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丟出去的那個傀儡還在。
它的頭骨與身體合不到一處,原本是殘次品,現在成了僅剩的存在。
身旁焦黑的大地上落上一隻腳,蒼白美麗。
有人在它旁邊走動,每一步都拖拽出長長的黑色霧氣,無數濃鬱漆黑的絲線在他腳旁打轉,在歡愉沸騰。
傀儡轉動著眼珠,怔怔地看向那道影子,空洞的身軀產生難以抑製的親近之意。
那是黑暗的主人,是讓它誕生在這裡的主人。
塞繆爾抱著他用肋骨做好的軀體從深淵中走出,來到漆黑的地上世界。
如他所願,黑暗已經吞噬了一切,他是整個大陸最後的神靈,光明不再,永夜降臨,他站在黑暗之中,俯瞰所有痛苦中掙紮的生靈。
塞繆爾的神格已經被帶走了,如他所願,親密地貼在她靈魂上。
黑暗失控地吞噬著一切,可是神的神格被帶走了。
想製止世界被毀,隻能將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再次封印。
塞繆爾有些頭疼。
神歸本位後,破壞欲總是占上風。
他封印他自己,還怎麼去找她?
腳邊有個東西在緩緩爬動,一隻手伸了過來,立即本湧動在塞繆爾身邊的黑色霧氣裹住。
他低頭看去,是一具傀儡。大概感受到他身上的黑暗氣息,即便大腦空空如也,也本能地產生親近之意,似乎想要碰觸他。
怎麼還會有傀儡存在?
塞繆爾思考片刻,想起來這是被她討厭的那具傀儡。
垂眸觀察了一下,發現是有點醜。
他想到了什麼。
幾縷黑色絲線順著它的身體攀爬,腳踝裂開一條縫,傀儡仰躺在地上,大片大片黑色從裂口鑽進身體。
傀儡的外形發生了微妙的變化,空洞呆滯的五官也多了一絲神性。
連掉在不遠處的顱骨都被細線托著按回腦袋上,粗暴地縫合起來。
它睜著眼,瞳孔亮了亮,眼神多了一絲鮮活的迷茫。
“你就叫……”塞繆爾頓了頓,想起過去他用過的一個仆人的名字,隨口道,“叫卡特好了。”
神音即無法磨滅的烙印。
傀儡匍匐在地上,勾著唇親吻神赤足踩過的大地。
黑色的黏膩物質第一次有了具象化的軀體,它很愉悅,這種愉悅可以詮釋成一種更為複雜的依賴,於它而言,擁有名字是某種另類的親密關係,它依存於神的黑暗氣息存在,又被神肯定,沒有比這更美妙的了。
“我出來的時間有限製,你將我帶到她身邊,但不要將我丟到荒蕪的地方。”塞繆爾想了想,說,“找點紅寶石吧,她喜歡的。”
她說,給她做個心臟。
那麼心臟對她來說一定很重要,他還是要把這根肋骨帶給她。
黑色的沼澤托舉著一把鉑金匕首,這柄匕首曾害她被折磨,那麼痛,現在又回到了她手上。
“主人從一開始,帶著匕首進入月光城,是不是就想用它殺了我?”
塞繆爾自言自語。
他握著她的手,不容拒絕地將匕首刺入心臟,疼痛而甜蜜地蹙著眉。
他真是個卑賤的奴隸,無法自控地產生了愈演愈烈的占有欲,以無辜忠誠的假象討她歡心,將無法擺脫的枷鎖烙印在她的靈魂上。
他應該無時無刻都在主人身上。
神怎麼會放棄自己的神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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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特忍不住想起最後一次見到主人的情景。
那時主人安安靜靜地依偎在那具沒有靈魂的傀儡之上,神情異常溫順,透著繾綣和依戀,仿佛幼鳥依偎在心愛的巢殼上,像擁抱住了他的全世界。
“卡特,帶我找到她。”
他的胸口有一柄匕首。
握著傀儡女性的手,陷入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