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斂要是應了,就是欠了李天瑾一個人情;拒絕了,就意味看不上文濤先生,定會得罪他和其門下弟子,甚至會因阻了賈瑚的前途而引起賈瑚親爹──賈赦的不快。
「斂兒,你跟老八老九在說什麼呢?」上頭的周文帝早就知道九兒子和賈斂不對頭,見他們似是針鋒相對起來,也不以為意。但終究是大過年的,周文帝忙不迭地插嘴。
周文帝一說話,下首的百官、皇親勳貴也不自覺地閉上嘴巴。他們雖然也在聊天,但一直分神注意上首的周文帝。
賈斂替懷裡的小賈瑚抹了一下嘴巴,揚起一個張揚的笑容,眼帶一絲挑釁之意看著李天琅,道:「回皇上的話,九皇子見臣家的小孩聰明伶俐,想要賞他一匹跟奔宵一樣快的千裡馬啊!」一下子就戳中李天琅的爆點,他當年不就是因為他的玉龍兒(奔宵)被賈斂搶走才跟賈斂結仇的嗎!!
「哦?小九,果真如此?」周文帝從小就看著賈斂長大,怎會不知道他這是在睜眼說瞎話,但也懶得拆穿他。
礙於感覺到周文帝正在注意自己,李天琅哪怕氣得想跟賈斂拚過你死我活也隻得憋在心裡,差點憋成內傷。
勉強露出一個笑容,李天琅咬緊牙關的道:「不過是一匹馬,就賞給賈家小公子就是了。」頓了頓,「對了!父皇,昭烈將軍的俸祿也太少了!」竟是替賈斂打抱不平起來。
周文帝自然也知道李天琅不是真心替賈斂抱怨的,沉下聲線:「有話就說!休要吞吞吐吐。」就不能讓他好好的過一個年的!
仿佛感受到來自周文帝的不耐,連原本在彈奏、跳舞的樂師和舞伎都紛紛停下手腳。
倘大一個宮殿裡,就隻有李天琅的聲音在回響:「昭烈將軍既要養身邊那數百親衛,又要與百官交際應酬,開支之大難怪連喂馬兒飼料的銀子也沒有,連東廠的新任廠督馮子芝馮公公也看不過眼,一車又一車的草·料送到榮國公府的後門。」一車車的除了草料,都可以是金銀。
「哇!」此言一出,滿座嘩然。
李天琅這是明罷著參賈斂一下狠的。言下之意是指賈斂私蓄死士,圖謀不軌、結交百官,勾結朋黨,最重要的是身為外臣竟敢私通內宦,裡外串通。
「皇上,昭烈將軍賈斂蓄養死士,結交朋黨,勾結內臣,其心當誅!請皇上下旨罷其從五品昭烈將軍一職,打入大牢!交由刑部處置!」一名九皇子黨的言官出列大喊,其他九皇子一係的官員也緊隨其後。刑部是李天瑾的地盤,賈斂的下場不言而喻。
而被千夫所指的賈斂卻全不當一回事的,繼續挾菜喝酒,仿佛被彈劾的人不是他似的,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相反,隔在他十數個位置的賈代善和賈政無不臉如土色,在心裡不住地怨恨賈斂惹事,連累他們。
李天瑢想替賈斂說話,卻被李天璜示意閉嘴。大周好男兒多的是,他不是一定要姓賈的做他女婿。要娶他的明珠,就得是萬裡挑一的人中龍才是。而半路夭折了的人中龍,也就是未長成的泥鰍而已。
牛金死後,作為大周朝名義上和實際上的武將之首——賀齊鐵青著臉,少有毫不客氣的訓斥:「一派胡言!!昭烈將軍為從五品將軍,本身就有二百親衛的名額。何來蓄養死士一詞!本將軍親隨上千,難道就是要造反不成!?」在公在私,賈斂他也是護定的了。文官竟然彈劾將軍蓄養死士!絕對不能開此先河!今天退了一步,這些文官就敢上書削減將軍親衛,日後也敢拿此事來誣陷武將造反!
賀齊一開口,其他不論有沒有遠見,還是很欣賞賈斂這後生的武將們都鼓噪起來。
「嗤!本將軍親衛八百,每日操練,難道也是跟大將軍一樣意圖造反嗎!?」
「賈將軍才二百人就是養死士,老子也從軍十五年,手底下有兵士受傷,老子都會讓人送上銀兩,都不知道送了多少人了!老子這也是收買人心、蓄養死士嗎!?」
「這些文官就是用小人的心來度…度那個將軍的肚子!我們這些當兵的大好男兒在邊境奮勇殺敵、保家衛國的時候,他們就在縮在京城吃喝玩樂!現在看我們不順眼了,就無中生有的誣陷我們!!」
麵對這些五大三粗的武將們同聲連枝地聲討,換著一般的文官早就不敢多言了。
但是言官是什麼?言官就是文官中的戰鬥雞!在麵對武官時,戰鬥力更是一下子飆升。
那言官麵對賀齊等人的怒氣視若無睹,一句一成語,三句一典故,出口成章的反斥他們在皇上麵前大呼小叫,禦前失儀,妄自尊大,目無君父。
「賀將軍、諸位將軍請稍安無躁。」李天玠黝黑的雙眼冷颼颼地注視著言官,「張大人,正如賀將軍所言,按大周祖製,從五品昭烈將軍理應有二百親衛,且賈將軍近日一直在家閉門思過,不知他是如何的結交百官?勾結內臣可是你親眼所見?如若並無實證,純屬捕風捉影,本皇子怕是要參你一個顛倒黑白、誣陷忠良的罪名,本年考評為下等了。」
在賈斂被禁足在家的這段時間,周文帝把吏部交到李天玠手上。吏部掌管天下文官的任免、考課、升降、勳封、調動等事務,如果哪個有資格爭大位的皇子掌握了這利器,絕對會被群起而攻。相反,李天玠這個「沒有資格」的皇子就成了香噴噴。
言官語塞,遲疑地瞧了一眼李天瑾。雖然說是九皇子黨,但大多數時候他們都是看八皇子的眼色做事。
李天瑾眉頭輕蹙,老七為何三番四次幫這賈斂,兩人之間可是有什麼他不知道的?
