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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午後的延安,晴空湛藍。
樹枝間、矮牆上搭滿了晾曬的冬衣冬被。有人坐在太陽底下縫衣補褲,更有一隊青年正在空地上列隊操練。
不時有或宏亮或爽朗的聲音在空氣中回蕩,隨風飄進了窯洞,竟引得人有些向往。
楊家小院的窯洞內,高飛拿著一把缺齒斷柄的梳子,往旁邊的水盆裡蘸上水,去梳他已經被理得有些短的頭發。困難時期,條件所限,他隻好把清水當發油用。
事實上,他有兩個身份。
在延安,他叫高飛,這是他來到這片紅色土地時自己改的名字;而在軍統的花名冊上,他是高振麟,那是出生時爹娘給取的名字。
他身量高大,皮膚白皙,鼻梁高挺,劍眉星目。平日裡喜歡虛著眼睛看人,當他張口與人說話時,卻又喜歡凝視對方,似乎要把人看透。
前些年,因為在執行軍統任務時從未失過手,也就得了個“玉麵殺手”的綽號;他喜歡京劇,但不像其他京劇票友,時不時唱上一段過癮,他彈得一手好的三弦,興致來時紮在樂隊裡不顯山不顯水,這樣的自由和快樂讓他很是享受,尤其不會被人注意。
在延安生活的人們,平日裡便激情無限、精力無窮,現在臨近春節,更是每個人臉上又增添了幾分喜悅。高飛同樣如此。
當然,除此之外,他還有即將訂婚的喜興,所以才細心打扮自己。他還準備去趟城裡找個工匠,那把跟了他四年的三弦上斷了根弦,需要換上根新的。
收拾停當,高飛走出窯洞,四下裡張望了一番,沒見到即將成為他未婚妻的楊紅葉和他視為兒子的曉光,便出了院門往縣城的方向走去。
冬陽的暖暉下,路途似乎縮短了不少,沒走多久高飛便到了城外。穿過已經殘破的城門,他邁步進了城。
縣城不大,一條主道穿城而過,道路兩旁是各種各樣的商鋪和小店,商販們的叫賣聲和招呼聲接連不斷傳進高飛的耳朵裡,他卻恍若未聞。
他在紛亂的人群裡打量著道兩邊的店鋪,希望找到一家經營樂器相關商品的店。
可挨家看過去,彆說有樂器了,連樂聲都沒聽到一絲絲。
又走了一會兒,他忽然看到不遠處有個賣春聯的鋪子,估摸著裡麵有文化人,說不定能幫到自己。
心下琢磨著,高飛便直直朝著那個鋪子走過去。誰知突然從右前方斜躥過來一個人,驚了他一下。但旋即他便鎮靜下來,轉頭去看來人。
“高先生,上街買年貨?”
這個人比他矮半個頭,身形不胖,穿一身灰色粗布棉衣褲,兩手抄在身前,不算高的鼻梁上架著一副眼鏡,鏡片後麵的兩隻圓眼睛在他身上掃來掃去。
“你是……?”
高飛疑惑著,快速在腦海裡“翻閱”了一遍記憶,卻什麼也沒找到。
“漢中培訓班。”那人壓低了聲音道,“你是三期的,我是四期的。”
原來是打入延安的軍統特務。
“不是一條線上的,你做啥要來找我?”高飛不由心生慍怒,低聲問,“你姓啥?”
“我姓萬,你可以叫我老萬。我現在做賣貨郎四處走,走哪兒歇哪兒。”老萬用警覺的眼神瞧了瞧周圍,繼續道,“我就是想告訴你,我這條線上的人都聯係不上了,我猜他們應該是已經被抓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