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夠野(2 / 2)

“洋蔥少點,肉多點。”舔舔唇,軒昂大眼眨巴:“我幫你生火。”

陳思雨摸著兜裡雖然沒有溫度,可滾燙的金條,正欲跟軒昂說句啥,就聽門外有人說:“嗬,吃牛肉啦,這得有四五斤的牛肉吧?”

倆姐弟回頭一看,正是王大炮的好朋友,韋二。

他盯軒昂盯的緊著呢,但他又怕方小海那幫子小將,於是,在這座小小的院子裡,就形成了一種極為奇妙的,三角平衡關係,韋二也不敢輕舉妄動。但隻要陳思雨回來,軒昂開門,韋二就會趁勢打探門房的消息。

一間淺淺的門房,藏不得啥東西,雖然寶貝罐兒上罩了片破麻布,但欲蓋彌彰,特彆的顯眼,而韋二的目光,就盯著那寶貝罐兒呢。

他其實已經知道了,寶貝罐兒裡藏著寶。

陳思雨不慌不忙挽袖子:“明兒約了人,做點肉乾兒送,韋同誌今兒不忙?”

韋二嘿嘿笑:“叫韋二多生分,喊韋哥,約的誰啊,送這麼貴重的牛肉。”

陳思雨語氣淡淡:“給空院的冷峻,冷哥,怎麼了,不行嗎?”

還韋哥,真拿自己當藍色小藥片呢。

韋二抱臂:“空院的冷峻,你不是追人失敗了嘛,還上趕著送牛肉。”

“失敗是成功之母,昨天追失敗了,今天不定我就追成功了呢?”陳思雨說。

韋二沒有王大炮那麼大的膽子,但他喜歡耍賴皮,居然伸手就往上湊:“你要說怎麼做牛肉,我爺爺曾經可是宮裡的大太監,來來,讓我教你。”

太監生的?

要平常,陳思雨非得多懟他幾句不可,但她不能讓韋二進門,所以提高聲音,她說:“呀,韋二啊,你,不,要,碰我!”

這青衣腔出來,嚇的韋二動都不敢動了。

郭大媽也立刻上趕著懟:“韋二,王大炮都被勞改了,你怕不是也想勞改?”

徐大媽哼一聲笑:“這滿城那些總盯著大姑娘小媳婦兒屁股的混混們啊,就該好好勞改一下,把工位讓給老老實實,正正經經,肯乾工作的人。”

可不嘛,城裡最吃香的就是工人,但一個工位有多難得。

墨水廠就那幾個名額,韋二占一個,還耍流氓?

作死了他。

灰溜溜的,韋二跑了。

……

趕走鬣狗似的韋二,陳思雨才準備做飯。

既然是給人送吃的,湯湯水水的當然不行,送幾個大包子,也不是陳思雨的做派,早在買牛肉的時候她就想好了,要給冷峻送點牛肉乾。

部隊軍人喝酒得多,不知道冷峻喝不喝,但牛肉乾方便易攜帶,關鍵是還可以下酒,就算他自己不吃,送給戰友們喝酒也行呀。

說乾就乾,示意弟弟點火,陳思雨說:“今兒得先緊著你冷哥,但姐姐不會虧待了你的,趕緊生火,姐今兒給你做個好吃的。”

聽說不做包子,軒昂有片刻的失望。

但‘冷哥’二字成功吊起了男孩的好奇心:“姐,冷哥要來咱家嗎?”

“不是,明兒我跟他約好了,得見個麵,你要不要去?”陳思雨問。

軒昂當然想去,但回頭看了看那個大寶貝的罐兒,搖頭了:“不去。”

那罐兒如今拴著這孩子,叫他哪兒都去不得。

看弟弟著實可憐,陳思雨揪了揪他的小臉頰兒:“放心吧,明兒我會想辦法把黃魚賣掉的,賣掉咱就搬家。”

等搬個穩當的地方,把那些東西埋起來,軒昂就可以自由活動了。

“其實我現在也可以出去的。”軒昂咬唇說。

這小傻瓜,為了去跟冷峻見一麵,簡直要昏頭了,陳思雨說:“小昂子你清醒點,韋二就是條狐狸,你一走,他就能把你的肥牛肉給叼走。”

“他不能。”軒昂一臉自信:“我明天就會換個藏肥牛肉的地兒,他看得見,找不著。”

陳思雨環顧這間門房,反問:“這屁大的地方,你能藏哪兒?”

甭看軒昂小,可畢竟是害人命不留痕跡的大反派,他嗅著牛肉香,挑釁似的說:“姐,我明兒就能給東西換個方,就在這屋子裡,咱們隨時帶上還能走,慢說韋二,就你都想不到的地兒。”

就這間破門房,一進深,家裡的東西也就那幾樣,他能把東西藏哪兒?

