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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甜不由得愣住, 她嘴唇動了動, 半晌才回過神。

義父……

難怪她方才隔著一定的距離觀察, 覺得躺在病床上的那位先生怎麼看都不像是薄景墨的同齡人, 還想著興許是忘年之交。

沒想到竟然有這麼重的分量。

蘇甜心裡好奇,有很多很多的問題想問。

可是這位先生肺部感染, 不久前經曆過一番搶救, 好不容易才穩定狀況, 薄景墨此刻一定非常揪心,她下意識覺得現在這個時機不是開口提問最恰當的時候。

她有點語塞, 覺得自己前所未有的笨拙,不知道要怎麼寬慰他, 隻好主動敞開胳膊,抱了抱他。

女孩無聲的慰藉薄景墨是能感知到的。

蘇甜的心思細膩, 且柔軟, 他的任何情緒波瀾都能被她敏感地覺察到, 她就像是他身後的小尾巴,他不開心的時候,她也笑不出來。

薄景墨撫了撫她的發頂,牽著她的手走到遠處的落地窗邊, 望著窗外寂寥的夜景,從外套內側口袋翻出一盒煙, 取了一根出來,夾在食指和中指之間,卻良久都沒有點燃。

蘇甜隱隱看到他的手指抖了一下。

他隻字未說, 她卻明顯感覺到他的焦慮。

薄景墨所處的位置注定他不可能為了尋常生意起伏產生劇烈的心理波瀾。

能讓他如此焦灼的,隻有對生命的無奈。

再好的護理條件,再高明的醫生,也有回天乏術的時候。

七年了,他的義父躺在這裡過了七年,幾千個日夜,如果能有救他的方法,哪怕隻有一線希望,想必也都已經嘗試過了。

蘇甜的手不知何時探入了他口袋,摸索出他很少在她麵前使用的火機,摸索擺弄了半晌,才終於打著,湊近他手邊,微微顫著點燃了他捏了許久還未點燃的香煙。

薄景墨微怔,女孩微涼的手指觸碰到他的,他有一瞬的發呆,垂下視線看著她乖巧安靜的模樣,乖得簡直讓人心疼。

蘇甜聲音很低很細,好像生怕打破這療養院的寂靜:“你抽吧,你看起來很需要冷靜,如果吸煙可以對你有幫助的話,我不介意的。”

薄景墨紳士慣了,尤其是和她交往後,從不在她麵前抽煙。

他有輕微煙癮,偶爾會犯。

蘇甜和他在一起的時候,他會習慣性地去露台上抽,抽完了才回屋。

但有一次親她的時候,小姑娘嬌氣地皺了皺鼻子,儼然是嫌棄他呼吸間嗆鼻的煙味。

她細聲細氣地說:“吸煙對身體不好的,真的不好。”

彼時當下他不過笑了笑,事後卻一直記得,抽的次數明顯減少了,更不會再吸煙之後和她親熱。

而這一次,是她主動替他點燃這根煙。

他隻遲疑了兩秒,旋即沉默地吸了起來。

在黑暗中吞雲吐霧,大腦果然很快鎮定清醒,蘇甜一直站在他身側,安安靜靜,一聲不吭,也沒有避開。

她明明是怕嗆不喜歡煙味的,此時此刻卻仿佛沒了嗅覺。

等他吸完整根,丟掉煙嘴,長臂一伸,將她納入懷中,大手撫了撫她的發頂。

蘇甜軟著嗓子問:“你現在感覺好些了嗎?”

男人在黑暗中,靜靜地“嗯”了一聲。

蘇甜也冷靜了許多:“你義父這次的病情,很危急麼?”

薄景墨聲線平穩:“搶救時很危急,倘若沒救過來,人就沒了。現在已經穩定住了,性命應該無礙,隻是肺部的感染,必須立刻控製,他躺了這麼多年,完全沒有正常生活的能力,身體自身的免疫力也已經低得不能再低,沒有正常人抵禦病菌的能力,如果控製不好,接下去也很難熬過。”

他的聲音讓蘇甜覺得他已經能夠平靜接受一切可能性。

蘇甜攥住他的手指,小聲道:“既然我們都清楚目前的情況,假如真的發生不幸……你也要有心理準備,好嗎?”

