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仲卿往自己院子走,還未走出長廊,便看到長廊儘頭程明素帶著謝詩蘊挑燈而立。
剛下過雪,夜裡冷得很,程明素母女穿的還是來華京時的衣服,衣裳單薄,款式也不是時興的,就連鬂間的釵環首飾,也不如侯府稍微有點臉麵的丫鬟婆子。
程仲卿皺眉問道:“怎麼不在屋裡等?”
程明素輕輕活動著凍僵的身體,道:“二哥是有家室的人,我怎好跟以前一樣,不管不顧往二哥屋裡闖?”
謝詩蘊柔柔喚了一聲舅舅。
程仲卿頷首,態度疏離。
丫鬟捧來熱熱的茶,程仲卿開門見山道:“這麼晚過來,想來有要事找我。”
三人都是聰明人,謝詩蘊勾引太子的事情委實上不得台麵,便極有默契地不提起。
程明素輕啜一口茶,道:“倒也沒什麼大事。”
說罷她看向謝詩蘊,謝詩蘊起身,從丫鬟手裡捧過包裹,取出包裹裡的衣服。
程明素道:“吳地苦寒,紹安又是罪人之身,我們能活著已經不易,實在沒甚麼好東西給二哥的。這是蘊兒在家裡做的衣服,二哥看看合不合身?”
程仲卿知道自己妹妹的心思九轉十八彎,深夜做這個打扮在他院子前苦等,無非是讓他看了心軟,去求程彥讓她放過謝詩蘊罷了。
程仲卿不說話,程明素笑笑道:“我離京時母親雖私下給了不少錢,可都用來打點關係了,我不好坐吃山空,便隻好與蘊兒做些針線活拿去換錢。說起來不怕二哥笑話,蘊兒的針線活兒是一等一的好,吳地不少富商都喜歡她的刺繡。”
程仲卿看了一眼謝詩蘊。
謝詩蘊比程彥大幾歲,身體卻纖瘦得很,手指也不似程彥的柔軟無骨,指腹處,還隱隱有些薄繭,渾然不是大家閨秀的十指纖纖。
程仲卿微微皺眉:“你很不必吃這些苦。”
程明素道:“我初嫁紹安時,他是世家公子的翹楚,我原本以為,似他這樣的人物,縱然成了婚,也是招蜂引蝶不安分的,可他沒有,哪怕我與他成婚多年,膝下隻有一個蘊兒,他也不曾納妾。”
說起往事,程明素麵上浮上一層似月色朦朧的淺淺光暈,聲音也比往日軟和三分:“他待我如此,我又怎能在他艱難之時棄他而去?”
聽到這,程仲卿麵上才緩和三分。
同富貴容易,共患難者卻極少。
這大概是他唯一欣賞程明素的一件事了。
程仲卿態度終於不似剛才冰冷,道:“蘊兒此事做的糊塗,長公主生平又最恨謝家人。”
“謝家害死鎮遠侯,便該知道長公主會報複。”
鎮遠侯是長公主的第一任駙馬,那位侯爺才是一位驚才絕豔人物,可惜與十萬將士一同戰死邊關,屍首都不曾尋回。
“我知道。”程明素連忙道:“我不敢奢求彥兒會原諒蘊兒。”
程明素把謝詩蘊推在程仲卿麵前,雙膝跪地哀求道:“隻是蘊兒實在命苦,她是無辜的,不該跟我與紹安一同吃苦。蘊兒身上雖流著謝家的血,可也流著程家的血,求二哥看在她算半個程家人的份兒上,把她留在華京好不好?”
程仲卿劍眉微皺。
謝詩蘊伏在程明素肩頭哭了起來。
程仲卿本就不是一個鐵石心腸的人,又見謝詩蘊母女抱在一起哭的畫麵實在可憐,見此隻好道:“你們先彆哭。”
話剛出口,忽又想起程明素一貫的作風,不由得又補上一句:“侯府並非我一個人的侯府,此事我要與彥兒商議才能決定。”
次日清晨,程彥聽完程仲卿支支吾吾的話,不由得在心中感慨:這才是究極白蓮花的手段,與程明素相比,謝詩蘊那點隻會裝可憐的手段簡直上不得台麵。
昨夜程彥回憶書中內容,倒也讓她想起不少,按照書裡的進程,謝詩蘊進京,聖母光環照耀世人,女配縱容隨從撞人的惡名傳遍華京城,又加上謝詩蘊與太子勾搭在一起,新仇舊恨加在一起,女配便不許謝詩蘊母女留在侯府。
程老夫人答應得痛快,卻在臨出發那一日,抱著謝詩蘊哭天搶地,說女配這是要她的命。
女配氣得跳腳,明明是謝詩蘊算計她,又算計她未婚夫,她憑什麼容忍謝詩蘊留在華京?
與女配的歇斯底裡相比,謝詩蘊在一旁攪著帕子默默垂淚,模樣可謂是我見猶憐,恰逢太子李承璋出行,以為謝詩蘊因為他的緣故遭了女主的報複,便英雄救美,一拍即合,進而奏演一出“感天動地”的愛情故事。
想起書中劇情,程彥挑了挑眉。
白蓮花對嘛?她生平最愛手撕白蓮花。
這個惡毒女配,她當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