「老七言過了,言官風聞言事也是常有的事。」太子還小心眼地記恨著上次李天玠不給他麵子,「不過,老九竟是對這賈斂的事情知道得這麼清楚,莫非是派了人在榮國府門外日夜監察?」監視百官可不是一名皇子該做的事。
「太子說笑了,九弟也是從旁人身上聽回來的。正所謂無風不起浪,不若就讓馮公公上殿辯白,好還昭烈將軍一個清白。」李天瑾溫和卻又不容置疑的道。
豢養死士也好,結交群臣也罷,通通都是虛的,最重要的也隻有勾搭內宦這一條。
周文帝眸色微深,這大過年的他就當作看戲,姑且看看他的好兒子們究竟想怎樣:「傳馮子芝。」
對不少官員來說,馮子芝作為臭名昭著的東廠新任督公,大部分人都是隻聞其名,不見其人。
在百官勳貴的注目下,姿容秀美的男子神色從容淡定,烏黑的長發僅用一根沉香木發簪挽住,腰間掛著一條小小的和田玉石腰墜,一步一步走到大殿中央的位置。渾似姑射真人,天姿靈秀,意氣舒高潔。
由馮子芝上殿的一刻開始,賈斂就把賈瑚從懷裡放了到椅上,失神地注視著馮子芝。
許是他的目光太過於熱切,一雙狹長的丹鳳眼對上賈斂的視線。
彼此都感到了一種叫做觸電的感覺,賈斂眼神中那股若有若無的侵略感,讓對方心中一突。
「奴才馮子芝拜見皇上」若無其事地轉過視線,馮子芝不慌不忙地行禮。
「言官張正彈劾你私通昭烈將軍賈斂,並送了數車金銀財貨入榮國府後門。你,有何解釋?」周文帝這話乍聽之下並無問題,然而細想就聽得出他把原本賈斂勾結內宦,圖謀不軌,變成了馮子芝這內宦不安份,想要買通賈斂,甚至把賈代善都牽涉入去,進一步撇除賈斂的責任。
「皇上明鑿!奴才隻是派人把禦馬監新培植的馬草送往榮國公府上,並無數車金銀財貨一說,此事禦馬監首領太監黃錦黃太監可以作證。」馮子芝低眉斂目的道。
「回皇上,臣可作證。當日臣本想派人把馬草送至榮國府,怎料哦囉斯國進貢的一批禦馬水土不服,臣實在是分不開人手,就隻得拜托馮公公遣人去送。那車上的馬草全是從臣禦馬監所出,怎會變出黃金來的呢?恐怕張大人其心不正,言過其實了。」黃錦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條縫,明著的罵張正人不如名。
「黃太監!賈斂是外臣!他自己的馬又何須黃太監送馬草喂養!?本朝從五品官歲俸銀八十兩,俸米四十石!而賈斂尚未婚配又無須養家,何以竟是連養馬的馬草都得由宮中內侍所供!!再說,就算他花費極大,但他的親父是當朝一品榮國公賈代善,養馬的銀子即使賈斂自己拿不出,榮國公也會出不起嗎!?」言官死咬著不論馮子芝還是黃錦都是宮中內宦,賈斂與他們私相授受,內外勾結,意圖不軌。
「請皇上下旨罷賈斂從五品昭烈將軍一職,打入大牢!交由刑部處置!」
「啟稟皇上,臣家三代得蒙皇恩,一言一行,無不戰戰兢兢,深恐有負列祖列宗,辜負皇上的期望。臣教子無方,致使逆子誤入歧途,心生不軌。望皇上看在臣一生忠心為國的份上,饒了老臣一家。」賈代善看得明白,今兒明罷著是九皇子等人報複,太子推波助瀾,大皇子袖手旁觀。而且,幼子與內宦交好是無可否認的事實,為今之計隻得放棄幼子,才能把自己一家安全摘出此事。說不定太子和九皇子還會因他的識趣而高看他榮國府一眼。
賈代善跪得決絕,賈政緊隨其後。
好一對深明大義的父子啊!
賈赦急了,「老爺!你這是胡說什麼?斂弟一向都是最……」
「孽障!還不跪下領罪!」賈代善見自己這個不成器的長子還糊裡糊塗的,旁邊的幼子更是用看猴戲的眼神來注視著自己,心中一怒,語氣發狠的道。
「嗬!」賈斂把玩著手上的白玉酒杯,冷笑一聲,繼而抬頸一喝而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