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在繡瑜的書桌上寫字,突然在案角上發現一疊用紅木架子撐起來的硬紙,可以像書本翻頁一樣上下翻開。紙上畫著許多小格子,格子的一角寫著日期,有的寫著簡單的行程安排,比如“練字”、“賞花”之類的。
跟宮裡的黃曆有點相像,每個過去的日子上蓋著一個紅印,是一大四小五團紅墨點。等繡瑜烹了茶上來,康熙就指著那個台曆說:“你這個法子到巧,立在桌上,免得混忘了日子。就是這印章奇怪得很。”
繡瑜從旁邊的楠木三層小屜中撿了個壽山芙蓉石的印章,沾了印泥蓋在紙上給他看。康熙這下認出來,那是個小小的貓爪印,圓滾滾的看著討人喜歡,他不由好笑:“這壽山芙蓉石質地溫潤堅硬,是曆代文人刻印的首選之材,到了你這兒就拿來做這沒正經的玩意兒。”
“奴婢一不需要發號施令,二不需要作詩賞畫,隻是刻了自己瞧著開心便好。若這石頭有靈,想來也隻會怪那將它賜給奴婢之人。”
“愈發大膽了,連朕也敢打趣。快寫幾個字來看看,若有進步就將功折罪了。”
繡瑜就在案前站了,專心運筆。康熙又拿起那本台曆細看,他發現那些代表一天的小格子裡,有的還畫了簡筆畫:臘八那天畫的是一碗熱氣騰騰的粥,二十五那天宮裡有戲班子表演,所以畫著一張麵具。
這個烏雅繡瑜,雖說是個聰明伶俐的,但又總有些孩子似的傻氣。
康熙又往下看去,想知道她在年三十那天要畫點什麼,卻見那最後一個格子裡,畫著一個圓臉的胖娃娃,活靈活現的,頭上還畫著幾條線充作頭發。
胤禛滿月禮第二天就被抱到佟貴妃宮裡養了,孩子太小冬日裡不宜出門,繡瑜想要再見他,隻能等到除夕家宴的時候了。
宮裡其他的妃子頭一次離了孩子,總要失魂落魄好幾個月,因此傷心流淚,落下毛病的也不少。她是個想得開的。在這紫禁城裡,想得開,就是最大的福氣。
“好了。”繡瑜已經擱下了筆,退後一步,做出一個請君觀賞的動作。練毛筆字是經年累月的功夫,她那筆字就算要誇“橫平豎直”都是勉強得很。康熙沉吟片刻,麵不改色地點點頭:“孺子可教也。”心裡卻打定主意,要早點延請名師,讓胤禛四歲,不,三歲就開蒙練字。
康熙十七年年末,宮裡目前最大的新聞是,德貴人生了十一阿哥之後火速複出,又重得皇上寵愛。如今才剛臘月二十,她跟宜嬪兩個人一人侍寢八天,幾乎將其他人擠得連站的地方也沒有了。
那天回去以後,佟貴妃不是沒懷疑過繡瑜故意搪塞拖延。可是她態度陳懇謙卑,佟貴妃一時也拿不到什麼把柄,總不能直接說我看不上你兒子不想過繼吧?
更何況年節下事物繁瑣,佟貴妃又是第一次以後宮第一人的身份出現在宗親群臣麵前,更是謹慎細心了數倍。一個不留神,烏雅氏已經在皇上身邊有了一席之地。
在彆人眼裡烏雅氏是她的人,佟貴妃雖然談不上樂意,但是也犯不著去為難她。尤其是聽說翊坤宮的宮女最近經常手滑,摔碎了不少宜嬪心愛的瓷器之後,更是覺得無比痛快。
上個月,宜嬪一個人承寵十八天,可謂占儘了風頭,連她這個貴妃也不及人家的零頭。如今烏雅氏能分了郭絡羅氏的寵愛,佟貴妃當然樂見其成,破天荒地叫了繡瑜來承乾宮品茶,還賞了她一件法蘭西進貢的多囉昵狐皮小襖。
落在外人眼裡,更坐實了她們是一黨的傳言,連宜嬪也暫時不敢找繡瑜的麻煩了。
繡瑜帶著春喜在數她匣子裡的錢,上麵一層五十兩散碎銀子,底下一層十兩一錠的官銀四十錠,就是她的手裡的全部“流動資金”了。
“不是吧?這麼少?”繡瑜不禁哀歎,剛穿越的時候她還安慰自己說,至少這輩子不會缺錢花了。現在想來真是too young too naive。她現在是不缺首飾衣服了,過年隨時腦袋上都頂著十幾兩重的黃金,衣服更是鹿皮狐皮猞猁皮應有儘有。可這些都是“不動產”啊!
去年她還是個剛承寵的小答應,人微言輕,想送禮都沒地方送去。但是今年可不成了。上麵至少有貴妃、榮嬪二位要孝敬,中間有張貴人等跟她平起平坐的妃嬪要走動,下麵又新添了許多伺候的宮女太監要賞賜。
還好春喜給她出了個主意,用了個“田忌賽馬”的法子糊弄過去了:“這五百兩銀子單置備貴主和榮主子處的禮還是夠的,然後再把娘娘們回賞的那些東西打散了,二一添作五送給幾位貴人。底下答應們再來就拿貴人們的禮物頂上。”
送個禮還得拆了東牆補西牆,繡瑜心裡羞恥感爆棚:“能行嗎?要是被認出來怎麼辦?”
“咱們把那些有各宮標記的東西挑出來就是了,其他小主那裡差不多也是這樣的。”
繡瑜隻得應了,坐在炕上歎氣,突然拿了個錦盒,把自己妝匣裡那些不常戴的金銀釵環,撿那不甚精巧、但分量重的裝了二三十來樣,遞給春喜:“宮女太監們辛苦了一整年,就盼著過年的時候得點賞賜。咱們雖然手頭緊,也不能白委屈了底下的人。你幫我分給他們,每個人多拿幾件都無妨,隻是千萬小心,彆落了厚薄。再拿些銀子給小廚房,寒冬臘月的,給大家貼補點油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