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啾……你就是爸爸。”
“是爸爸。”
“你就是。”
靈麓藏在男人懷裡,仰著小腦袋,磕磕絆絆地重複著同一句話。
他也不說彆,就隻啾啾啾地說這一件事,細聲細氣,一聲一聲地往外蹦,仿佛在竭儘所能地,傳達他內心真正渴望。
雛鳥不會說人類語言,隻能啾啾啾,他不知道眼前男人到底可不可以聽懂,可他知道,如果他不說,或許就留不住想要了。
很多事情,小胖啾是想不明白,正如他不明白晏容為何想要離開他,就像他不懂自己為何篤定K就是晏容。
可這些都不重要,重要隻有一件事:他想要爸爸。
“啾……你就是麓麓爸爸。一定是。”
耳邊不斷地回響著這一句話,反反複複,稚氣又懵懂,認真得有些可憐。
晏容雙眸睜了睜,片刻後,又緩緩閉上了眼。
原本輕輕環著靈麓那隻手,此刻搭在輪椅把手上,手背上鮮血淋漓。
那裡有個圓形傷疤,看起來更像個被挖了肉圓孔,能看到底下露出來筋肉和白生生骨頭,原本纏著紗布,此刻又不知為何再次崩裂,血流如注。
溫熱血順著修長指節,一滴一滴往下落,如同此刻同樣鮮血淋漓心臟,每一下搏動都覺得疼。
懷裡啾啾訴說,不隻是他養了七年、努力了億萬年才尋回靈麓,還是他曆儘艱險才得到珍寶。
靈麓出生那一年,人類聯合研究院就得到了消息。活火山地勢險峻,充滿了未知風險,沒有一個科學家忍心讓軍人們以身涉險。
晏容是第一個站出來人,他不確定自己能否活著回去,可他很清楚靈麓對於地球和人類意義。
活火山前前後後噴發了一個多月,晏容也不眠不休地守了一個多月。
那天天氣很好。
他親眼看著靈麓從熔岩流裡探出了濕漉漉小腦袋,迷茫地扭著頭四處看了看,隨即好似發現了什麼,開心地張開小嘴巴,啾啾啾地朝著他方向,使勁叫喚。
明明小土啾渾身都是岩漿,羽毛都黏在一起了,卻還努力地拍著小翅膀,左扭右扭地想要把自己從火山口*拔*出*來。
小胖啾那麼狼狽,小小一團,可是一雙眼睛烏溜溜,清澈如洗,裡頭滿是蓬勃生命力。
它好像眼睛有些畏光,隻睜了一會兒便閉上了,可小翅膀還是用力扇著,拍得岩漿啪啪響,火星四濺。
晏容那時候其實不應該靠近火山口。
計劃裡,他應該再耐心等上半個月,等火山噴發停止了再行動,可他就像是著了魔一般,隻記得接下來馬上就要下暴雨,山頂天氣反複無常,預告還有冰雹和落雷。
靈麓才剛剛出生,又習慣了熔岩流超高溫度,若是在暴雨和冰雹裡熬半個月,會變成什麼樣?
就是這樣念頭,驅使著晏容義無反顧地將直升機降落,孤身進了活火山,徒手捏住了小胖啾翅膀,將靈麓安全地抱了出來。
那次回到研究所後,晏容兩隻手皮肉都焦了,哪怕提前做了萬全準備,1400℃熔岩流依舊防不勝防。
手上皮肉全部剔除了,不去掉沒辦法再生,很長一段時間,他沒有用過傷得最重那隻手,也無法再上前線。
可他得到了靈麓。
那是晏容一生中最美好驚喜,從來沒那樣高興過,也是他唯一一次看起來像個真正、會笑年輕人。
後來一隻手好全了,另一隻手手背卻長不出新肉,便人工植入了皮膚,看著和常人無異。
隻是自從離開了地球,手上人工皮膚壞死,晏容便沒有再植入新了,一直包著紗布。
星際時代醫療水平更加先進,想要治好其實並不難。隻不過,那個圓孔形傷疤,其實是靈麓當時坐在男人手背上弄出來,圓圓一隻啾,正好傷口也是圓。
晏容沒舍得去掉。
紛雜記憶掠過腦海,耳邊是軟嫩鳥叫聲。
晏容睜開眼,換了一隻完好手去抱靈麓,摟得很緊,也很穩。
他眸色始終沉靜,星海般幽深長眸隻微微眯了眯,一點情緒都未曾顯露,也未曾泄露出任何不受控製威勢亦或是壓迫力,始終保持著溫和氣息。
隻是喉間和胸腔翻滾血腥氣,到底是暴露了。
他很久都沒有說話,或者說根本說不了話。
可溫熱大手依舊習慣性地帶著舒緩力道,安撫地順著靈麓脊背,試圖哄他寶貝。
靈麓年幼,理解不了晏容沉默。在雛鳥眼裡,沉默就是拒絕。
晏容越是不說話,小胖啾就越急。
他焦急地用小翅膀磨著男人脖頸,小腦袋也不停地蹭,可憐巴巴地啾啾。
“你不能不認麓麓……”
“麓麓都認出來爸爸了啾。”
“爸爸是不是……不要麓麓了……”
因為竭力忍著不能掉眼淚,所以靈麓一直仰著小腦袋,可他啾啾啾叫喚時候哽咽得太明顯了,小身子不停地發抖,小翅膀也控製不住地一抽一抽。
當他啾啾著說到最後一句話時候,終於崩不住了。
當下,小胖啾也不抱著晏容了,兩邊翅膀慌亂地鬆開,收了回去,直接捂住了自己眼睛。
接著,整隻啾也笨拙地轉了過去,想從晏容身上跳下來。
晏容一直摟著小胖啾,幾乎是立刻就發現了。
他抬手攬住了要跑靈麓,直接把小胖啾抱回了腿上,又用受傷那隻手去摸靈麓翅膀,低頭仔細查看。
可靈麓怕岩漿燒到男人,怎麼都不肯轉過去,還慘兮兮地啾啾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