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蘇甜愣愣地站在原地, 良久都一動不動, 她準備好要主動開口解釋的那些話, 好似一瞬間都忘得一乾二淨。
房間安靜至極, 連心臟跳動的聲音都能聽得清晰。
蘇甜腦子亂得讓她自己都招架不住。
沉默了很久,她在終於動了動嘴唇, 將要出聲。
身形頎長高大的男人像是一座山橫在她麵前, 驟然嗤了一聲:“不說話我就當你是默認了。”
蘇甜在看到他冷冰冰的態度時, 已經覺得自己喘不過氣了。
但她沒想到在他開口以後,其實才真的是要命……
她不知道要怎麼應對這一切, 從戀愛以來,薄景墨照顧她, 遷就她,絕大多數都把她當年幼的小女孩, 她根本不用如何調整自己的狀態去適應他。
因此也沒有想過在惹他生氣的時候該怎麼辦。
她不知道怎麼哄他。
也不知道這個時候哄他還有沒有用。
她的反應顯得何其遲鈍笨拙, 重重地搖頭:“不是的。”
薄景墨瞳孔幽深地盯著她:“不是什麼?你不是預先知道我和商聿的廝殺會進入白熱化階段, 最終他會敗給我,你是為了改變商聿的命運才犧牲自己和我在一起,真是個偉大的外甥女,商聿也算是賺到了。”
蘇甜喉嚨口都是苦澀的, 她哽咽住,又再度搖頭:“不是這樣的……”
蘇甜從來沒覺得自己的嘴會這麼笨。
她分明一直是個伶牙俐齒的人, 在外麵跟人鬥嘴,她從來沒有輸過,裴煥和陸驍也都不是她的對手。
可是在薄景墨麵前, 她明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麼,卻因為難過而不知從何開口。
她不想騙他。
哪怕是善意的謊言,也不想說。
但這個時候……真相能夠換取他的理解麼。
蘇甜抬高視線,認真地凝視他,緩緩開口:“我確實,知道這些事情……我很早就夢到過商舅舅破產,但這未必一定是真的,隻是夢而已,我不相信有什麼設定是不可改變的。我們每個人都是活生生的生命,有自己的靈魂,有思想,我是曾經為商舅舅擔憂過,但我不是為了他才和你在一起的……”
薄景墨的臉色一冷再冷,周身的氣場都沒有絲毫的溫度。
蘇甜心裡慌極了。
她現在的恐懼分為兩個層麵。
一層是恐懼於失去薄景墨,她不想失去他,這個男人和她相愛相知,就像是成為了她生命的一個部分,他和商舅舅是一樣重要的。
倘若不夠愛他,她又怎麼會為了他公然和商舅舅對抗。
他們都是世界上最愛她的男人,薄景墨更是她選擇的人生伴侶。
而第二層恐懼來自於對商舅舅未來的擔憂。
她不知道這個真相是否深深地刺激了薄景墨,讓他覺得自己是被欺騙被蒙蔽,甚至是被用感情圈套設計的。
這樣一來,他或許又會把怨恨值加諸於商舅舅身上。
那麼她這麼久以來最深的擔憂,又要重演了。
薄景墨似乎又往後退了一步,越退就離門越近。
蘇甜覺得他隨時會摔門離去。
而這一次分彆,下一次就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相見了。
她有一種這次放跑了他,可能就會永遠失去他的驚恐。
她來不及捕捉理智就衝上前去,拽住他的胳膊,“你彆走好不好,你說過的,我們的感情和商聿無關,這完全是兩碼事……”
薄景墨被她拽住手臂後沒有再動,他垂下視線,冷淡的眸子落在她臉上。
蘇甜好像快哭了,眼睛水汪汪的,仿佛有熱乎乎的液體在眼眶裡湧動,隨時都會落下。
他抬手,覆蓋上她右邊臉頰,摸著她的臉,聲音清冽:“我比你年長頗多,生活環境文化背景都有很大差異,沒記錯的話,剛認識的時候你是怕我的,見了我就想跑,也不願意上我的車。後來不知什麼時候才改變了,倘若不是為了商聿,你告訴我,因為什麼?”
