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 64 章(2 / 2)

信你這個到死還一邊令老四代天子祭山一邊令十四代天子出征的人就有鬼了!繡瑜在心裡默默吐槽,嘴上隻說:“皇上突然放著紫禁城不住,要去住南山底下的茅廬,叫臣妾無所適從。”

康熙蔑笑道:“你啊,就是太過狷介。這天下除了紫禁城,就隻有茅廬可住了嗎?那你置暢春園於何地呢?將來等孩子們都能獨當一麵了,咱們就到園子裡住著,把那後湖再擴大些,湖邊築一小樓,再多添些花木,就如同江南水鄉一般的了。”

繡瑜看到他說怎麼收拾園子的時候,眸子裡露出思索的光,這才意識到他竟是認真的。原來太子和大阿哥之間的暗潮洶湧,他不是沒注意到。此時他也還不是那個貪戀權柄、妻妾子女一人不信一人不靠的暮年皇帝。

“十裡湖光載酒遊,青簾低映白蘋洲。”她直視康熙的眼睛,認真地回道,“臣妾等著跟您在暢春園禦湖上擊節而歌的那一天。”

康熙深深地笑了,扣了她的手在掌心:“一言為定。”

第二天一早請安的時候,胤禛果然讓人捧了那把斷崖,交與九兒:“古琴有靈,你得了它可要勤加練習,萬勿令明珠蒙塵才是。”

九兒昨晚被嬤嬤教育了一通,才知這是四哥的心愛之物。他雖然不常彈,卻日日拂拭。三哥討了多次都不得的東西,卻因為一盤勝之不武的殘局,輕易地給了她。

九兒頭一次從這個冷淡的四哥身上,感受到些不同的溫度。她雖然生於帝王之家,長於錦繡之中。卻因為是年紀小又是女兒身,皇阿瑪額娘雖然寵溺,卻從來沒有要求過她什麼,也從來沒有在她身上寄托過什麼期盼。

因為這份期盼,她突然也覺得這琴真有了靈性,修長古樸的造型格外漂亮,就連黑漆漆的焦尾都彆有一番韻味。

“謝四哥,我一定好好學琴。”九兒衝他甜甜地笑了。

胤禛笑笑,伸手扶了扶她頭上的蝴蝶宮花。

這時竹月掀了簾子出來:“皇上和娘娘起了,四爺和格格請進。”

室內,康熙穿戴好了上朝的裝束,在桌前坐了。兄妹倆並肩給皇阿瑪和額娘行禮請安,沒多久,還在繈褓中熟睡的小十二也被乳母抱著,上來走了一圈。

繡瑜奇道:“老六今兒是怎麼了?小桂子,你去瞧瞧,可彆誤了上學的時辰。”又對康熙說:“皇上彆等了,先用些點心,可彆耽誤了上朝。老四,給你皇阿瑪盛粥。”

康熙點頭:“你派人去瞧,可是病了?下朝的時候報給朕知道。”

他話音剛落,院子裡已經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門口的宮女趕緊打起簾子:“六阿哥來了。”

胤祚滿臉窘迫之色:“兒子起晚了,皇阿瑪恕罪。”

康熙素來重視規矩。皇子們何時起床,何時用膳,何時歇晌,在《大清會典》裡都是有規定的。請安遲到這事,可大可小,胤祚偏偏挑在皇阿瑪留宿永和宮的時候遲到,真是沒眼色。胤禛暗瞪了他一眼,胤祚回哥哥一個可憐巴巴的眼神。

胤禛收回目光,把粥碗雙手捧到康熙麵前,故意大聲說:“皇阿瑪,請用。”

繡瑜不由捂臉,這兩個傻孩子,互相袒護也不要表現得這麼明顯啊。

果然,康熙發現了兒子們的小動作,冷哼一聲:“老四,子遊問孝。孔子如何回答?”

胤禛呼吸一滯:“子,子曰:‘今之孝者,是謂能養。至於犬馬,皆能有養;不敬,何以彆乎。’皇阿瑪,兒子知錯了。”

康熙又轉向胤祚:“老六,此句何解?”

胤祚深悔自己連累四哥,垂下眼瞼小聲說:“如果隻是單純贍養父母,而不是發自內心的恭敬孝順,那就與犬馬無異。兒子,兒子也知錯了。”

康熙眼中流露出笑意:“請安遲了不老實認錯請罪,還幫著遮掩包庇。這就是你們發自內心的孝順嗎?”