陳思雨轉了一圈兒,突然,發現能藏東西的地兒了。

但看破不說破,讓傻弟弟再得意會兒吧。

一笑,磨鋒利了菜刀,去切肉了。

先把牛肉斬大塊,再把筋膜全剔出來,加上調和,蜂窩煤爐子慢火咕嘟的煨著,再叮囑軒昂借徐大媽家的火蒸鍋米飯出來,看牛肉裡的血水去的差不多了,提到了張寡婦家,用她家的大鍋加上調和,先給牛肉斷生,焯血水,再順著紋理切片。

牛肉的香氣四散,饞的燕燕不住唆手指。

陳思雨於是切幾片薄的,拌點調和進去,先讓這丫頭解饞兒。

加上紅糖,八角,丁香和醬油,花椒再把牛肉煮入味兒,鍋爐房就有現成的烤箱,原來是老毛頭用,現在歸張寡婦了,洗涮的乾乾淨淨的。

趁著烤牛肉的空檔,陳思雨得跟張寡婦打聽打聽:“嫂子,你知道哪兒有能出金子的地方不,現在一克金子能賣多少錢?”

軒昂剛才給了她兩條大黃魚,如今就在她兜裡。

那兩條大黃魚一旦變現,就可以買一間上好的房子了,就算不能,他們也可以搬出去,到歌舞團先開上一間招待所住著。

但如何變現它是個問題。

而這年頭賣金子,那得熟人對熟人,還必須是過命的交情,否則萬一被對方跟蹤,盯梢上,就又有可能引來無儘的麻煩。

因為彼此是一起坑過人的交情,陳思雨才敢問張寡婦的。

“軒昂的東西吧,他是不是準備賣掉一些添補生活?”張寡婦說。

陳思雨一驚:“嫂子,你知道他有東西的事?”

張寡婦語氣淡淡的:“我原來就聽毛姆說過,那天我準備砸老毛頭那孽根的,但打開一看,就明白了那是啥了。”

又說:“我二哥在肉聯廠工作,條件好,手頭有的是錢,他也喜歡囤點金子啥的,如今下放的人多,走的時候都要賣家產,他正四處收金子呢,你要真想賣,明兒我跟他聯絡好,咱去賣,一條黃魚怎麼也能賣五百塊。”

所以張寡婦一進鍋爐房就發現東西了,但是沒有昧著良心坑掉,反而選擇了把它交給軒昂?

毛姆和老毛頭一家為了金子,差點整死軒昂。

但張寡婦卻能做到即使看見了,卻也不動心的地步?

當初受毛姆的囑托,張寡婦在照料軒昂的生活,照料的挺不好的,軒昂天天吃紅薯,吃的屁叭叭個不止。

但當時的張寡婦也很慘,丈夫新死,自己也沒收入,還要養活個小孩子。

可憐憐的燕燕,還差點被老毛頭那麼個死太監給那個了。

即使在這種情況下,見金子也不動心,就可見張寡婦的人品了。

而既然張寡婦可信,那就先讓她做中間人,嘗試著賣一下金子吧。

思考片刻,陳思雨說:“嫂子,你可以跟你二哥聯絡,能把金子出出去最好,但出不出去也沒關係,關鍵是,咱們不能透露我的身份信息。”

張寡婦一愣:“這是為啥,你不透露身份,不露麵,咋賣金子呢。”

陳思雨坦言:“你前段時間那麼困難,你二哥都沒有伸手幫過一把,我不太相信他的人品。”

張寡婦雖然有親情濾鏡,但一思索,發現陳思雨說得沒錯,遂說:“到時候我先去談,談妥了你再上,要談不妥,你就趕緊撤!”

賣金子是冒險,有張寡婦頂在前麵,陳思雨的風險就能降到最低。

……

這邊牛肉乾烤著,那邊的筋膜也燉軟,燉爛了,鍋子咕嘟嘟,惹得滿院孩子都圍過來湊熱鬨,加上一根大蘿卜燉軟,就是一鍋香噴噴的燉牛蹄筋了。

吃獨食容易遭人眼紅,陳思雨給鄰居們一家盛了一勺子,回來看軒昂蒸的米飯也熟了,盛一碗白米飯,澆上一勺蹄筋,再把湯汁淋上,示意他吃。

沒見過世麵的傻弟弟,就著蘿卜牛肉一口氣刨了三碗白米飯,連湯汁都喝的乾乾淨淨,香,真香!

醬紅色的牛肉乾兒得用個餅乾罐子裝起來,不知道冷峻吃不吃辣,所以陳思雨沒有灑辣椒,準備好,明兒就可以正式見麵,澄清謊言了。

這回,她必須讓謊言徹底終結。

次日一早,周末,陳思雨得收拾著出門,而軒昂,則準備給他的大寶貝挪個窩兒。

總之,倆姐弟這就忙起來了。

……

約好的下午才見麵,但冷峻午飯都沒吃就回家了。

洗了個澡,發現自己頭發長了,又緊急出門去理了個發,回來後幫冷梅熬好了藥,倒掉藥渣子,就在客廳裡走來走去。

“你心神不寧的,有什麼心思嗎?”冷梅說著,站了起來。

她特彆瘦,頂多七八十斤,走路還得拄拐。

冷峻擺手:“沒有,我很好。”但經過鏡子時刻意照了照。

冷梅看在眼裡,忍俊不禁,說:“我下午約了徐莉,要出去一趟。”

