嗎?”
江海明和藺婉清信任她,在找她幫忙找陶又晴的時候,簡略地說了一嘴,所以她也知道那麼一點。
陶又晴聞言一怔,遲疑地看向天空,緩緩地說:“或許也有點生氣吧。”
“但更多的還是委屈。”
袁初蕊認真地看著她:“嗯?”
在這一瞬間,一股強烈的訴說**漫上了陶又晴的心尖,讓她的話匣子在袁初蕊麵前微微地打開了一條縫,她猶豫地問:“我能跟小袁董說嗎?小袁董不會反手坑我一波吧?”
袁初蕊輕笑道:“按照協議約定,我會尊重你所有的行為,不會對你進行無端打壓。”又道,“哪怕你不信我,你也該相信你的親生父母,他們是非常可靠的父母。”
陶又晴莫名地被安撫道了,這才開口道:“我那位養母,為了讓自己的孩子過得好,就把我和她的孩子做了調換。”
“結果她的孩子害我退賽,我為了她的病還答應做了周以柔的......”她沒有說下去。
袁初蕊能明白後麵是什麼,不由得感歎道:“原來周以柔是趁虛而入。”又道,“但你曾經也是真的喜歡她吧?”
陶又晴沒有否認,想要完全告彆過去,就要先學會直麵過去:“是啊。那時候的我真覺得周以柔是個好人,又傻又天真地跟著她,整天隻想著怎麼哄她開心,讓她也能多看我一眼。”
“我曾經也是那麼地嫉妒江雅菱。”
“她有顯赫的家世背景,有萬千寵愛,她想要什麼就有什麼,不用像我這樣,為錢所桎梏,放棄舞台放棄夢,甚至還放棄了尊嚴去喜歡一個人。”
她說著說著便笑了起來,委屈像雪球一樣越滾越大,眼眶都抑製不住地泛起微紅,但終究沒有掉下一顆眼淚,她笑著問:“我聽起來是不是怪傻的?”
居然能傻乎乎地喜歡一個人喜歡了五年,她當初得多天真愚蠢啊。
袁初蕊沒有笑,她輕聲道:“但你現在已經清醒了,這就足夠了,最怕的是你這輩子都陷在裡頭無法自拔。”
她一直認為,在愛情之中,隻要能回頭,任何時候都不晚,如果要一輩子傻乎乎地沉浸在裡頭,那才叫做傻。
不過時至今日還沒從江雅菱的愛情陷阱裡回過頭來的周以柔,在她眼裡倒是個傻的——主要是從商業的角度來看。
陶又晴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小袁董說的沒錯!”
“隻是......”她的唇角慢慢地彎了下去,控製不住地說道,“隻是我也會委屈啊......”
五年的時光,眨眼間就成了泡沫。她為此付出的一切,在養母的坦白麵前,變得格外刺眼、諷刺。
這換了誰都不會高興的。
袁初蕊能理解她此時的心情:“所以你就自己一個人跑到這裡來......冷靜?”
她把“哭”這個字眼微妙地轉換了一下,給足了她麵子。
陶又晴小聲嘀咕:“那還不是因為找不到人吐槽......”
袁初蕊聽清了她這句話,問道:“陶小姐難道沒有朋友可以傾訴嗎?”
“就一個。”陶又晴坦誠得讓人驚訝。
她道:“周以柔要我當她的秘密情人,她不想讓人知道我們兩個的關係,為了不露餡,我隻能封閉交際圈,所以能無所顧忌地說話的,也就美琳一個人了......”
“能讓我傾訴的另一個人,也早就不在這個世上了......”
人心是複雜的,她在當周以柔的秘密情人的時候,根本不敢在現實中有過多的親密朋友,就怕露餡惹周以柔生氣,那周以柔肯定會跟她終止關係,並停止對她養母的資助。
那時候的她根本沒辦法任性,紅桃Q已經是她能做的最大的極限了。
袁初蕊沉默了。
陶又晴在周以柔身上吃了很多苦頭,付出了尋常人無法理解和想象的代價。而這些代價是否值得,已經沒有討論的意義了。她現在也不知道歸根究底是周以柔害了陶又晴,還是錢害了陶又晴。
但人總要向前看的,一味地沉浸在過去裡隻會越陷越深。
“那就從今天開始。”袁初蕊說。
陶又晴和她四目相對,她語氣認真地說道:“重新做你自己,打開你的交際圈,回到你原本的人生裡去,把一切都拉上正軌。”
陶又晴眨了眨眼。
袁初蕊:“還有,誰害了你,你去向誰討,想要什麼就想辦法去得到,做人最不該委屈了自己。”
陶又晴眼睛裡倒映出她認真的模樣,腦中思緒萬千。
是啊,做人最不該委屈了自己,誰讓她受了委屈、搶了她的東西,她就該去向誰討回來,大家都是第一次做人,憑什麼要她來忍讓?
