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香生怕修庵甩動韁繩，趕緊按住他的肩膀。
十分不解。
“陶大人，您為何不走？”
陶謙笑道。
“老夫乃徐州牧，自當與城池共存亡。不必擔心。”
說話間，從馬車來的方向又跑來百餘兵士。他們本是守衛府衙的，現在奉陶謙命令，到這裡集合。
陶謙衝他們一點頭，又對立香說道。
“無論怎樣，老夫都難逃一死。故而與此集結殘兵，最後頑抗。諸位可趁機逃走。若能逃出生天，老夫便心滿意足了。”
“陶大人……”
立香的頭腦有一瞬間變得空白，沒有思考。
如果思考了，他一定會想陶謙為何要這樣。不僅一直相信迦勒底，甚至要為迦勒底斷後。
但這種想法，此刻不應該存在，立香是這麼認為的。
那是對陶謙以及他身後兵士們的褻瀆。時間已經無比寶貴，曹軍很快就會從伍六七的大鬨中恢複過來，曹操也極有可能預判迦勒底的逃跑路徑，派兵攔截。
得走了。雖然立香仍然很想知道那個問題的答案，但是得走了。
他鬆開按著修庵肩膀的手，向陶謙行了最後一禮。
“多謝大人救命之恩！”
“嗬嗬，小事一樁，何足掛齒？修庵，速去！”
“駕！”
得到陶謙最後的命令，修庵催動馬匹，駕車向南去了。
男孩沒有回頭，也沒跟陶謙多說什麼話。
因為他知道一旦開口，便不可能止住。隻能趁胸口這股感情未噴發之前，將它強行按住。
雖說還是有一部分流露出來，變成了兩行眼淚。
馬車逃遠了，很快不見蹤影。
陶謙心裡最後的牽掛也沒有了。他從一個兵士手中接過劍，望著城牆缺口那邊。
喊殺聲逐漸逼近，迦勒底逃走得正是時候。
“如此便好。”
當曹軍衝進城裡，身邊的兵士們勇敢地殺向幾十幾百倍的敵人時，陶謙平靜地自言自語。
望著手中長劍。
“如此，老夫……不。”
劍身映出的瞳孔，似乎有了些變化。
“……我就沒有辜負自己的義務。”
*****
城牆被摧毀十分鐘後，下邳城被攻破，曹軍將這裡完全占領。
臧霸和孫觀，連同他們帶來的兵士，在曹軍陣中全軍覆沒。陶謙和他那百餘人的殿軍，也很快都死在進城兵士們的刀劍下。
這個戰果還是不錯的，如果沒有放走迦勒底的話。
陶謙死時，迦勒底已從南門衝出。然後快速向西轉進，全速突破。
曹操預判到了這一步。進城前他派出張遼徐晃帶快騎前往南門，同時傳令後軍也向南轉進，兩頭堵截迦勒底。
他的判斷十分準確。若不是迦勒底有雷達，大概就被甕中捉鱉了吧。
提早發現曹軍動向的迦勒底向西南加速逃跑，甩開張遼徐晃的同時，與在前方攔截的曹軍接觸。
結果顯而易見。
“迦勒底突破我軍，向西去了。”
校場那邊，軍械庫外，張遼和徐晃向曹操這樣報告。
“哦。”
曹操簡單答應著，望著庫裡正在清點軍械的兵士們。
他們的工作會很輕鬆，因為這庫裡就沒剩多少兵器。根據他的推測，陶謙軍中應該有五六千臨時武裝起來的兵士。
“嗬嗬。”
丞相笑了笑，又搖著頭。兩個動作讓張遼徐晃有些不解，差點以為丞相又要大笑了。
“丞相為何發笑？”張遼問道。
“沒什麼，有些想不通的事而已。”
“莫非，丞相在意為何陶謙要助迦勒底逃走？”
“嗬，公明真知我心也。有何想法，直言無妨。”
“丞相不必多慮。”徐晃說，“迦勒底乃天下災禍。陶大人隻是被蠱惑罷了。我等應儘早追擊，不負陛下期待。”
“這是自然。文遠，公明，可先去歇息。無論怎樣，徐州已得，當先奏明天子，再做決斷。”
“是。”