蘇甜被他說得哽住了,嘴唇顫了顫,半晌才恢複神智認真辯解:“我很早就做過商舅舅破產的夢了,並不是在認識你很久以後才知道的,也不是因為害怕商舅舅破產才喜歡你的,我們……我們的感情難道不是循序漸進的嗎?你仔細想想,這一點我真的沒有騙你……”
薄景墨神色冷淡,語氣篤定:“你在回避問題。”
蘇甜怔了怔:“我回避什麼問題了?”
他的手指從她臉頰邊上滑落至下頜,捏住了她的下巴,唇角漸漸勾起一抹冷笑:“你預先知道了未來會發生的許多事,至親的舅舅破產,早前你還未曾與裴煥和陸驍相認,商聿是你唯一的親人,他照顧你嗬護你,是你在這個世界上唯一能依賴的至親,對你來說,沒有什麼比改變他的未來更重要。”
蘇甜心裡特彆不是滋味,像是有一萬根針紮在她心臟上似的。
這一點……她確實不能否認。
一直以來,她都想要化解薄景墨和商舅舅的矛盾,甚至在不久之前,商舅舅終於默許她和薄景墨的戀愛關係後,她才如釋重負,想著他們終於不至於到你死我活逼到一方破產那一步了。
蘇甜猶豫了幾秒,最終還是沒有否認這一點。
“薄叔,我承認我在夢到商舅舅破產的第一反應是想要改變,我夢到他發愁落寞的樣子,太心疼了,商舅舅本來就是一個好人,他也沒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對我來說他是最好的舅舅,我有這樣的想法再正常不過了。所以在剛認識你的時候,我是有點怕你,因為一見到你,我就想到幾年後你會把商舅舅逼得破產……但是後來我的觀點也在改變,因為你也是很好的人,你根本不是夢境裡那種不講道理的人……
更何況,這麼龐大真實的世界,有劇本安排在我聽來本就是很可笑的事情,劇本也是有視角的,在薑寶珠的視角裡,她是主角,可是在其他人的世界裡,自己才是主角,所謂的劇本不過是視角問題而已。而且我並不相信倘若沒有我,你真的會把商舅舅逼到破產。你知道弗雷德的事情他並非惡意,你們還曾經是很要好的朋友……”
蘇甜儘量保持理智,一字一句清晰地表達自己的立場。
薄景墨卻突然笑了一聲,笑聲諷刺,眼神也很輕蔑。
他修長的手指不輕不重地把玩著她的下巴,“誰給你的底氣猜測我不會讓商聿破產,嗯?”
蘇甜吞咽了一下:“商氏是a國最富有的家族之一,掌握著a國的經濟命脈,和整個亞太經濟連為一體,如果商氏破產,亞洲經濟都會崩盤,這根本不利於經濟社會的穩定,你並不是為了自己的利益不擇手段的人,你不會為了自己得利而讓無數無辜的人遭殃,這就是我的底氣。”
薄景墨又嗤了一下,仿佛聽了個特彆愚昧的笑話。
“你還真是天真。商氏財團不過是a城首富,即便不是他,也可以是彆人,商氏也得勢了三四百年了,到了該改朝換代的時候。”
蘇甜的臉色變了,她臉色虛白,唇色也淡了……
怔怔地看著眼前這個讓她有點陌生的男人,心裡有一種油然而生的畏懼感。
他輕飄飄的語氣仿佛在宣布商氏財團未來的命運。
蘇甜搖搖頭:“你彆這樣……薄景墨,我求你了,你彆跟我賭氣好不好。”
薄景墨撫了撫她的腦袋,輕笑著道:“不,我並沒有賭氣,其實是你讓我恢複了理智。這麼長時間以來,我在你麵前的形象,是我理解的好男友,好伴侶的樣子,但這僅僅是對待我的妻子應有的態度。你並非真正了解我,你也不懂什麼是經濟,什麼是商戰,我確實有能力讓商聿為他年少時的卑劣行徑付出代價,你們a國有句話很妙,正義或許會遲到,但不會缺席。”
蘇甜背後噌的一下冒出陣陣冷汗。
她手指都哆嗦了,看著薄景墨越來越覺得陌生。
“你……你能不能彆嚇我,我是想過要保護商舅舅,可是我什麼都沒做啊!跟你在一起這麼久,我什麼時候做過改變你的事嗎?我沒有乾預過你的工作,也沒有阻礙你的任何發展,我甚至根本不知道你的工作主要是乾什麼的……”
男人哂笑,眼神愈發玩味,大手卻仿佛是憐憫地摸了摸她的發頂:“你看看你,又在為商聿害怕了,你歸根結底還是怕商聿破產。於我而言a國首富是誰都可以,隻是個樞紐,換人做也一樣。但對商聿而言,商氏就是他的命。商氏收養他,不顧傳統倫理規則將他選為指定繼承人,為商氏家族的未來保駕護航就是他這一生最重要的使命,如果商氏完了,他也完了,他這條命就沒有價值了。”
蘇甜聽得大腦陣陣發麻,她實在是受不了了!