她已經忍了很多年了,她不想再忍了!
江雅菱當初設計她害她,周以柔助紂為虐打壓她,她都要讓她們還回來才對——她要奪走江雅菱的一切,她要拿回屬於她的東西!就讓那對狗女女抱頭痛哭去吧!
陶又晴想通後,頓時乾勁十足,目光瑩亮地看著袁初蕊:“我知道了,謝謝小袁董!”
袁初蕊剛出現的時候她還有著防備之心,但和袁初蕊聊完之後,她的心境豁然開朗,對待袁初蕊的態度都平和友善了不少。
小袁董果然平易近人沒錯!
袁初蕊在她的眼眸中隱約看見了一簇熊熊燃燒的戰火,她莞爾一笑,問道:“那我現在可以通知你的父母過來接你了?”
她看到陶又晴的第一眼就給江海明和藺婉清發了消息,對方擔心陶又晴情緒不穩定,特地請她幫忙開導一下,打算等陶又晴情緒穩定了再現身相認。
陶又晴愣了愣,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臉:“他們......難道一直在等著我嗎?”
袁初蕊頷首。
她又問:“他們真的很好?”
袁初蕊又是一頷首。
陶又晴突然沉默了。
袁初蕊也不打攪她,安靜地坐在她旁邊陪著,十分有耐心。
良久,陶又晴才反應過來,啟唇問道:“我是不是......暴富了啊?”
袁初蕊看著她那一臉懵逼,好像剛從夢裡醒過來的樣子,不免覺得好笑。
袁初蕊笑道:“也可以這麼說?”
陶又晴如夢初醒。
天啊,她也是有錢人了!
......
陶又晴和江家二老去做了親子鑒定,鑒定結果表明她的確是他們的孩子。
她才是江家應該捧在手心裡嗬護的小公主。
她現在坐姿拘謹地坐在江海明和藺婉清的對麵,身邊是袁初蕊。
袁初蕊都不知道自己怎麼稀裡糊塗地就留下了。
江海明和藺婉清趕到的時候,她本該功成身退,結果陶又晴向她拋來了求救的眼光,臉上帶著茫然無措的表情,一看就知道是不知道怎麼麵對自己的親生父母——看起來真的怪可憐的。
然後袁初蕊就好人做到底,暫時性地當一下給她底氣的朋友角色。
袁初蕊:我果然是閒得沒邊了。
有信任的孩子留下幫忙安撫自己的女兒,江家二老當然不會拒絕,喜聞樂見——隻是他們沒想到家裡兩個女兒都這麼喜歡袁家這個孩子。
陶又晴當然不是因為喜歡袁初蕊,她就是慫,需要認識的人陪著她去應對素未謀麵的親生父母而已。
要不是關美琳不在,她也不會膽大包天地求袁初蕊這尊大佛留下救她狗命!
不知道該怎麼跟江家二老說話,江家二老又何嘗不是?
先前的匆忙和焦灼在這一刻好像都化作了無聲的空氣,悄然地飄散而去。
他們靜靜地看著陶又晴,看她的眼睛,看她的鼻子,看她的嘴巴......
江海明扭頭看向藺婉清,克製著激動的聲音說:“她長得和你年輕的時候一樣好看。”
陶又晴的眼睛像藺婉清,明亮有神,就像天上的星星,嘴巴也像......這簡直就是小藺婉清。
這就是他們的親生女兒。
陶又晴也在看著他們,原來這就是她的親生父母,她以前隻會在財經新聞上看到江海明,從來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和他以這樣的身份見麵。
她的父親英朗沉穩,她的母親溫柔漂亮,原來這就是她親生父母的樣子。
藺婉清看著陶又晴那雙微紅的眼,猜測她大概是哭過了,心尖不由得發疼,輕聲問道:“好孩子,你哭了嗎?”
陶又晴怔然了片刻,輕輕地回答:“沒有哭。”
袁初蕊沒有拆她的台。
藺婉清也沒有:“好好好,沒有哭沒有哭。”
江海明問她有沒有吃苦。
陶又晴悄悄地看了一眼袁初蕊,袁初蕊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大膽地說,於是她抬手小心翼翼地比劃了一下:“吃了......點?”
