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瓦納斯隻慌亂了短暫的一秒,“你喜歡什麼?”
沒等唐念回答,他又斂眉,看了一眼時間,想到自己學習的人類作息時間表,到嘴邊的話變成了,“現在應該是睡覺時間,你睡夠七個半小時後,我們再來討論這個問題。”
唐念,“……啊?”
被他認真的語氣繞暈,唐秋韻都沒為她晝夜顛倒的作息煩惱過。
困倦感伴隨著希瓦納斯認真的叮囑一同降臨,唐念眼皮昏沉,腿也跟著發軟。
幾條藤蔓將她包裹起來,淺色的發絲飛揚在空氣中,出現在眼前。
“睡吧。”輕磁的嗓音近在咫尺。
唐念忘記自己怎麼睡過去的,再睜開眼已經是天光大亮。
這一覺睡得很好,醒來後精神飽滿,甚至沒有賴床。
希瓦納斯不在,桌子上留了早餐。
客廳裡的金銀寶石存在感極強,有些刺眼,被歸攏在一起,堆放在灌木叢旁。
最奢侈的物品用最簡單粗暴的方式囤積著,唐念壓力很大。
她提交了複學申請,原本需要一到兩周的時間來完成相關手續,考慮到她的特殊情況,教務壓縮了複學申請的審批時間。
整個周六周日,她都在忙著複課。
理論課和音樂史還可以跟著大二下半期的進度走,專業課則需要花更多時間重新過一遍。
日子過得太平靜了,讓她有種一切都回到正軌的錯覺。
光怪陸離的過去好像一場夢,夢醒了,一切就都消失了。
隻是周日晚上收拾東西,在廚房旁邊的樹根上收拾出一口融化了一半的鍋。
唐念眯起眼。
本以為是希瓦納斯弄壞了偷偷藏起來的,拿起來後看到鍋底碗大的洞,不鏽鋼邊緣有仿佛被強酸燒灼過的痕跡,她才慢半拍回憶起來,這是那隻藍色史萊姆一頭紮進去過的燉鍋。
唐念盯著那塊融化的不鏽鋼鍋底發呆。
原地蹲坐著,忽然想起自己的果凍。
她的夢中情狗,不會掉毛沒有體味不用遛不用喂食不用鏟屎還不會汪汪狂吠的小寵物。
遊戲再也沒有把它送過來,莫名還有點想念。
她緩慢回神,呼出胸口鬱結的氣,將燉鍋扔進垃圾桶裡。
另一個世界。
病毒席卷了全球之後,人類元氣大傷,城市係統崩潰,社會製度名存實亡。
災難降臨後的第十年,幸存者們組建了全新的軍隊,新軍部為了研發抗體疫苗,決定進駐異變最嚴重的區域。
火槍和熱武器進場,將被感染的人和植物進行大規模焚燒處理。
猛烈的火焰席卷了數個臨海的都市,燒起浩瀚的火焰,將曾經繁華的沿海經濟中心大都市們燒成一片枯敗的荒丘。
無人機循環探索,幾乎所有的活物全部被燒死,地上蒙著厚重的灰燼,天空堆積著黑灰色雲層,不久後下起酸雨,無人機終於發現了它們的搜尋目標。
那是一片棚戶區,簡陋逼仄,從高處看像一堆雜亂無章的垃圾。
可這片垃圾在某種淡藍色的纖薄遮罩包圍下,沒有被火焰焚燒半分,連帶著附近的一小片樹林都在火海中幸存下來。
某一個棚戶下,有個巨人觀一樣高度風化的臃腫身體,表麵偏向木質化變異,身上長滿了細小的樹枝,可以看出這個巨大變異物體曾經是個人類。
撐破的外袍布滿苔蘚,已經看不出原本的顏色,隻有胸前的金屬牌還殘留一絲色澤。
顯示出她是十年前製造出這場末日浩劫的實驗基地裡的一名工作人員。
那具身體的不遠處,坐著一個少年。
它的外形已經和人類無異,高挑的身體,細長的脖頸,被不久前那場雨淋濕的碎發正向下滴落水珠,讓鏡頭後觀察的研究員莫名喉結滾動,極具青澀的美感。
它抱膝坐在一扇殘破生鏽的鐵門前,望著街道的儘頭,像在等人。
極晝狀態下,地表溫度極高,地麵熱浪翻湧,少年雪白的肌膚高度擬人,曬出了玫瑰色的紅暈,眼睛藏在濕潤的發絲後,看著可憐又軟弱。
可鏡頭後的人知道它有多危險。
也知道它根本不是在等人。
它已經維持著等待的姿勢,在這裡坐了十年。
“你們說,它在等什麼?”
觀測屏幕外,有研究員不明所以地問。
“什麼都沒等吧。”另一個人接話,“可能隻是不夠聰明,單一性重複腳本化行為,就在這裡坐著了。”
那個研究員卻不讚同。
他堅持自己的觀點,“我覺得,它在等人。”
這句話把觀察室裡的工作人員們都逗笑了,“它能等什麼人,還等十年?想也知道不可能。”
所有人都在笑。
他們終於找到了孵化l病毒的病原體,這個重大突破讓困在末日裡毫無頭緒的研究員們都輕鬆起來,充滿乾勁。
一組武裝力量接近了那片棚戶區。
為了將它引入實驗基地準備好的隔離區,他們將用那個高度風化的變異女性身體當誘餌,使用無人機將其吊起,將那具變異身體帶到二十公裡外的新研究基地。
數十個攜帶武器的無人機飛入棚戶區,計劃正在有條不紊地展開。
螺旋槳的聲音聚在一起,終於吸引了它的注意力。
少年仰起頭。
綿長的眼睫在日光下印出清淺的陰影,水珠順著它的眼尾向後滑落,墜成一道令人呼吸都慢半拍的驚豔弧度。
觀測室響起暗暗倒吸冷氣的聲音,有人忍不住感歎,“它好漂亮。”
屏幕前的研究員始終笑不出來。
他莫名想起了自己投喂過的一隻流浪貓。
在幸存者基地,他家樓下,每天傍晚他都習慣性地去喂它,流浪貓也每到那個時間點都會在那裡等他。
原本研究員以為是流浪貓聰明,每天都會按時在老地方等待他的投喂。後來有一天,他做實驗通宵,第二天早上才回去,沒想到過去時發現,流浪貓已經在等了。
它是一早等在那裡,還是從來沒有離開過?
研究員補足了食物,接著又封閉實驗了兩個星期。
出來後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他的流浪貓,本以為這次一定找不到了,可沒想到過去時,又看到了它。
它可能真的會一直等。
就想養狗的人都知道,小狗會從主人離開家的那一刻,就開始等待他們回來。
無人機發出嗡嗡的聲音,距離地麵越來越近,掀起了地上的枯枝敗葉。
少年發絲飛揚,移開視線,繼續看著街道儘頭。
單薄的少年身後,那扇生鏽的鐵門上有根鐵絲。
十年前曾有人把他關在這扇門後,讓他不要出來,讓他彆動。
他沒有時間概念,如果她不回來,他就會等。
如果她一直不回來,他就一直等。
他擅長等待。
從幼崽形態,到孵化,再到現在,他一直都在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