“你身體差成這樣,怎麼出去?”冷峻反問。

冷梅拍胸脯:“放心吧,我已經好很多了,我跟徐莉約了飯,老莫西餐廳,好久沒出門了,我去吃個西餐,一會兒她過來接我。”

冷峻大鬆一口:“好。”

如果隻是為姐姐著想,按理口氣不該如此深沉的。

冷梅覺得,弟弟這是想跟姑娘約會,怕她礙了他的眼。

不欲再惹弟弟眼,她早早出門,偷得點閒暇時光,去老莫西餐廳吃牛排了。

才下午一點,冷峻已經到大門口了,但到了大門口又猛然想起個問題,空院前後五六個門,陳思雨會從哪個門來,又會在哪個門上等他?

這年頭是沒有即時通信一說的,而陳思雨有一張滿城人認識的臉,她往大門口一站,要等不到他,不得給人指指點點?

轉身進了傳達室,他說:“同誌,幫我跟彆的崗亭通知一聲,要有個高高瘦瘦的女孩子的女孩到大門口,立刻打電話給我,我去接人。”

“是!”值班警衛敬禮。

而隨著他這樣一說,空院幾個門上的警衛全知道冷隊長今兒要約會了。

冷峻想了想,乾脆到了公交車站。

陳思雨要來得坐公交車,他在這兒等,不就可以回避門的問題了?

但倆人還是錯過了。

因為陳思雨還有一件事,賣大黃魚。

張寡婦的二哥在肉聯廠工作,錢大大的有,單位離空院有兩站路,先到地方,認好了門子和人,由張寡婦進去談價格,陳思雨抽空來見冷峻。

所以她是從家屬院北邊的一個小門上來的。

何新鬆家正好就在這邊臨街的位置。

他當然很關注這件事,因為全隊的人都覺得陳思雨和冷峻在戀愛,但他不覺得,自從在公安局見過陳思雨的當眾澄清後,他就明白了一個道理,看到的,聽到的都不一定是真相。

經過小門,陳思雨往家屬院大門的方向去了,何新鬆也下了樓,從院子裡抄近道,到了家屬院門口,這一看,咦,冷峻不在。

他於是又跑到正門口,這回看著了,那人在公交車站等著呢。

“冷峻!”

“人姑娘在家屬院門口等你,半天了,你在這兒杵著?”

冷峻轉身就走,何新鬆也一路跟著,剛走到空院大門口,有人喊:“何隊?”

是幾個新兵,吳太行和馬自威,高大光。

“今兒周末,沒出去逛逛,還是在加班?”何新鬆問。

吳太行說:“高大光準備離開家,到宿舍住,剛剛搬出來,協調好宿舍,但因為是周末,沒拿到進家屬院的批條,他進不去。”

“走吧,我陪你們去辦。”何新鬆說。

冷峻儘量沒有跑,但腳步很疾,遠遠就看到陳思雨站在門口,懷裡抱著一中碩大的,乳白色的大餅乾罐兒。

她比尋常的女孩子更高挑,也更瘦,身高約有一米七,灰蒙蒙的天色下,所有人都是灰蒙蒙的,但她粉白色的皮膚卻透著粉晶晶的亮。

懷裡的餅乾盒磕掉了漆,但並不舊,反而與她綠色的外套和紅色的肩章交相輝映,於色彩上形成了一種讓人極為舒適的協調感,襯的那盒子上的餅乾照片都份外的油潤,飽滿。

甚至她一邊的兜比另一邊垂了許多,下擺的不一致,在有強迫症,喜歡整潔的冷峻看來,也有幾分佻皮的協調感。

“小陳同誌。”冷峻喊。

陳思雨回頭,大大方方伸手:“冷峻同誌你好。”

倆人的手握在一起,冷峻發現她肌膚的細膩程度,跟他想象的是一樣的。

彼此對視半晌,因為對方不說話,陳思雨就說:“借一步說話吧。”

四顧,看到街上來來往往人很多,她又說:“這兒大概不太方便。”

冷峻示意:“進我們院子吧。”

簽字打招呼,進了院子,但陳思雨發現院子裡,各個樓下全是人,而且看到她進來,以她的外形,就會招惹很多人往這兒看。

要她自己無所謂的,但冷峻他們不一樣,稍微有點問題就要關禁閉,寫檢討,嚴查。

沒關這的人無法體會,72小時禁閉,心理素質不夠強的人,是會直接崩潰在裡麵的。

所以陳思雨小聲說:“要不咱換個沒人的地方吧,是點私事,我不希望彆人聽見。”

她聲音太小,冷峻沒聽清,自然要彎腰。

而從院裡走過來的一幫子,此時正好經過,錯位一看,就跟倆人貼在一起似的,吳太行一聲低吼:“乖乖,冷隊夠野的,這不會就抱上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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