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安頭天去了趟歸化,錯過一場好戲。今日麵聖之後剛剛入營,就被一眾兄弟勾肩搭背,嬉皮笑臉地普及了昨天十三十四的壯舉:“外甥像舅,昨兒十四爺那架勢一擺出來,我們全傻眼了,倒像你兒子似的。”
“你昨兒喝多了沒醒吧?這話也敢胡說,不要命了嗎?”晉安提膝踹在那人身上,一邊說笑一邊往營區裡來,抬眼卻見十四阿哥的小太監朱五空站在門口踮著腳張望。
“瞧,說曹操曹操到不是?快去吧。”眾人嬉皮笑臉地打趣一番才散了。
晉安來不及卸下身上兵甲便被朱五空苦著臉拖住胳膊,捶胸頓足地哭道:“哎喲喂,我的爺,您可算是回來了。求您快去瞧瞧我們爺吧,昨個兒被皇上罵了兩句,氣得都快一整日水米不沾了。如今往狼賀山後頭去了,也不要奴才跟著。”
“糊塗東西!不要你跟,你就不跟了嗎?”晉安聽了罵道,起身就往馬棚那邊去,邊走邊問,“怎麼不告訴娘娘?”
“今兒早上,皇上封了六格格為和碩恪靖公主,指給了喀爾喀蒙古土謝汗部郡王噶勒丹的長子博爾濟吉特敦多布多爾濟,如今娘娘正跟土謝圖汗的福晉商量公主下嫁的典禮呢。奴才哪敢上去打擾啊?”
“沒用的東西,回來我再稟告娘娘收拾你!”晉安匆匆丟下一句狠話,就揚鞭縱馬而去,自然沒見著他走後朱五空臉色陡然轉晴、錘地大笑的模樣。
晉安沿著狼賀山大路快馬跑了不足一炷香的時間,果然看見跟著十四的侍衛遠遠站在河邊飲馬,對方用眼神給他指了方向。晉安順路找過去,果然在上遊不足百步的草地上撿到一隻失魂落魄、顧影自憐的小阿哥。
“給十四爺請安。”
他心頭有火,這句問安的話也說得毛毛躁躁。十四混沒在意,一邊埋頭泄憤似的拔著周圍的草,一邊揉揉鼻子低聲說,“起來吧。”
他穿了一件深色的袍子,馬蹄袖上的水痕格外顯眼,偏偏嘴裡卻說:“我沒哭,你不用管我。”
晉安心裡一軟:“那奴才在一邊陪您坐坐?”
十四用沉默表示了歡迎,半晌才說:“我以後再也不學射箭了,反正也沒人指望過我。”
晉安奇道:“這話從何說起?”
十四轉過頭,氣哼哼地說:“‘國家將興,必有禎祥’,皇阿瑪把祥字賜給十三哥,他根本就想過他還會有一個兒子!”
禎祥,是一個詞語,國家有吉兆出現的意思。禎是國家出現朱雀,祥是國家出現鳳凰,兩個字是有先後順序之分的。康熙賜名的時候卻剛好反了,的確叫人摸不著頭腦,但肯定沒有不好的意思。
他這顯然是胡攪蠻纏的氣話,卻聽得晉安心裡一顫,皇上可不就是沒想過十四會活下來嗎?他不禁放軟了語氣哄道:“沒有的事情,您彆這樣說,叫皇上聽了生氣。”
十四卻好像已經完全沉浸在了憤怒和不平裡,喋喋不休地抱怨道:“皇阿瑪從來沒有要求過我什麼,功課馬馬虎虎,騎射也隻是叫我不要受傷就好。那些諳達們怕出了意外被皇阿瑪責罰,根本不肯教我真本事,都是比劃兩下糊弄過去就完了。”
他原本是裝的,可說到動情的地方不禁勾起心中委屈,聲音拔高並激動顫抖起來。晉安心裡猶疑不定,好半晌才問:“真本事都是血汗熬出來的,你真的想學嗎?”
十四驚喜地抬頭看他:“我想,我想!舅舅,你肯教我嗎?”
“待我與娘娘商量之後再做決定吧。”晉安抬手摸摸他的頭,“若是她同意,你每日提前兩刻鐘起床,在院子裡勻速跑二十圈;每日下了學再跑二十圈,再來武英殿找我。”
晉安怕他叫苦,還解釋道:“真功夫都是從基礎裡出來的,先把你那小身板練結實了,比射銅錢那些花架子更重要。”
“好!”
十四一口答應,然後立馬收了那副淒淒慘慘沒人疼的小可憐模樣,施施然站起身來,拍了拍袍子滾上的泥,雙手環在胸前,冷笑道:”原來你之前也是拿花架子哄人,沒打算教爺真本事呀,舅舅?“
十四目的達成,又自以為抓到把柄,終於忍不住露出了大魔王的冷笑,卻渾然忘了這裡是荒郊野外,他的武力值在晉安麵前就是渣。
他變臉的速度太快,晉安懵了一瞬間,才反應過來自己中了苦肉計,又見長得跟他有七八分相像的小孩兒得意洋洋地自稱爺,終於忍不住起了逗弄之心。
他看看左右無人,十四的侍衛們知道他在,都放心地遠遠站著聊天,遂猛地躍起,捂了十四的嘴按在懷裡揉捏一番,低聲笑道:”舅舅教你的第一課,在你沒把握戰而勝之的時候,切記不要激怒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