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斂聽到之後也是臉色一冷。
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
不是家裡日子不好過,誰會狠下心橫切一刀進宮,做了這不見得人的內侍。
「我們的禦馬監首領太監黃錦黃公公什麼時候成了這麼容易欺負的?」賈斂挑眉。以徐一敬為首的禦史言官屢屢上書彈劾內侍,開口奸宦,閉口閹人,明著就是要挑戰整個宦官集團,宦官沒道理沒反應的,東廠和禦馬監可不是吃素的。
「做奴才的,哪裡能反抗主人的意思呢!」好一會兒,黃錦心情平複下來,歎氣。
「……」賈斂稍一沉吟,「是太子?」周文帝不在京,能夠讓禦馬監首領太監自稱奴才的就隻有儲君了。
「太子爺要討好文官,又怎會護著我們這些做奴才的。」不但如此,太子還不許他們還擊,言明若是這群禦史言官哪個出了事,就定會來找他們算賬。此言一出,逼得黃錦等人噎住一口血,還得請留守在京的東廠掌班派番子暗中保護那幾個賤!人!
偏生那個徐一敬最是促狹,眼光又死賊死賊的。發現番子尾隨是太子命令要保護他而不是尋仇後,回頭還寫了份奏折說奸宦報複忠良,遣東廠番子意圖伏擊他。太子又嗬責他們一番,勒令他們送了些金銀珠寶給徐一敬當作賠禮保償。
從來就隻有太監勒索文官的份兒,哪裡有文官反過來搶太監的!?看著徐一敬被文官們如眾星拱月般圍繞,你一言我一語的誇獎徐禦史高風亮節、不畏強權,在士林中聲望節節上升,黃錦等人氣得快要吐血。
太子沒登位,他們就已經被欺負死了;要是太子登位了,他們這些天子家奴還有活路的嗎?這樣一想,黃錦不禁悲從中來,掩麵抽泣。
都知監首領太監張敏和直殿監首領太監馮敬的性子最是多愁善感,也跟隨著掩麵流淚起來。
馬輔國脾氣暴躁,最為直接的說:「太子爺這是要逼死我們了!」
童貫瞪了他一眼,罵道:「你這傻大個的!真的光長身高不長腦!太子爺是你能說的嗎?」揮手讓身後原本已經距離五步遠的內侍們再走遠一些,同時包圍著他們,讓其他人聽不到他們的對話。
張敏抽抽噎噎的道:「太子爺生來尊貴,他看重文臣,咱們這些沒根子的內侍又能如何?」太子自出生開始,周文帝就親自照看著,一應的物事都挑最好的用上,稍有內侍照顧得不好,就貶到冷宮或重回內務府學習,換過一批新的、機靈的內侍上來。太子見多了,自恃身份,也不把這些卑微的奴才放在眼內。
尚寶監的首領太監畢雲低聲的道:「那些文官又能比咱們好得去什麼地方,不又是一個個男盜女娼的貨色。」本朝設立東廠由司禮監的首領太監戴權掌握,東廠查到什麼消息,其他幾位首領太監總有門路的都知道不少。
「他們這些表麵上正人君子的家裡養著七八個,怡香院、妃湘館裡也有相好,外頭還置了兩個在彆院,自以為是好一個風流人物呢!」尚膳監首領太監鄭懷恩冷不妨地爆料。
「這算什麼,他們愛好走旱路的也不少。那個禮部長得一臉衣冠禽獸似的,不敢去小倌館,怕官聲有損,就在家裡橫。家裡那十數個稍為長得眉清目秀的小廝都染指了,可憐那些小孩子,有想不開的去跳井、上吊自儘呢!」司設監首領太監劉和又是唏噓又是怨氣衝衝的就差指名道姓的說。
賈斂有點驚愕的看著他,以為自己是聽錯了,衣冠禽獸這四字居然會在劉和口中聽到!?宮中誰人不知道司設監首領太監劉和劉公公最是人如其名,為人和氣和順和藹可親得很,與人為善,從不捧高踩低的,各方麵的關係都相處良好得很。就是手底下的人惹了麻煩,最多就是埋怨幾句而已,回頭加重幾分工作量而已,從不說半句重話的。
黃錦等人體諒的看著劉和,嘴上解釋給賈斂聽:「這次迎接皇上得勝歸來,一向都是司設監的活兒,卥簿、儀仗、圍幙、帳幔什麼的都準備好了。怎料,禮部那姓周的侍郎臨時把他們準備的天子車輅、儀衛鹵薄也帶來了,還跟太子爺說皇上大勝回朝,率大軍進城,定要顯露天家的威嚴,我們這些陰陽怪氣的內侍站在旁邊簡直有辱皇上的天子之威。太子爺覺得有理,連七皇子的意見也不聽,就把司設監的人撤下換上禮部準備的人手了。」
這真的是當著百官的麵前,把司設監的顏臉給撕了下來,扔到地上狠狠踐踏個透了!
太子的命令,劉和不能反對。他隻得強笑著派人把自家人手撒了下來,眼睜睜的看著周侍郎大搖大擺的不住吆喝底下人做事,心裡是徹底的記著這姓周的了。老實人輕易不發火,但發火起上來可不是輕易能熄滅的,更何況被一個與內廷眾多太監、妃嬪、內侍都關係良好的首領太監記恨上了。
這周侍郎也是百般思量、千般比較才選中為人和善的劉和下手的,他以為自己挑上一個軟柿子,可以借這個軟柿子當踏腳石,順利緊隨右僉都禦史徐一敬徐大人的腳步,在文人中的威望節節上升,受儘文官們的推崇,成為士林中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
「這群文官趁皇上和廠公不在就不斷上書彈劾咱們,為的是什麼?自然不是為了一棍把咱們都打死,他們沒有這個能力。」除了戴權外,內廷十二監首領太監中就以畢雲對朝庭局勢看得最是明白,就連太監裡頭權勢第二重的黃錦都信服他。
他繼續道:「不過是為了觀察太子爺和其他幾位有心的皇子是怎樣看待咱們內侍,甚至是東廠的。」文官和內侍有幾千年曆史來遺傳他們天生的不對頭,而且文官自知無論門麵上裝扮得多漂亮也好,但他們私下真的禁不著查,東廠這個監視官員們的一舉一動的大殺器實在太危險了。
太子不是不知道文官的想法,但他要登上皇位、要處理朝政就離不開這群文官,加上他本身就看不起宦官,於是就有了要黃錦等太監忍下來這個決定。
明麵上,幾位皇子也是與文官們站在同一陣線的,但跟尊貴的太子不同,他們可是清楚知道宦官的能量的,尤其是禦馬監還掌控著一支軍隊……所以,他們私下派人與各大太監的親信接洽,表達自己的善意。
「畢公公,這些事…你老人家跟我說…會不會不是太好啊?」賈斂越聽越不對勁,忙出言製止。
「嗬!小公子,不是畢雲這老家夥糊塗,換著小公子你未出征之前,畢雲是萬萬不敢跟你說這些話的。」畢雲看得很清楚,未出征前的賈斂跟太子爺當年一樣,深受聖眷、年少輕狂、天真爛漫、遇事想擔也擔當不起來。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畢雲看得出賈斂身上多了一種鐵血強硬的氣勢,多了一張表麵不可一世的臉孔,多了一支忠心耿耿的軍隊,還多了一顆高深莫測的…野心?
看來上將軍的死,真的改變了小公子很多啊!畢雲撫摸了自己光滑的下巴一把,想道。
「今天太子爺不能容咱們,他日得知公孫越的死因也不會放過小公子,小公子可想好站哪邊了嗎?」畢雲語破天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