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二十年十二月二十, 大封六宮的禮炮聲響徹了紫禁城。佟佳氏慘白著一張臉, 跪迎了冊封的使節、大學士勒德洪:“谘爾貴妃佟氏。毓生名閥。協輔中閨。溫惠宅心。端良著德。凜芳規於圖史、夙夜維勤。表懿範於珩璜、言容有度。茲仰承太皇太後慈諭、以冊寶、進封爾為皇貴妃。”
即使康熙在冊文中用了四十多個字來誇讚她的出身、德行和功勞, 但是這都掩蓋不了, 冊文最後的那個位份, 是皇貴妃,而不是皇後!即使吉服鳳冠的製式、顏色、用料都一如皇後, 幾乎沒有差彆,但這看似一步之遙的距離卻是難以越過的鴻溝。
更讓她難以接受的是, 永壽宮的小鈕祜祿氏居然得封貴妃, 皇上一口氣封滿了四個妃位。惠宜德榮, 個個都有兒子,她這個副後如何降得住這些人?正好謹兒拿了胤禛昨天的功課上來給她過目。佟貴妃一杯滾燙的茶水掀到她身上:“都是你這個賤婢, 獻策讓本宮提拔了戴佳氏這個禍害,現在可好,牽連得本宮連皇後之位都丟了。”
謹兒亦已深悔聽信了成貴人的鬼話, 然而宮外她父兄已經收了戴佳氏不少銀子,如果惹毛了成貴人,捅到貴妃麵前, 自己的性命可就完了。
完顏嬤嬤上來輕輕給貴妃捶背順氣:“娘娘息怒,區區一個戴佳氏萬萬不至於讓皇上惱怒至此,倒是奴婢想起一件事,康熙十九年年初, 皇上就有大封六宮的意思。結果二月初繼後的生日去了一趟永壽宮, 回來就推遲了大封。梁公公曾經傳話過來, 說溫僖貴妃曾經揮退左右,單獨跟皇上說了好久的話兒。您說會不會是她搗了什麼鬼?”
溫僖?佟佳氏費力地回想鈕祜祿芳寧進宮以來的作為,卻始終隻有一個模糊的影子。不怪她,而是芳寧這些年實在是太低調了。既不爭寵也不爭權,不到萬不得已不出永壽宮半步。鈕祜祿家的女兒,當真可以養成這樣與世無爭的性子嗎?佟佳氏瞬間警惕起來,難不成她有什麼把柄落在繼後手裡了?
佟貴妃丟了皇後之位,全宮俱驚。就連暗中策劃了“人參事件”的宜妃都驚訝不已。繡瑜更是大感困惑,康熙隻是免了成貴人父親的官職,主犯都未受重罰,怎的佟貴妃卻受了這麼大的牽連?
經此一事,成貴人在宮裡漸漸又有了幾分顏麵。眾人都傳皇上是念在七阿哥的麵子上才對成貴人的父親小懲大誡的。四阿哥到底不是皇貴妃親生的,皇上不肯因此顧惜承乾宮。
皇貴妃明知道是有心人編出來的瞎話,還是差點咬碎了一口銀牙,把有了胤禛之後丟了多年的那些坐胎藥方子,又翻了出來,熬了藥每天喝著。
冊封禮在臘月下旬,不久之後,就是年關了。雖然尚未到除夕封筆的時候,但是底下的官員們也很識趣地把不打緊的折子壓後,讓皇帝清清靜靜地過個好年。
康熙昨夜宿在永和宮,奶嬤嬤們知情識趣地早早地把胤祚哄睡著,留下空間給皇上和德妃娘娘獨處。然而睡得早醒得也早,胤祚早起想到康熙在這裡,自己掀了小被子就往正殿那邊跑。
“皇阿瑪!皇阿瑪!”
康熙迷瞪著眼問:“誰?”耳邊傳來繡瑜帶笑的聲音:“還能是誰?皇上該起了。您的小報時鐘響了。”
康熙坐起來揉著額角:“朕突然覺得,祖宗規矩孩子不許養在內宮,也是有它的道理的。”
話音剛落,胤祚已經像個小炮仗似的衝了進來,馬馬虎虎行了個禮就爬到繡瑜和康熙中間坐著,仰著小臉說:“皇阿瑪,兒子想您了。”
康熙不由笑了。他兒子不少,但是在他眼皮子底下長大又健健康康、愛笑愛鬨的卻不多。“傻孩子,昨兒傍晚你才和阿瑪一起用了晚膳。”康熙單手抱了他:“走,去看看你額娘預備什麼吃的了。”
明間裡早已擺好了一桌早膳,除了尋常的紅粳米粥、奶餑餑和佐餐的小菜之外,另有一道蓮藕排骨湯。康熙奇道:“這個季節到哪裡去尋的蓮藕來?”
繡瑜回道:“臣妾娘家在直棣附近的一個小山穀裡置了一個小莊子。那兒天氣暖和,蓮藕可以吃到十月裡,多的就風乾了凍起來,存在地窖裡。口感略差些,但是能勉強保存到過年。”
康熙嘗了一口,果然鮮美無比,轉頭卻見胤祚捧著裝了羊奶雜糧粥的小碗眼巴巴地瞧著。他夾了一塊藕放在胤祚碗裡,有些惋惜地摸了摸他的頭:“該晚點戒奶的。說不定還能長得更壯實些。”
繡瑜頓時無語。這個時代的人總認為人奶是最補的,就是大人生了病都會時不時地喝上幾碗。宮裡的孩子更是要一直喝到三四歲上頭。胤禛兩歲半到永和宮來玩,還隨身帶著“口糧”,繡瑜見了差點整個人都不好了。
長子她管不了,但是小的這個,繡瑜按照現代的習慣,從五個月開始,就開始偷偷給他添加各種輔食,五穀雜糧、各種水果泥和魚肉粥換著喂,一歲半的時候就給他戒了奶。現在看來,效果真是好得過了頭。
“他還不夠壯實嗎?每頓能吃一小碗米飯、兩個餑餑,餓了還有點心。再吃下去就成小豬了。”
胤祚笑嘻嘻地跟著重複:“成小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