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的,潤的,平靜的。
像表麵寧靜的暗潮,湧動在海平麵下的漩渦。
“我的藥。”
她抬起頭,蹙眉,好像完全不在意被撞痛的身體,聲音很輕。
林隅之看向撞散的瓶瓶罐罐。
肖特助撿起來,卻露出難為情的神色,“輸液瓶摔破了,需要重新買。”
“可是排隊要很久。”女孩麵色蒼白,眼神平靜,“而且,這些藥很貴。”
“抱歉,我來幫您買。”特助內疚的如有實質,看起來快要抽自己耳光,“會很快的,您在哪個病房?我送您回去休息。”
她報出了一個病房。
是另一側位於二十多層,熙熙攘攘的普通病區。
走到那裡需要經過一條走廊,外麵下著雨,女孩的傘撞在水裡。
高級病區察言觀色的護工早已將準備好的傘遞過來,肖特助剛要去拿,卻發現自己的老板先接過了傘,神色自然的撐開。
在他見了鬼的眼神中,握著陌生女孩輪椅的扶手,將傘舉到她頭頂,輕聲說,“我送你回去吧。”
對方看著屋簷墜落的雨珠,點頭,複又抬頭看到了頭頂的傘,唇角微微向上彎。
“謝謝你。”
轉瞬即逝的禮貌淺笑,林隅之瞬間墜入漩渦。
刺破血管的細小荊棘蜿蜒出來,包裹住心臟,隨著陌生情愫一同泛濫的,是疼惜與悲憫。
他推著唐念走進長廊。
肖特助看著他的背影,表情已經不能用普通的錯愕來形容。
“你的家人呢?為什麼是你下來買藥?”林隅之終於問出了從打電話看見她時,就想問的問題,“你是病人,不應該下來排隊。”
女孩垂著眼睛,沒有回答。
空氣安靜,卻不覺得尷尬。
林隅之視線落在她纖細瘦弱的脖頸上。
太瘦了。
病號服空空蕩蕩的掛在她身上,像會被風吹走。
“你叫什麼名字?”鬼使神差的,他再次開口問。
這是他第一次主動問一個年輕女孩的名字。
對方語氣很淡,“唐念。”
林隅之聽見了。
可他彎下腰,又問一遍,“你說什麼?抱歉,可以再說一遍嗎?”
隻為了再聽一遍她的聲音。
女孩抬起眼,視線終於落在他臉上,卻很平靜。
沒有夾雜彆人看向他時那種額外的東西。
“唐念。”
心臟不受控製的亂了一拍。
他溫聲說,“很好聽的名字。”
-
這個世界上的所有東西,都有標價。
那些微笑與善意,虛與委蛇的友情,同床異夢的夫妻,畢恭畢敬的下屬與頤指氣使的上司。
唐念想要登高樓。
這個世界總是維持著絕對公平的不公平,帶著病痛出身的她好像一直都在穀底,在泥土中仰望星辰,被彆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踐踏,被母親割舍,被世界拋棄。
可她就要上九天攬月。
為什麼,憑什麼?
她租了輪椅。
坐著擁擠的電梯,從熙熙攘攘的二十幾層一路向下。
金屬壁反射出她冷漠的雙眼,她在長廊上看雨,視線流轉,搜尋。
找到了。
走廊另一端,是另一個世界。
是活著的另一種可能性。
落地玻璃旁打電話的修長身影,已經吸引了許多目光。
他不知道自己有多誘人。
剪裁得體修身的西裝,麵料高檔的領帶,散發著冰冷質感的手表和袖扣。
這些顯而易見的標簽,和看不見的東西。
從他的發絲到眼中的淡漠,明明什麼都沒做,卻是高高在上的姿態。
年輕的上位者。
早在那個中斷的新聞,她就猜到了會在這裡見到他,這裡是距離那座商場最近的三甲醫院,也擁有這座城市最好的急診部。
可以輕易推斷出,他會住進這裡最昂貴的特殊病區。
唐念坐在輪椅上,安靜的看著他。
她的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