她心裡是有點害怕的。

薄景墨在她眼裡,強大得像是一座永遠不可能倒塌的巨山。

那是全世界最堅不可摧的存在。

她從未見過他這麼恍惚脆弱的瞬間。

她害怕,害怕他會崩潰,更害怕在他崩潰的時候她什麼都幫不上。

薄景墨顯得很冷靜,甚至還衝她笑了一下:“嗯,病了這麼久,不是幾天幾個月,七年了,可能他也躺累了,無論發生什麼都在意料之中,我會妥善處理,你不用擔心。”

蘇甜點點頭,又試探著問了幾個問題。

薄景墨大致給她講述了他和義父的關係。

薄景墨生父早逝,母親很快改嫁,有了其他子女,沒有長期生活在一起,關係也比較疏遠。

他年幼就獨立生活,十幾歲攻讀多重專業,成年才選定了事業重心方向,在哈佛攻讀商學博士。

弗雷德是他生父的至交好友,薄景墨是在年幼時就認識了他,後來在哈佛期間又稱為他的博士導師,關係愈發親近,甚至認他做了義父。

弗雷德是商界奇才,年紀輕輕便聲名遠播,後來也曾叱吒華爾街,被稱為點金聖手。

蘇甜不太懂華爾街那些事,但大致聽得出來,薄景墨的事業方向,乃至他的人生軌跡都和弗雷德有密不可分的關係。

與其說是義父,實際更像是人生導師,對他的整個人生都有長遠的影響。

這確實是一位良師益友,不同於普通的朋友,甚至比普通的親人更為重要,也難怪薄景墨會為了弗雷德如此緊張焦灼。

對他來說這麼重要的義父,蘇甜也愈發覺得揪心,真希望能有奇跡讓他康複。

薄景墨才二十多歲,他這一生還有很多時候需要這位良師益友的幫助,這些年弗雷德躺在這裡,他在遇到很多難題的時候一定會很孤獨,連一個能商討問題出謀劃策的人都沒有。

蘇甜忍不住問:“弗雷德也很年輕,算起來也就五十多歲,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是意外嗎?”

薄景墨站在陰影處,光線極暗。

蘇甜看不清他的臉色,也沒有仔細觀察。

她沉浸在一種難以抗拒的悲傷裡,就像是為自己的父親難受一樣。

生活在從前的世界時,她從小就失去了父母。

雖然那時太小,可能還不懂悲傷是什麼,但每逢忌日,外公外婆都會帶著她去公墓。

小時候不懂得死亡是什麼,總是蹦蹦跳跳的去,然而當站在墓碑前,看著父母貼在墓碑上小小的照片,她總是會忍不住哭出來。

生死之隔是連幼小孩童都無法抗拒的悲痛。

後來年紀越來越大,總是聽到親朋好友說她可憐,小小年紀就沒了爸媽,蘇甜也覺得難受,雖然已經記不清和爸媽相處的細節,可是卻覺得好像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已經被生生剜去了,和其他普通孩子相比,她不是一個完整的人。

此刻薄景墨的沉痛不需要言說,蘇甜能清楚地感知這一切。

弗雷德已經躺了七年,可是隻要他還活著,對薄景墨來說,這個男人就仍舊是他的摯友,父親,活生生地存在著。

可是如果他沒了……他生命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將會被殘酷地剜去,不能複生。

薄景墨聲線低沉:“是腦梗,突發性的,跟年紀無關。”

原來如此,蘇甜靜默了半晌。

她攥緊他的手,說著一些明知天真但又不忍不說的話:“也許沒那麼嚴重,七年都好好的,這一次也不會例外,你請來的專家都是全球最優秀的,他們會竭儘所能救他,會好的。而且現在醫療發展越來越快,興許不出幾年,就會有突破性的進展,也許弗雷德……有可能會醒來。”

薄景墨無聲地笑笑,撫了撫她的發頂,最終還是堅持讓她回彆墅休息,不必在療養院耗上整夜。

蘇甜有些擔心他,不是很願意走。

“你在這裡陪弗雷德,我去給你買宵夜,應該有中餐館,你想吃粥嗎,吃點清淡的好不好?”

薄景墨搖頭:“你得回去睡覺,我不餓。”

蘇甜還要說話,正好秘書霍桑走過來。

薄景墨吩咐霍桑:“送蘇甜回彆墅,確保她上樓回房休息,等她睡著了你再回來。”

霍桑領命辦事,親自送蘇甜打道回府。

蘇甜實在沒辦法,便說明早要帶早餐來找他。

……

薄景墨的秘書霍桑是他的親信之一,非常得他信任,大事小事都會由霍桑經手。

蘇甜和薄景墨在一起一年多了,和霍桑也漸漸熟了,雖然交流很少,但是坐在一起從來不會尷尬,就像是信得過的自己人,哪怕什麼都不說,心裡也很安穩。

但是今晚的氣氛著實特殊。

霍桑親自開車送她回彆墅,這一路挺遠,霍桑隻是在剛發動車子的時候跟她確認過車內溫度,並告訴她冰箱裡有水,口渴的話可以喝。

之後就不發一言,又是夜裡,車內顯得格外沉寂。

蘇甜本來就有很多疑問,在療養院,薄景墨的狀態也不好,她沒有問太多,基本上隻是聽著他陳述,不敢打斷他,也不敢追問。

她雖然對霍桑算不上了解,但經過一年多的相處,她大致感覺霍桑是個性格比較外向的人,挺擅長交際的,至少比薄景墨話多。

如果是往常,薄景墨安排霍桑開車送她,他一定不會把她晾在後座,一句話都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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