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彥笑了起來,神情頗為玩味:“表姐說岔了。”
姑媽性子一如往年,教出來女兒也是隻學琴棋書畫不通國政的,不用她故意設陷阱,自己就能往坑裡跳。
程彥道:“大夏是郡國製,郡地之中郡守管軍政,郡相掌民生,督郵執監督之權,三官各司其職。郡相不放糧,可找督郵與郡守主持公道。這些外放官員四年輪換一個地方,極少出現三官勾結之事。”
“表姐這句話,是覺得大夏國製有問題,還是覺得天下的督郵與郡守們都豬油蒙了心,為了賑災銀兩,搭上自己乃至全族人的身家性命?”
謝詩蘊養在深閨,對朝中事務知之甚少,根本不懂郡地之中三官互相製衡之事,經程彥一提醒,才知道自己犯了多麼大的錯誤——質疑國政汙蔑朝中官員之事,足以讓她全家人跟著掉腦袋了。
謝詩蘊自知有錯,再也不敢說話,攪著帕子在一旁垂淚。
程明素臉色也是一白,張了張口,半日不知該如何答話。
她雖多年未回華京,可平日裡與母親書信往來眾多,母親總說,程彥是嬌養著長大的,囂張跋扈,牙尖嘴利,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正是因為如此,她才敢給程彥下套。
她想著,程彥嘴口雖利,但心思不深,定不會發覺她話裡的用意,她出口救場,不但挽回了自己與女兒的名聲,用的還是華京城最為尊貴的安寧翁主給女兒做墊腳石,這樣一來,華京城的貴族圈們必會高看她們一眼,畢竟程彥目中無人的形象早就深入人心,她們此舉也算為民除害了。
哪怕程彥後來得知了真相找她們麻煩,她們也有法子辯解。
這明明是一個天衣無縫的計劃,哪曾想,程彥不僅全身而退,反而給她女兒扣上了一個天大罪名,饒是她平日裡再怎麼心思活泛,此時也沒了應對之策。
周圍的行人看到這,深深唾棄自己剛才替謝詩蘊出頭的行為。
這哪是一個不畏強權的好姑娘,分明是踩著彆人上位,還將旁人吃乾抹淨,之後再扣一籃子罪名的心機女。
什麼柔弱善良,全是假象。
謝詩蘊支支吾吾說不出來話,程明素一臉尷尬賠笑,至於被程彥看出底細的“災民”們,被李夜城帶人拿下,準備送給京兆尹查辦。
若沒有一兩個靠山,誰敢在通往華京的官道上攔路碰瓷的?
時逢雪災,若任由這群人打著災民的旗號作惡,時間久了,消息傳到各處,各地百姓人心惶惶,朝堂之上難免又要掀起一場風浪。
她是天子親封的安寧翁主,享受了潑天富貴,自然要為天下分憂,將這種事消滅在萌芽之中。
事情既了,擁堵的官道慢慢恢複暢通,程彥的馬車沒有走幾步,便遇到了自己的三叔程叔平。
程明素是程老夫人的心肝肉,程叔平不敢怠慢,早早便出了城來接,奈何還沒遇到要接的人,便被堵在了三岔路口上。
程彥得知程叔平前來,正欲下車,程叔平連忙道:“外麵冷,女兒家身嬌肉貴,快彆下來了。”
程彥便沒下來,挑簾與程叔平說了幾句話,便讓程叔平去迎車隊後麵的謝詩蘊母女。
風聲呼嘯,後麵傳來程明素的聲音:“大哥與二哥呢?”
程叔平道:“長姐一路安好?大哥在宮中商議震災之事,二哥也被留下了。”
綠蘿給程彥換上新暖爐,道:“聽程夫人話裡的意思,似乎是不滿意呢。”
程彥道:“她一貫覺得嫡出尊貴,庶出的就該給嫡出的當奴做婢。我娘嫁給我爹那會,她還嫌棄我娘是庶出公主,高攀不上她程家門楣。若不是我娘殺伐果斷改天換日,隻怕這會兒要看她臉色。一國公主她尚且瞧不上,又怎會看得上我這個庶出的三叔?”
“也不想想,做妹妹的回娘家,哪有讓兄長們來接的道理?讓三叔來接她,已經是祖母硬給她撐麵子了。”
大夏文武涇渭分明,武將由郎官入仕,文官是科舉入朝,三叔雖然是庶出,可也是實打實的走的郎官入仕的路子,比她那個考了數年才是舉人,得益於程家才能外放做官的姑父強太多了。
人選擇不了自己的出身,但能選擇自己的未來。
就跟她一樣。
七年前,謝皇後一手遮天,庶出皇子公主們的生活頗為艱難。
姑母自持嫡女身份,又與謝家連了姻,便瞧不上母親的庶出身份,給母親添堵不說,還給父親塞小妾。
是她童言童語,說動了母親孤注一擲發動政變,才換來了今日不用仰人鼻息的舒坦生活。
她回侯府,是看在父親的麵子,而不是為了歡迎程明素和謝詩蘊,給以前瞧不起她的人扶貧的。
她腦袋又沒進水。
說起來,謝詩蘊這個名字,怎麼就這麼耳熟呢?
好像在哪裡聽過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