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請柬寄到顧影家裡,彆彆扭扭地表達了小女孩和好的願望。她臉皮薄,管家體貼地替她遞話,“一定要來啊,您是最重要的客人。”
十一月底是嘉寧的生日,她要成年了。
聶西澤匆匆回來一趟,隔幾日又去了南美,顧影隻能隻身赴宴。到了生日趴那天,駱詩曼撥了兩個造型師到顧影家,一個提著禮服裙,另一個帶著全套彩妝護理工具,將她摁在梳妝台前麵,安排得明明白白。
傍晚,一輛黑色邁巴赫低調接上她,抵達諾福克郡時正是日落時分。今日天公作美,晚霞是粉紫色,地平線上的莊園燈火輝煌,如天上宮殿。
離終點尚有幾英裡,通往莊園的私人公路上就排滿了長長的豪車車隊,滿目香車美人,可知今天來了多少貴客。
邁巴赫並未直行,而是平穩地變了方向,獨辟蹊徑上了岔道。司機半轉過臉向顧影解釋,“少爺小姐吩咐過,顧小姐是自己人,就不用跟彆人擠到一處了。”
車輛暢通無阻地越過三重警衛卡哨,駛入後院拐過噴泉,顧影回過神時景致已變。為了今天的盛宴,花園修剪一新,時令鮮花高低錯落。門童上前為顧影打開車門,引她下車後,又換了另一位侍者來引路。莊園上下服侍嘉寧的有十來人,顧影雖然不是個個認識,但都記得相貌,這兩個人卻十分麵生,再一聽他們隻說英語與粵語,便猜到他們是香港沈家那邊臨時撥來料理宴會的。
顧影有幾分警覺,遞請柬的時候隻說是駱詩曼的plus one。侍者果然沒有對她表現出額外的熱絡,送她到宴會廳外便客氣止步。
這處宴會廳莊重典雅,本是舊時貴族享樂之處。為了今日的宴會,四層挑高的大廳由外及內一應裝飾成了香檳粉色。從長長的拱形走廊開始,四周鋪滿水晶與花海,乍一看幾乎晃了眼。廳中有一個高高堆砌起來的香檳塔,金黃酒液流淌下來,伴隨著這種一滴千金的美妙聲音,所有人都在四處遊走交際。
顧影踩著高跟鞋隨人流走入室內,並不打眼。她今天穿的是駱詩曼的舊衣,一條銀白的魚尾裙,鎖骨上搭配一條粉珍珠鏈,雖然不是不漂亮,但比起其他華服重珠的賓客,實在樸素到了極點。這個圈子的慣例就是先敬羅衣後敬人,穿品牌過季的成衣,身上也無有分量的珠寶,不會有人多看她一眼。
她直接走到角落裡,尋了個紅絲絨的沙發坐下。這位置選得刁鑽,正對麵是倫敦交響樂團的小型樂隊,旁邊有芭蕾舞者起舞助興,是個躲懶的好地方。
芭蕾好看,輕柔的室內樂也動聽,隻是旁邊三個聚在一起說小話的千金小姐有些聒噪。
這是嘉寧進入社交場的第一場宴會,沈家用心,請了英國香港兩地各界名流,她們一個一個點過去八卦,看衣服看珠寶,評頭論足。
“那個戴寶詩龍鑽冕的是誰?真是有家底。”一個穿紅裙的女孩酸溜溜問。她脖子上帶一串鴿血紅的項鏈,但自然比不過彆人大尺寸的tiara。
“豈止是有家底啊,人家是符騰堡公爵小姐。”
紅裙女撇嘴,“難怪,德意誌廢黜王室啊。”
另一個人嘁了聲說,“她最厲害的地方可不是出身,而是能入Alex的青眼啦……”
“怎麼說?”