哦該死的,她本來想說“吃了”,但是看到江海明和藺婉清眼中洶湧而至的擔心時,頓時心生不忍,硬生生地加了個“點”。
饒是如此,江家二老也還是心疼得不行,他們的小公主本該一點苦頭都不會吃的......
江海明歉然地說道:“沒事了,以後有爸媽在,你再也不用吃苦了。”
藺婉清也點著頭道:“嗯,你彆擔心,爸爸媽媽一定會好好保護你,不會讓你再受委屈了。”
他們說得無比堅定,給足了她安全感,也讓她想起了去世的舅舅。
她的舅舅從前也是那麼溫柔努力地在保護她啊......
陶又晴抓著自己的手指,心中動容,但還是很認真地說:“我能不能......不改名字?”
“又晴”這兩個字是陶清給她取的,她很喜歡,也已經習慣了,並且這是陶清留給她為數不多的東西了,她不想換掉。
藺婉清溫聲道:“當然可以,你想叫什麼都可以。江又晴也好,陶又晴也好,隻要你高興。”
陶又晴眼睛微亮,又小心地問道:“那要是我在家裡住不慣,可以搬出來住嗎?”
她這幾年都習慣一個人住了,突然要融入一個大家庭,她很擔心她一時半會無法習慣,所以很需要獨居來適當中和一下。
江海明和藺婉清頓了頓,繼而釋然地笑了,江海明認真地說:“當然可以,孩子不一定要永遠和父母住在一起。”
藺婉清溫和地說:“不要擔心,不論你想做什麼,隻要是好的,能讓你高興的,爸媽都會支持你。”
陶又晴得到了他們溫柔又充滿愛意的答案後,驚喜地看向袁初蕊,全然把她當作自己的朋友看,眸光璀璨得像是天上的星星掉在了裡頭。
袁初蕊第一次看到她這種表情,不由一怔,繼而緩緩微笑。
算了,就好好地當她一個晚上的朋友吧。
江父江母溫柔地詢問了陶又晴的意見,想知道她打算什麼時候跟他們回江家。
“你還有個弟弟呢。”藺婉清笑著說。
何止弟弟,還有個江雅菱呢。
陶又晴莞爾一笑:“明天就......”她停了一下,扭頭看向她的頂頭上司,挑了一下眉,眨了眨眼,“應該能?”
袁初蕊不給她放假,她哪敢擅自放假。
天大地大,老板最大。
但老板現在也要看在她父母的麵子上微笑道:“當然能。”
袁初蕊:“既然你已經和江叔叔江阿姨相認了,回去熟悉熟悉環境也是應該的。”
陶又晴欣然道:“謝謝老板!”
她兩之間的互動落在江父江母的眼裡就變成了孩子之間的玩鬨,藺婉清滿臉慈愛地說:“看來初蕊和又晴很熟呀?”
袁初蕊和陶又晴都下意識地想說“不熟”,但兩個人想起自己的那份協議,就硬生生地止住了話頭,默契地“嗯”了一聲。
陶又晴/袁初蕊:除了一千兩百萬以外,不熟。
江海明和藺婉清笑容越發地慈愛了。
有可靠的袁初蕊照應陶又晴,他們怎麼能不放心?
......
早上十點,江雅菱從舒服的被窩裡起來,洗漱完畢之後走出房門,準備吃早餐。
江秋陽做完功課之後也走出房門,準備去拿些水果吃。
然後兩個人就看見自己的爸媽從外頭帶了一個人回來,那個人站在他們爸媽身邊時,真是像極了一家人。
江秋陽站在靠在欄杆上,一臉好奇地盯著下麵看。
江雅菱看見陶又晴的時候,整個人都不好了,尤其是看到她站在江海明和藺婉清身邊的時候,一股不安的感覺油然而生。
陶又晴抽空瞥了她一眼,精致的眉眼間帶著讓她覺得無比刺眼的笑意。
江雅菱討厭這種感覺,她不耐煩地說:“爸、媽,你們乾嘛把外人帶回來?”
藺婉清責備地看了她一眼:“又晴不是外人。”
江雅菱還要說什麼的時候,江海明先她一步開了口,他看向聚集在客廳裡的傭人們,聲音沉穩有力,帶著不容許任何人拒絕的威嚴:“從今天開始,又晴就是我們江家的大小姐,你們對她要像對我和夫人一樣。”
江家的原大小姐江雅菱愣在原地,如遭五雷轟頂。
這、這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