她忍無可忍地推了他一把:“你夠了!彆說這種話了……我不想聽!我不管你是一時之氣嚇唬我也好,還是真的有這種可怕的想法。薄景墨,我不可能眼睜睜看著你傷害我舅舅!”
薄景墨笑容更深,聲音低沉喑啞:“承認了是麼,你是為了保護商聿才委身於一個你本來並沒有興趣也並沒有感情……且年紀能當你長輩的男人。倘若我按照原有的軌跡讓商氏財團破產,你也不會跟我在一起了。”
蘇甜心裡堵得快炸了,她眉頭緊皺:“你說的這不是廢話麼?如果你真的做出對我舅舅不利的事,你要我怎麼跟你在一起?我能嫁給逼我舅舅破產的人,跟害了舅舅的人結婚生子嗎?”
男人笑得愈發肆意,周身的寒意卻更重了。
蘇甜毛骨悚然,她越來越害怕了。
原先隻是怕會失去他,現在卻是真的還是害怕這個男人。
這個對她來說……明明是最親密,最愛她的人。
他明明在生氣,可是卻笑得越來越自然。
蘇甜跟他在一起這麼久,覺得自己大致也能莫得出他的習慣了。
倘若他隻是普通程度的動氣,也就是像昨天那樣,冷一點,明顯不想理會她。
可是現在他笑得這麼誇張,好像是怒氣值上升到另一個高度,變成了她從未見過甚至無法料想的程度。
他臉上掛著溫柔笑意很久都沒有出聲。
蘇甜忍不住拽了拽他的衣袖,小聲道:“我們不鬨了好不好,薄叔,你先平靜一點,不然等過幾天彼此都冷靜了再談?”
薄景墨終於收斂了笑容,聲線毫無溫度地道:“罷了,你走吧。”
“走?”
蘇甜愣住,“你要我走去哪?”
“該去哪去哪。回去上課,拍戲,過你該過的日子。”
蘇甜大腦宕機一般,在領會他整句話的意思後,眼淚刷的就湧出來了——
“你……你要跟我分手?”
男人連看都沒有看她,也沒有回應。
蘇甜突然惱了,她走到他麵前,非要抬高下巴和他對視,小手緊緊地扯住他的胳膊:“不,我不走,我哪裡都不去,我是專門飛過來陪你的,除非你跟我一起飛回北城,否則我哪裡都不去!”
她說著說著眼眶更紅了,聲音裡是濃重的哭腔:“我不會跟你分手的,你現在還不冷靜不清醒,等你冷靜下來就會後悔了……”
薄景墨驟然低頭,盯著她的瞳孔裡情緒翻湧,像是有無數的驚濤駭浪在壓抑醞釀中。
下一瞬,蘇甜根本來不及反應,就被他捏住肩膀推得走了起來。
幾步路的距離,她被他半推半摟地帶回臥房,身子一輕,落在大床上——
男人龐大的身型伏在她上方。
單手壓製著她,另一隻手扯鬆了領帶。
蘇甜愣住了好半晌。
這不是……這不是昨晚她想要做的事情麼。
前一秒還在爭吵,為什麼這麼快就變了。
變得簡直一點征兆都沒有。
這一切和她料想的完全不一樣……狀態也太糟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