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榮國府如果不是有賈斂得皇上的寵愛,早就退出頂級勳貴的圈子了,現在也隻是頂級勳貴的末流。而寧國府全是靠賈代化的京營節度使一職撐著,兒子賈敬年前考到舉人,但偏好道家,燒丹煉汞的,為著此事賈代化也不知道揍了他多少次了。
賈代善重重的歎了一口氣。
如果他隻有賈赦這個兒子,他自然是豁出去,哪怕連命都不要了都要替賈赦掙回一口氣,但他不是隻有賈赦這個兒子啊!他還有二兒子賈政啊!他的政兒為人端方正直,謙恭厚道,下月就要去考鄉試的了!還有孫子珠兒也是個聰明的,知書達理,定是會有出色的!他不能不顧他的政兒和珠兒啊!
這時候,賈代善全然沒有想起自己還有一個兒子和兩個孫子。兩個孫子還可以說是因為隔代,感情不深,但小兒子賈斂…賈代善對他的感情很複雜。說句真話,隨著賈斂越長越大,他真的沒有自己有三個兒子感覺,這個兒子他簡直是替彆人養的似的。小兒子越大就越與他不親,常住在王翊府上(賈代善不知道賈斂打小就把皇宮當家),回府住也像是借宿似的。三餐自己沒有過問,學習自己不能過問,好好的一個兒子搞得活像替王翊養的。
然而,每當看見小兒子的時候,賈代善又會想起他的武勇肖父,三個兒子裡賈斂是唯一一個選擇「追隨」自己習武從軍的。他是很想偏疼這個麼兒多一點的,偏生這個兒子太爭氣了!學習有疑難?不用他插手,王翊會搞定;在外惹了麻煩?不用他插手,牛金會搞定;生活有問題?不用他插手,周文帝會搞定。在賈斂身上,除了「子肖父」這一點外,賈代善完全找不到任何認同感和兒子對父親的孺慕之情。
連自己的兒子都護不住,什麼堂堂一等榮國公?正三品平北將軍!?這又有個鳥用!
賈斂冷冷一笑,他就知道這個父親靠不住,在國事上(殺俘)是這樣,在家事上也是這樣。
他也不再多說廢話,長身而起,「被人欺到頭上,這口氣你能忍,我不能忍!敢傷我哥哥?彆說是一個長興侯府和公孫家,就算是太子和十皇子親臨,我也定要取那溫盛吉和公孫續的狗命,為我哥哥出這口惡氣。」
賈斂大步走出醫館,厲聲喝道:「傳本將軍命令,披甲上馬,隨本將軍到長興侯府和公孫府上拿人。」
「你站住!」賈代善霍然而起,想去追賈斂,卻被冉封和池蒼擋著去路,隻得大聲命令。
賈斂充耳不聞。
「我說了!賈斂你站住!你今天要是敢踏出這醫館一步!以後就不是我賈代善的兒子!!!」賈代善怒吼。
賈斂在離醫館門前還有一步距離的位置停下了。
賈代善見狀,也覺得自己剛才的說話似乎過於決絕了,正想說什麼和緩一下氣氛,卻聽見一句:「那就不當你兒子了!」
少年英武挺拔的身影頭也不回地踏出醫館的大門,騎上自己的愛駒,挽韁,駕的一聲,就帶領著自己的親衛直往長興侯府奔去。
冉封和池蒼見大隊起行了,他們才移開擋住賈代善的身子,飛奔門外,騎上戰馬趕上大隊。
「榮國公,有些話不能亂說,即使是一時衝動也好,也不能收回的。」馮子芝剛才一直沒有加入他們「父子」之間的對話,直至賈斂離開了,他才走出來,用著與臉上溫和神情不同的語氣,涼涼的道。
「哼!我賈家的家事不用馮公公費心!」賈代善不欲在閹人麵前失了顏麵,縱然心裡後悔,也梗著脖子嘴硬的道。
「嗬。」馮子芝不明意味地輕笑一聲,就越過他走出醫館。
他還得趕緊跟上小斂,告訴他溫盛吉應該還留在風滿樓沒有離開,彆找錯地方。
華燈初上,夜未央。歌舞笙簫,紙醉金迷的夜才剛剛開始。
這時也是風滿樓最為燈火輝煌,人聲鼎沸的時候。
「嘖嘖嘖!你們也不知道啊!這位昭烈將軍雖然年少,但真真是文武雙全,勇不可擋啊!」一個身穿長衫的說書人嚓的一下子打開折扇,晃頭晃腦的道。
「老於彆這麼多廢話!你快點說吧!說得好大爺我還有賞!」席上一名身穿江南新貢的綾羅綢緞,身形微胖的豪富老爺不耐煩聽於姓說書人賣關子,直接的拋出一張十兩銀票。
「嘿嘿!謝謝張爺打賞。」老於笑著抬手稱謝,把銀票放入懷內後,就拿起醒木往桌上一拍。