“Alex約女人很少有第二回,但是和這一位,光是被拍到過的date就有三次,現在都傳她是目前為止最有可能成為他正式女友的女人咯。”
顧影沒想到會在這裡冷不丁聽見沈時曄的情史,搖著紅酒的手停住。
西方傳統。
男女關係,先meet(認識),然後date(約會),最後relationship(確定關係)。date時期是一段關係的精髓,界限曖昧。雖然有不成文的third date rule,在第三次約會之前不親密接觸,但對百無禁忌的飲食男女來說,什麼都可能發生,接吻、上床。
顧影出著神,一股香風從她身邊飄過。駱詩曼像朵花枝招展的蝴蝶,提著禮服裙擺坐下,另一隻光潔的手臂自然而然挽住她的肩,“發什麼呆,跟我去玩呀。”
駱詩曼最近人逢喜事精神爽,手下的幾個會所蒸蒸日上,聶東煜的未婚妻受不了冷遇賭氣回了國,她在倫敦一人獨大,今天與聶東煜聯袂赴宴,桃花春風都寫在了臉上。
顧影“嗯嗯”兩聲,敷衍著她,注意力遊離,分了一側耳朵去聽沈時曄的八卦。
那邊的女孩在說,“你真是不懂行,符騰堡這位早就出局了。Alex現在談的那個是香港莊家的莊詠頤Charlene,沈夫人欽點的兒媳,知根知底,這才是正經的交往對象呢……”
駱詩曼順勢側耳聽了聽,嬌嬌笑起,很是不安好心,“你要聽誰的料呢,還不如聽我講。”
顧影彆過臉,耳畔珍珠耳墜搖搖晃晃,“無聊,沒興趣。”
“聽聽嘛,我的料可比她們的有意思。”駱詩曼漫不經心飲了半杯酒,“眾所周知,沈老板約會很挑,出身不好的不約,不聰明不漂亮不知情識趣的通通不約。你猜猜,連巨富名媛們都被他擇菜挑瓜一樣對待……這個世界上,還有女人能被他放在眼裡嗎?”
顧影實事求是道,“他有挑的資本。”
駱詩曼失笑,“他最可恨的可不是這點,而是他都挑成這樣了,各個千金為他爭風吃醋打破頭,可是傳聞中……他根本不肯碰她們。”
顧影從鼻腔發出一個疑惑的單音節,“呃?”
“他不和她們上.床,哈哈!曾經有個大小姐放下身段千方百計要睡他,裝醉坐到他腿上,都已經感受到了他的尺寸,結果呢,還是被原樣送走了。”
“……”顧影輕飄飄地說,“既然這麼不中用,小姐們搶他做什麼,多沒意思。”
“他就是會迷惑女人啊。他給女人送花,直接送一座玫瑰園,你指哪一朵,當日就空運到你床頭,做你醒後入目的第一縷霞光。分手的時候送你八位數的珠寶,祝你的來日比鑽石更光明燦爛——這還隻是date沒有正式在談,你說,誰能不動心?”
顧影輕哼一聲,“是對錢動心,還是對人動心?”
駱詩曼嘖一聲,點點她,“當然是真真假假都摻一點了。你真是不懂行,男女之事麼,看破不說破。”
“好好好,我什麼都不懂,不跟你們這些人玩。”顧影小聲嘀咕。
“你知道就好。”駱詩曼滿意了,完成教育功成身退。
*
八點整,燈光暗下,唯一的光束打在大旋轉樓梯上,有客人端著酒杯,“咦”了一聲。在一些輕輕的驚歎聲中,出現一抹酒紅色如玫瑰花重重綻開的裙擺,嘉寧從樓上緩緩步下,水晶燈火倒映在她眼底,如落星河。
音樂漸漸止息,賓客也心有靈犀地安靜下來,等待宴會主人致辭。嘉寧落落大方地講起成年的感悟,感謝來賓、感恩每一位家人。提及長兄時,所有人的目光都自然而然彙到了站在她身邊的沈時曄身上。
今天是妹妹的主場,他極儘低調。黑色西裝,隻有領帶與胸口方巾出挑,用了和妹妹裙裝的同色係。然而他單是站在那裡,氣場格調都絲毫不減,由不得彆人不注意。
在東西方審美裡,他都是毋庸置疑的好相貌。骨相絕佳,眉骨深邃,鼻骨高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