二將便退下。不多時，清點軍械的兵士們完活了。曹操聽完報告，叫他們也去歇息。
隻有他自己，獨自留在軍械庫外。思考著那個怎麼也想不通的問題。
那些檄文，陶謙肯定看到了。即使如此也沒有拋棄迦勒底。難道陶謙真有反意？
不對，說不通。雙方的差距顯而易見，從夏侯惇夏侯淵的警告開始到今天，陶謙有許多機會可以停手。但他卻選擇堅持到底，不惜搭上性命。
他已經把迦勒底看得比自己還重要，就是因為相信迦勒底能打垮朝廷，毀滅天下？
曹操不由得搖頭，這事看來想不通了，至少從自己這個角度想不通。得另辟蹊徑才行。
幸好，進城時曹操見到了受傷的東方不敗，聽東方不敗說了城牆上發生的事。
他很快有了個想法，需要找個合適的人去辦。
“丞相。”
正思考這人選時，又有人過來了。
曹操見了，苦笑道。
“穆將軍還真是不辭辛勞啊。”
是那女將軍，下馬施禮。
“末將已讓部下先回洛陽，隻有末將獨自星夜兼程來此。”
“嗬嗬，看來，將軍成事矣。”
“也不儘然。”
女將軍露出遺憾而痛恨的表情。
“賊寇雖已儘數殺滅，然那頭領本事不錯，被他走脫了。”
曹操眉頭一挑。
“哦？穆將軍也有失手的時候？”
“是末將一時大意，還請丞相治罪。”
“馬有失蹄，無妨。何況，孤也讓迦勒底逃走了。”
女將軍的臉上添了一些疑惑。
“丞相會犯如此過失，實屬罕見。”
曹操搖頭道。
“是啊。孤不敢小視迦勒底，但他們的確有許多過人之處。如此下去，可不好向天子交差呀。”
這話女將軍當然明白。
“末將願領兵追殺迦勒底，將功折罪！”
但曹操一擺手。
“不不不，迦勒底還是交給孤來應付。孤另有一事，要將軍去辦。”
“還有何事？”
“今日一戰，彼軍有一刺客從者，實力不俗。不僅傷了東方不敗，還帶著迦勒底那女人，殺穿我軍而逃。”
“莫非是殺害曹大人者？”
“非也。行凶者乃化妝行刺，與此人的殺氣並不相符。下邳細作曾報告，這從者是城中小販，有一同伴男子，年紀相仿。”
曹操微微一笑。
“孤對此人很感興趣。”
“這是為何？”
“那刺客從者來助迦勒底，想必與迦勒底相識。他的同伴應該也知道迦勒底之事，所以孤想見一見。據說此人帶著個女孩向南去了。此人恐怕也是從者，正好擴充我軍戰力。將軍可領騎兵二百，將他帶來。”
“遵命！末將這就去辦！”
說完，女將軍匆匆上馬，一溜煙地跑遠。
以她的性格，這會隻想著怎麼快點集結二百騎兵，然後讓他們分成幾組，去哪個方向打聽。
絲毫不會懷疑曹操那些話的真假。擴充戰力？了解迦勒底？
都是胡說八道。多一個從者並不會對現在的軍隊有多大提升。至於迦勒底的事情，不如直接抓住他們親自問。
曹操想要的，是一個自由人。
雖然外人看不出來，但其實這十幾萬人當中，有不少是天子直接安插進來的。目的自不必說，監視曹操完成任務。
夏侯惇他們要統率軍隊，平時基本都跟隨曹操活動。女將軍絕對忠於天子，不會做任何有違天子命令的事。東方不敗雖然明確表達了對天子的意圖沒興趣，但他仍然忠於蛇影，在迦勒底的問題上難免會與曹操有分歧。
所以曹操想要一個外人。不屬於朝廷，不屬於蛇影，從外麵找來的落單從者。隻有這樣的人他才會完全信任，才能按他的意圖去行動。
迦勒底的意圖，天子的意圖，蛇影的意圖。
“且讓孤慢慢看清吧。”
按著劍柄，曹操自言自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