「話說那匈奴左穀蠡王高阿朵率三萬匈奴精騎突襲雁門城,那高阿朵身高丈八有餘,眼睛有若銅鈴,臂如水桶,手持狼牙棒,不過三四下就把以武勇著稱的平虜將軍樂且及其義子偏將樂羊的腦袋打得稀巴爛,所過之處,我大周將士無人可擋。我軍士氣大跌,反之匈奴人士氣大振,一路猛攻雁門城,情況岌岌可危。這個時候,一個匈奴人的射雕者手持五石硬弓,不住地放冷箭射殺我軍的將官!這絕世猛將和百發百中的射雕者的配合更是使得我軍傷亡慘重,雁門城快要被攻陷!」
「這可是射雕者啊!」老於唏噓的解釋了一遍史書上有關射雕者的記載給一眾不以為意的達官貴人聽。
達官貴人聽得這匈奴射雕者居然是這麼了不得的神射手,連飛將軍李廣也曾讚歎的時候,無不驚呼起來,紛紛放下手中的杯子,忐忑不安的催促老於快點說下去。
「那射雕者的箭如閃電一般飛快,尖銳的劃空嘯聲震人心弦。我們大周數位能征善戰的將軍就這樣白白地犧牲了,我軍陣腳大亂……」老於可惜的道。
「呔!就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候,一枝大羽箭從上而下,後發先至,竟然擊落了射雕者箭矢的尾段,甚至餘力不減直抹入射雕者身下匈奴戰馬的額頭。那匈奴百裡挑一的上好戰馬傳來一聲悲鳴後,身死倒地。那射雕者大驚,順勢看上去,隻見一名頭頂鮮紅翎羽的英武少年將軍放下手中強弓,殺意四溢的瞪了他一眼。那射雕者不曾料到世上竟有如此英雄,嚇得腿軟倒地,未戰心先怯。」
「此時,那左穀蠡王高阿朵大呼一聲:休傷我家右賢王!拍馬來救出那射雕者,就要整軍撤退。原來那射雕者正是匈奴中鼎鼎大名的右賢王呼韓邪!!!」老於拍腿大喊道。
「哇!」聽得入神的一眾客人隨著劇情的高低而心情起伏。
「得知了呼韓邪的身份,那少年將軍自然不會輕易放走了敵酋。隻見少年將軍騎上千裡馬,衝出城門,不住地左衝右突。哎呀呀!這當真是了不起啊!便見那戰場之上沙塵滾滾,少年將軍十步殺一人,那些匈奴蠻子莫不敢應其鋒芒,個個心戰膽栗,隻頃刻之間,便斬下六十七顆頭顱!」好家夥,這老於不愧是半個讀書人,六十七顆頭顱,有零有整的,真實得不得了。
「少年將軍見狀,提劍再戰,隻殺得天昏地暗,沙塵滾滾。那些匈奴蠻子見狀,紛紛抱頭鼠竄,隻留下一地屍首,竟有千餘,匈奴人的大好局麵毀於一旦。那匈奴右賢王呼韓邪心下是又敬又畏,恭敬的問了一句:那周人將軍姓甚名誰?好教小王得知究竟是敗於何人之手!」
聽得高.潮,一眾客人紛紛不自覺地屏息以待。
「那少年將軍通身上下都被鮮血染紅,一身猩紅盔甲策馬而立,那鮮紅欲滴的雉尾在半空中劃出一條淩厲的弧線,嘴角露出一個不羈的笑容,顧盼自雄,大喝一聲……」
「吾乃從五品昭烈將軍賈斂,借貴地一用,閒雜人等請立即離開,以免誤傷。」一把帶著絲絲沙啞的男聲響起。
眾人隨聲看去,不由得眼睛一亮。
老於的描述真的是半點都沒有誇大,站在風滿樓前的這位昭烈將軍果真氣度不凡,英姿勃勃。隻是臉上滿布寒霜,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一看就知道是個不好惹的。
「山掌櫃,姓溫的在哪裡?」賈斂和山掌櫃也不是什麼外人了,直接問道。
山掌櫃耳目通靈,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了,連忙領著親衛前去溫盛吉所在的廂房。
賈斂就靜靜地和馮子芝原地,一動也不動。
客人當中不少消息靈通者悄悄地跟旁人說起榮國公長子被撞成重傷昏迷不醒一事,而且也有不少人對溫盛吉和賈斂之間的恩怨有所耳聞,腦子轉得快的見得賈斂此時來勢洶洶又是尋找姓溫的,竟然把事情大概猜得八.九不離十。
「快走快走!」微胖的張老爺一把拉起同伴,一臉卑謙笑容,離開風滿樓。
「看起來,賈將軍是要跟長興侯府撕破臉皮了,我們哪家都惹不起,還是先走為妙,免得殃及池魚。」張老爺眼中閃過一絲失落,自己再是腰纏萬貫又如何,終究比不上他家權重如山。
「你說得對!神仙打架,我們這些凡人還是先走一步吧!」同伴不覺張老爺的心思,讚同地點頭。
有人帶頭,其他身份較低、嗅覺靈敏的客人都紛紛告辭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