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用用金銀定七萬、櫧錢七萬、書段千端、櫧帛九千、饌筳三十一席、羊十九、酒十九尊, 送彆了貴妃。
康熙一個人沉默地在奉安殿待了一晚上, 足足半月沒進後宮。然而不管沒了誰,宮裡的日子還是要過起來的。敬事房遞牌子的托盤中加了皇太後的信物, 催促皇帝儘快恢複在後宮走動。
眼見就是年關,宮裡又張燈結彩, 禦膳房的廚子絞儘腦汁地想那每年不重樣兒的菜式菜名, 什麼”福如東海宴“,什麼”四海升平席“。恰逢朝鮮遣使進貢,禦膳桌上還多了一道名叫“八方來朝”的餃子宴。
除了十阿哥禿禿的發辮叫人看了心裡空落落的之外,貴妃存在的痕跡越來越少。
繡瑜因為那日清晨冒雪前去探望貴妃小病了一場, 倒叫孩子們好一陣緊張, 一日三趟地過來請安。
這日她剛從沉睡中醒來,一夜好睡,身上汗津津的,倒是鬆快了許多。抬眼卻見屋裡漆黑一片, 靜悄悄的不知是何時辰。她隻當天還未亮, 下意識地喚值夜的宮女。
卻是夏香從外頭進來, 笑道:“娘娘醒了, 快打水來,收了簾子。”
強烈的日光透過窗紙猛地照進屋裡, 耳邊同時響起廊簷下嘰嘰喳喳的鳥雀聲,甚至還有前朝祭神的鞭炮聲、給太後唱戲準備的昆戲班子吊嗓子的聲音遠遠地傳來, 分明早已天光大亮了。
繡瑜的目光這才落到宮女臂彎裡那厚重的呢絨帳子上, 笑道:“好伶俐的丫頭, 過個年到處都鬨騰騰的,更睡不著覺了。誰想的這個法子,本宮要賞她。”
恰好九兒從外頭進來,聞言臉上露出促狹的笑容,親自捧了盞茶給她:“先容女兒賣個關子,額娘要賞點什麼給那人呢?”
繡瑜隻當她給自己討賞呢,便捏了她的臉說:“開了額娘的妝匣叫她自己挑好不好?”
九兒故作憂傷地歎道:“女兒倒想討額娘的恩賞,可惜這是荷蘭人用西洋針法織就的料子,叫孔雀呢,擋光防噪還輕巧,可惜皇阿瑪不喜歡不叫納為貢品。卻是有人特意和紅毛番使臣淘換來的呢。”
工部不理外事,隻有胤禛在跟荷蘭人打交道。繡瑜不由歎道:“難為他還注意到這些小事。”
誰料九兒促狹地轉過頭,高聲朝外頭喊:“四哥,你可聽見了?”
東間裡傳來稀稀疏疏的笑聲,卻是胤祚在打趣哥哥。繡瑜換了家常的衣裳出去,才見孩子們都在。東間裡太監宮女一屋子人,卻靜悄悄不聞一點聲響,見她出來才紛紛開口請安。
如今衙門封了筆,學堂減了課,閨房不動針,阿哥格格們都閒著,難得齊聚一堂。胤禛和敏珠領了弟妹給她磕頭拜年,繡瑜把裝了金裸子的大紅蜀錦荷包挨個兒彆在他們腰間。宮女端了餃子上來,一家八人剛在東間的圓桌周圍坐定,康熙就來了。
康熙剛剛往阿哥所探望了十阿哥,還心有餘悸,如今見了病愈的愛妃與齊齊整整六個孩子,如何不喜?先就著繡瑜手上吃了兩口餃子,讚道:“陷兒和得不錯。“轉頭就見六個孩子瞪著無辜的大眼睛看向他,康熙趕緊輕咳一聲,就從胤禛開始一一盤問,無非是差事如何學業如何。
胤禛胤祚大都對答如流,然而康熙是個標準的虎爸,總能挑出些小瑕疵小毛病來叫他們改進。
胤禛性子沉穩,大都老實地低頭應是,偶爾跟康熙觀點有矛盾的時候也是先反思自己的過錯,記下來暗自琢磨。胤祚卻喜歡找各種稀奇古怪的角度反駁皇阿瑪的觀點,叫康熙一時嗤之以鼻一時又沉吟不語。
康熙的目光又轉向兩個格格。九兒是康熙二十二年生的,已經完全是個大姑娘了,遺傳了母親的好相貌,生得烏發如油肌膚如玉;瑚圖玲阿小姐姐三歲,天生的跳脫活潑,仿佛一個女版的老六。因為過年,兩個格格俱是一樣的大紅妝花旗袍裙,外罩著對襟小褂,傍著母親站著,仿佛一對小黃鸝。
康熙的目光陡然柔和下來,嘴角帶了笑容,感歎道:”小九也這樣大了。梁九公,南邊新進上來的蘇緞挑兩匹給九格格。“
九兒愣了一下,才說:”謝皇阿瑪。“
這還是頭一次皇阿瑪單獨賞她東西,不是內務府的份例,不是除夕宮宴上跟公主們一起得的金玉小如意,也不是跟永和宮的兄弟姐妹們共享的瓜果點心。她抽了抽鼻子,低頭眨眨眼睛。
繡瑜不著痕跡地挽了女兒的手,拉到身邊安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