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們上來給三個阿哥換了厚實的靴子、披風,不過須臾功夫,一眾下人已經在廊下掛了幔圍、支起桌子、擺上酒菜,三人在桌前坐定,先端了盞暖胃的鴿子湯慢慢飲著。
胤禛其實並不太吃這些玩意兒,反而更享受這個用蟹八件兒輕鬆寫意地去殼存肉、投喂弟弟的過程。他一麵手指翻飛,一麵跟胤祚聊著朝中的事:“……老八這法子聽著似乎有去繁存簡之妙,可這畢竟事關幾百萬兩庫銀,皇伯父如此心急地上了折子,你是不是再勸勸他?”
如今六部都已經有了一個阿哥在,親征回來康熙就讓八阿哥領了內務府廣善庫的差事,在裕親王手下辦差。廣善庫就是當初讓馬齊衝胤禛擺了兩三個月臉色、以至被胤祚一句不是東西告到禦前的那個“八旗子弟小額貸款中心”。
以前裕親王最煩惱的事情,莫過於這個借貸資格審核,以往用的都是物品質押的方法。可是淪落到借公庫的銀子過日子的人家裡能有什麼值錢的東西?抵押的那仨瓜倆棗不夠借款的十分之一,很多人索性就不要東西不還錢了。
於是這回八阿哥提出個“擔保人”的方式,隻要三個清清白白身無欠款的成年旗人為你擔保,國家就借。若是逾期不還找擔保之人描賠就是了。
這方法既省事又保險。裕親王聽了當即眼前一亮,就給康熙上了折子。聽說康熙把八阿哥好生誇獎一番,看來已有許可之意。
胤祚唯有苦笑:“內務府向來是太子的奶父淩普管著。二哥宮裡用度奢靡,又沒有什麼來銀子的渠道。如今倒好,多了個廣善庫在內務府名下,平空生出二三百萬兩銀子,這不是老鼠掉進了米缸裡?”
“你當皇伯父為何這麼著急地要把銀子全貸出去?因為留在庫裡,還不知便宜了誰呢。”
胤禛頓時無話可說,重重一錘子落下把螃蟹殼砸開一個大縫。
胤祚又問他們倆抄書的事,聽了十三的回答,手一抖,差點一杯酒灑桌上:“你愁眉苦臉好幾天,就為這個?四哥,你竟也毫無辦法?”
“哼,說得倒輕巧。”胤禛端杯酒在手上,突然想到胤祚在與長輩打交道這方麵的確頗有心得,便催促十三,“還不快給你六哥布菜倒酒?聽聽他有何妙計。”
“哈哈,不敢當不敢當。”胤祚喝了弟弟奉到嘴邊的酒,拿胳膊圈了十三的肩膀,調笑道,”你跟自個兒額娘端著做什麼?母子倆有什麼話不能敞開了說的,還要靠寫字來表明心跡?我問你,你這經書抄幾遍了?”
“五十六遍。”
“成,夠多了。你明兒就親自捧了去永壽宮。進去就往敏額娘身邊湊,隻管放軟了聲音喊額娘,然後叫苦,但彆說是為抄書累著了,編點什麼新課讀為人凶狠刻薄最喜歡打小孩之類的理由,怎麼慘怎麼來。然後再放軟了聲音喊上七八聲額娘,保管敏額娘自個兒開口叫你彆寫了。”
胤禛瞬間秒懂,嗤笑一聲,補充道:“想想你六哥平日裡在永和宮怎麼做的,照著學就是了。”
胤祥目瞪口呆:“這不是撒謊嗎?”而且是最低級的謊,敏嬪就是病糊塗了也知道課讀肯定不敢動手打皇子啊!
“這不叫撒謊,這叫撒嬌。你養的小狗是不是一到飯點兒準來親熱你啊?可你明知它是嘴饞,還不是好魚好肉地喂著。”胤祚一臉“這也叫事兒”的欠抽表情,故作高深地搖頭歎氣,順手端了四哥剝好的一碟子淨肉。
胤祥仿佛打開新世紀的大門。他與生母相處的時間短,養母為人公平親和但到底有自己的親兒子在。他跟兩位額娘相處都是按著嬤嬤教的禮數來的,何曾想過還有這種方式?
不待他細想,十四揉著眼睛追了出來:“四哥六哥,你們怎麼來了?誒,有螃蟹?”
“這狗鼻子靈的!”三個哥哥俱是哭笑不得。胤禛抬抬下巴,招呼他:“回去穿了衣裳再來。”
十四隻隨便套了件鬆綠外裳,散著褲腿汲著緞麵鞋,露著細細的腳脖子,此刻見了螃蟹,就挪不動步了。他笑嘻嘻地猴上去,伸手去取那蟹:“讓我先嘗一個。”
十四的乳母李氏跟在後頭苦著臉喊:“爺,使不得呀。這會子吹了風,又吃了這東西積在心裡……”
十四哼了一聲,仍舊我行我素。胤祚把他按在旁邊的圓凳上坐了,笑道:“我們瞧著他呢,不讓他吃多了。”十三也幫著說話:“我們也吃鍋子呢,並不是隻有螃蟹。“
胤祚胤祥都是和氣的主兒,李嬤嬤壯著膽子上來拉十四:“哎呀,二位爺可彆縱著他。明兒是九格格的生辰,娘娘吩咐了中午在永和宮吃螃蟹,這會子……呀!”
她說著突然掩口不言。因為胤禛突然抱了幼弟在膝上,攏起披風裹住他,將蟹肉與薑醋都擺到他麵前:“快吃吧,吃了回去穿衣裳。”
十四毫不客氣地下了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