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黃金更閃亮的,是這荷包裡襯用的金黃色綢緞。那偷兒再蠢也是皇城腳下混跡多年的,金黃顏色近似明黃,非親王皇子不能用。他當即嚇得抓了一把金瓜子在手裡,拋了那荷包,轉身就跑。
那荷包落在街道上,卻被一個高鼻深眼、用破氈蒙著半張臉的蒙古人拾起,他看了內襯的顏色,突然眼裡閃出激動的淚花。
“太危險了,要是剛才那人不是偷兒,而是行刺之人怎麼辦?就坐在這裡遠遠的瞧著罷。”晉安心有餘悸地找了間小茶樓,開了個臨街的包廂,讓兄弟倆在窗戶邊坐著看。
胤祚不甘心地扁扁嘴,但是目光很快又被樓下牽著藏獒的外族人吸引了。
胤禛逛累了,捧著茶碗跟站在一旁的晉安閒聊:“舅舅,你真的喜歡鵬春家的大格格嗎?”
晉安尷尬地攏了攏袖子:“也,也不是。”
胤禛用懷疑的目光掃過他的衣袖。
晉安輕咳一聲:“我隻知她是董鄂家的格格,約莫十四五歲的年紀......這方手帕是偶然所得,未能有機會歸還。”
胤禛這才釋然,這才是正常的規矩。如果真是待選秀女向陌生男子贈帕,麻煩就大了。
想到姐姐的囑托,晉安踟躕著開口:“四爺,那日您似乎說過一些.......娘娘很是擔心你。”
“我知道。玩笑之言罷了,做不得真。”胤禛斜斜地倚著欄杆,用茶匙撥弄著手裡的奶茶。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以他的身份,怎麼可能不娶妻納妾?皇阿瑪頭一個就不答應了。
但是天家無情,即使是夫妻之間也遠遠談不上信任。宜妃明著推胤祚入水,貴妃暗中攻訐太子,骨肉至親互相撕咬至此。更有大哥在大嫂孕期偷娶外室,二哥跟太監伴讀廝混。剛才那人說得其實一點錯沒有,臟唐臭漢,骨肉相殘,帝王家什麼事沒有?
這些宮闈密事雖不足為外人道,胤禛今天卻格外想找人傾訴,他猶豫著說:“舅舅,如果重返康熙十三年,你還會讓額娘入宮嗎?”
“四爺想聽真話嗎?”晉安收了笑容,聲音放冷,“當日我若年長十歲,寧死不願。”
時光當然不能倒流,胤禛隻是一笑。
“姐姐是女子,入宮、承幸、生子都由不得她做主。但是您不一樣。”晉安直視他,貌似隨意地說,“男兒憑本事得天下,依靠妻族,不,依靠小妾的妻族算什麼本事?光武帝如果不貪慕郭氏女的家族勢力,陰麗華就不會錯失皇後之位,就能夫妻同心白頭到老了。”
胤禛渾身一震:“你是說?”
“皇家也不是沒有好的姻緣。沒有利用,就會少很多矛盾。”
此話有如醍醐灌頂,胤禛頓時恍然大悟。他一直崇拜皇阿瑪的各項內外政策,唯有用後宮女子來平衡前朝勢力這一點,讓他實難苟同。
如果不是平鼇拜需要遏必隆保持中立,皇阿瑪何須在元後之外還納一個遏必隆的女兒?如果當日繼後沒有進宮,貴妃如今也不會和太子勢如水火。皇阿瑪先存了利用之心,怎能責怪貴妃惠妃一流為自己爭取利益?
不待他細想,門外阿蘇勒輕輕扣了兩下門:“二位爺,那賊人跑了,但東西找回來了。”
“進來。”
阿勒蘇推門而入。這時門外突然響起一陣騷動,門口兩個侍衛刷刷拔劍:“來者何人?不許再靠近半步!”
晉安下意識把手放在劍柄上,將胤禛兄弟護在身後。
門口傳來跪地呼號的聲音,一個粗獷的聲音用蒙語大聲哀道:“臣,哲布丹尊巴使者阿那哲,求見萬歲。”
屋內三人俱是一驚。哲布丹尊巴是外蒙古的活佛,牧民信仰中神的化身,他若派遣使臣進京,怎的不直接找上理藩院?
“有詐。”晉安微微搖頭,不欲接見這所謂的使者。
不能他們想出個完全之計,門口再次傳來大量的腳步聲。這回侍衛們可恭敬多了,紛紛放下刀劍問安:“給裕親王請安。”
來的是自己人,晉安這才鬆了一口氣。
福全大步進屋,神色冷峻地衝胤禛兄弟說:“快隨我回宮,太皇太後病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