康熙起身從繡瑜手裡接過朝冠,大步出門:“限你們三日之內,給朕把《孝經》抄出來一百遍。抄不完,就不許出宮去裕親王府上。”

雖然康熙做出來一副凶惡的樣子,兄弟倆還是從他最後一句話裡聽出些微的笑意,這才鬆了口氣。

“到底怎麼回事?昨兒你不是滿口嚷累了,酉時就回屋歇下了嗎?”好容易熬到午休,胤禛終於逮著功夫把弟弟拖到禦花園僻靜的地方審問。

“噓——”胤祚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左右看看無人,拉著哥哥躲到了假山石後頭,“給你看個東西,保證你看了不後悔。”

胤祚說著從袖子裡掏出那本《西遊》來,匆匆塞到他手上:“看吧,我給你放風。”

“什麼東西,還放風?”胤禛隨手一翻,卻見作者明朝人士,又是白話文體,就啪的一下合上了書。

“你瘋了!皇阿瑪去年二月才下了旨,禁淫詞,一應書籍、刻板均行銷毀。有仍造作刻印者,仗一百流三千裡。你竟知法犯法不成?”

胤祚揉了揉被震得嗡嗡發麻的耳朵:“你冷靜點。秦始皇還下令焚書坑儒呢,可驪山皇陵的陪葬裡諸子百家的書都有。禁令針對的是治下之民,咱們怎麼能一樣?你接著往下看,保管有意思。”

“再說了,這是從額娘屋裡找到的。你想想,若不是皇阿瑪給的,額娘一個婦道人家,哪裡去尋這些東西?”

胤禛被他帶得也對額娘有種盲目的信任。額娘收著的東西,必定有它的優點。胤禛想著又翻開了那本《西遊》,雖然文字粗鄙直白,沒什麼美感,但是勝在故事新鮮。主人公竟是一隻猴子?一隻猴子竟敢打上南天門,挑戰滿天神佛?

胤禛漸漸自主看住了,翻頁的速度越來越快,看到猴王被壓在五指山下那一段,不由跟著萬分唏噓。

胤祚衝他挑眉笑道:“怎麼樣?我說得沒錯吧?”

胤禛合上書,義正言辭:“這也不是你大晚上不睡覺的理由,這本書我替你保管了。”

胤祚當即苦了臉,不等他跟哥哥理論,假山另一側突然傳來稀稀疏疏的講話聲,似乎是個男人的聲音。能在禦花園行走的男子非親即貴,頭一次做虧心事的兄弟倆頓時慌了神,胤禛把那本書攏了在袖子裡,卻仍提心吊膽,像攏了隻老虎在懷裡。

“誒,我記得那兒有個洞!”胤祚突然指指假山上的一個橢圓形形孔洞。那塊假山石斜斜地伸到池子裡去,頂端儘頭有個半人高的凹處,三麵環繞石壁,朝向令一個方向開口,除非爬上去細看,否則絕對看不出來。

胤禛嘴角抽搐了兩下,假山池子臨水潮濕,那洞裡不知有多少不乾淨的東西呢。然而胤祚已經搶先爬了上去,他往下麵一張望,明顯愣了一下,拚命向胤禛招手。

胤禛顧不得其他,三兩下爬了上去,卻什麼也沒看見,正要張嘴質問。胤祚卻粗暴地捂了他的嘴,頭搖得像波浪鼓,拚命做出噤聲的手勢。

兄弟倆身軀緊緊相貼,縮在這半人高的孔洞內,聽到底下傳來腳步聲。應該是兩個人一前一後地進了他們剛剛躲著看書的地方。一個嬌媚的聲音捏著嗓子哼了一聲:“爺......”

底下傳來窸窸窣窣的寬衣推搡的聲音。

胤禛瞳孔驟然放大,指甲深深陷進肉裡,他用唇形問弟弟:“是誰?”

在宮裡能被叫一聲爺,不帶任何限定詞的,隻能是他們的兄弟。

胤祚臉色慘白,幾乎站立不穩,全靠石壁支撐著全身的重量。他先茫然地搖搖頭,臉上浮現出猶疑不定的神色,最後哆嗦著比出兩個手指。

胤禛也腳下一軟。兄弟倆不由自主地貼得更緊,拚命往孔洞內側縮去,不敢發出一點兒聲音。胤祚咬著嘴唇把頭抵在哥哥肩膀上,胤禛反手回抱住他,眼睛死死地盯著洞口,眨也不敢眨。

不知過了多久,下頭喘息聲終於歸於平靜。有重物落地的聲音,起先那個嬌媚聲音欣喜地說:“奴才謝太子爺的賞。”

“走吧,管好你的嘴。”

真的是二哥!胤禛心裡茫然一片,生出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冷汗打濕了後背的衣裳。

底下兩人好像走遠了,胤禛小心翼翼探出頭去一望,果然看見一片杏黃的衣角消失在假山拐角處。

“快走!”胤禛回頭招呼弟弟。兩人顧不上害怕,飛快地從洞裡鑽出來,逃離這個可怕地方的衝動給虛軟的腿腳注入無限的力量。

胤祚先輕手輕腳地落了地。

胤禛急著從假山上下來,伸手去夠那低一點的一塊山石,他緊張之下卻忘了還有一本《西遊》藏在袖中。此刻胳膊下伸,袖子一甩,那本書就飛了出去。書卷從一人多高的地方落入水中,“啪”的一聲,水花四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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