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且德妃又是個極厲害的。大阿哥對惠妃、三阿哥對榮妃,雖然也孝順,但是心裡未必瞧得起身為婦人的額娘;遇事往往跟幕僚伴讀或是外祖家的舅舅們商量,對著宮裡反而常常隱瞞不報,陽奉陰違。而德主子的話在四爺、六爺那裡,隻怕比皇上還管用些。
她若是不高興了,就是把自己打出去,四阿哥也未必會說什麼。謝嬤嬤心裡難免惴惴,請安的時候結結實實地行了個大禮。
繡瑜卻明顯心情不錯,滿麵春風地笑道:“嬤嬤多禮了,快扶起來,賜座。”
謝嬤嬤戰戰兢兢在繡墩上坐了。卻見夏香領進來一排穿著水綠宮裝的小宮女,都不過十一二歲大。
謝嬤嬤心裡隱約有了猜測,果然就聽繡瑜說:“本宮這裡想添一兩個新人伺候著,嬤嬤幫著瞧瞧。”
繡瑜被那天康熙的話提醒了,在古人的眼裡,胤禛已經不小了。她這裡先準備著,拖幾年再給也說得過去;她如果不準備,康熙指不定哪天頭腦一熱就給兒子塞幾個宮女什麼的。
胤禛在她眼裡還跟小孩似的,要說兒子喜歡吃什麼玩什麼,她了解得很;可要說兒子喜歡什麼樣的女人,繡瑜就一頭霧水了,乾脆拉著奶娘一起參詳。
謝嬤嬤頓時覺得臉麵有光,激動得大聲說:“奴婢遵旨。”兩人一起挑挑揀揀,擇了四個女孩放在永和宮觀察著。
謝嬤嬤支支吾吾:“娘娘,會不會多了些?四阿哥畢竟還小......”
“四個很多嗎?”繡瑜笑著搖頭,“你瞧著吧,四個他能看上一個我就謝天謝地了。”
謝嬤嬤還想再說,可內務府的人已經候在門外,給繡瑜送十二月十七日孝誠仁皇後陰壽祭祀的貢品單子來了。
繡瑜隻看了一眼,就在心裡暗暗吃驚,問:“這是皇上的意思嗎?”
管事太監回道:“算是吧,太子最近常常夢到先後,皇上就說趁機做場大法事。”
夢到先後?繡瑜頓覺不詳,元後就像太子手裡最強的底牌,這張牌都掀出來了,絕不是為了一個小小的祭禮,隻怕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然而繡瑜沒有想到的事,這場風暴竟然爆發得這樣快,而且叫人無所察覺。起因居然在兩個小小的漢臣身上。
於成龍和靳輔都是康熙朝有名的賢臣、能臣,兩人都以治水起家,按說應該是同氣連枝才對。可事實是,同行是冤家,兩人的治河理念剛好背道而馳。靳輔主張築堤束水,於成龍卻主張疏浚海口。
兩人在朝堂上爭辯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新年開筆後,於成龍再次參靳輔耽誤工程,罪不勝誅的時候,六部的官員都在心裡暗罵這兩個不省心的家夥,雞毛蒜皮的事扯了這麼多年的皮,連元宵節都不讓好好過了。連康熙的朱批都是敷衍著,在兩人中間和稀泥。
連上次南巡之後就跟靳輔“心心相惜”,視之為股肱重臣的大阿哥也忙著四處吃年酒,沒有將其放在心上。
等到二月的時候,於成龍突然拿出證據,揭發靳輔在治河過程中事事貪瀆,“江南百姓欲食伊之肉”,終於引起康熙的警覺。
康熙對於河工,了解,但是了解得有限,難免犯了急於求成的毛病。靳輔治河多年,勤勤懇懇,但是落在皇帝眼裡,你花了這麼多人力物力,卻沒有效果啊。那銀子哪兒去了呢?
康熙就有了問罪的想法。可偏偏靳輔的治河方法落在專業人士眼裡,沒問題啊。所以朝堂上支持他的人還挺多,工部戶部的尚書、侍郎都出來為靳輔說話。
康熙一看,工程效果不大,支持的人卻不少,這不是賄賂結黨的鐵證嗎?於是遂命將靳輔收押。大阿哥這才慌了神,急著要跟靳輔撇清乾係。
胤禛很是為靳輔抱不平,但是他年紀不到,尚未上朝聽政,隻能在永和宮裡擺弄著棋子,向他永遠的樹洞老六傾倒苦水:“靳大人一年三百六十日,有三百三十日都在大堤上與民夫同吃同住,說他貪汙,貪來的銀子莫非藏在家裡下崽不成?”
繡瑜卻從裕親王福晉和繡珍傳進來的消息裡,嗅出了一些不同的味道,囑咐他們:“你們可彆擅加揣測。靳輔是清官不假,可他跟朝堂上的某些人牽扯未免太廣了些。”
胤禛不解:“您是說高士奇這些人?可皇阿瑪多次派高士奇代為巡視河務,靳輔治河怎麼可能不跟他打交道?”
胤祚也不以為然:“高士奇憑借學識書畫得寵於皇阿瑪,朝內得罪的人多了,他要敢貪治河的銀子,早就被人咬出來了,哪裡等得到今天?”
繡瑜難得跟兩個兒子擺了臉色:“你們才多大年紀,就敢打這樣的包票?你們是跟高士奇有多少年的交情?還是跟靳輔共過事?沒有證據的事,被人家空口白牙兩句話就牽著鼻子走,日後怎麼立足於朝堂之上?”
兩個孩子都慚愧地低了頭。繡瑜才緩和了語氣:“額娘不是有心責罵你們,而是這事牽連太廣。連老六都知道高士奇隻是一介孤臣,能值幾個錢?若我是於成龍,我就不動高士奇,而是劍指他背後那人。”
“你們說,高士奇是誰推薦給你皇阿瑪的?”
胤禛臉上豁然變色,聲音拔高:“納蘭明珠?!可是於成龍一介漢人,誰給他的膽子告倒納蘭明珠?”
繡瑜幽幽歎氣,反問道:“你覺得還能有誰?所以額娘告訴你們,彆跟著攪渾水,免得被人當槍使了。”
果然,四月,禦史郭琇的一本奏折把整個事件推向了最高潮。郭琇參奏靳輔與明珠等人,交相固結,故意虛報花費,靡費治河銀兩,所得大半分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