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做什麼?」明珠郡主警惕的道, 她隱隱有些後悔托大把於嬤嬤遣了出去了, 馮子芝手上的功夫她當日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分分鐘可以把人拍成冰的。
馮子芝居高臨下的俯視著這位國色天香的明珠郡主,隻見她臉色雪白,眼中略有懼意, 目不轉睛地注視著自己, 生怕他突然暴起發難。
「晉王…大皇子與六皇子叛逆謀反令郡主身份尷尬,縱然郡主決定‘棄暗投明’,率領大皇子的舊部護駕, 擊退四皇子的士兵,甚至肩膀中箭,忠心可超日月,但時機錯了。」
馮子芝慢條斯理地分析,「大皇子剛領兵進宮時, 郡主默不作聲, 等到大皇子死後,郡主才表現出自己忠君愛國的那一麵…遲了。」時機晚了!要知道周文帝表麵上不是一個多疑的皇帝,但從他一手建立東廠就可看得出他是一個掌控欲強的皇帝。要不然難道東廠就隻是單單用來監察百官,以製衡文武嗎?
再說,即使退一萬步來說周文帝真的是一個寬仁的皇帝,但人老疑心就重,況且他才剛剛被自己的長子、嫡子、幼子們一起背叛, 連親兒子也會背叛自己, 這樣的他能夠輕易相信隔代的孫女兒嗎?
明珠郡主長居晉王府, 又是大皇子最寵愛的女兒,大皇子起兵謀反這麼大的情況她會完全聽不到一絲風聲嗎?難保周文帝不會猜想明珠郡主之所以要「忠心護駕」完全是因為大皇子事敗,她害怕周文帝會降罪於她才不得以為之,根本不是出自真心,隻是為求自保而已。
另一方麵,明珠郡主已到及笄之年,若不是大皇子寵愛她想要把她多留幾年,加上明珠郡主自己眼界高,怕是早就被許配人家了。眼下明珠郡主身份尷尬,雖然看似仍是周文帝最寵愛的郡主,但父親是反賊,母親兄弟又成了庶人,被圈禁在大皇子府之內。哪一家會願意娶這個無助力之餘,分分鐘還有可能把自己一大家子牽連入謀反事件之中的媳婦?故此,京中一流乃至九流的人家都對明珠郡主退避三舍。
而賈斂與她年紀相約,相貌俊朗,文武雙全,背靠榮國公府,最重要的是深得周文帝的愛重,前程遠大,日後定能助晉王府複興,替明珠郡主救出她的母親和兄弟們。加上,他們曾經有過婚約,雖然最後沒有成事,但這也是一個好的緣由或者說是借口用以纏上賈斂。明珠郡主自信憑藉她的手段,絕對能把重情義的賈斂牢牢把握在手心裡。
明珠郡主的如意算盤打得直響,可惜一眼就被馮子芝看穿了。如果她瞧上的不是賈斂,馮子芝可能也會給她讚歎上一兩句,甚至伸出援手一二,結下一個善緣。但既然馮子芝知道她瞧上的是賈斂,那麼就隻能殘忍地打碎她的如意算盤了。
馮子芝明白賈斂有多好,不介意彆人喜歡他,但對於任何想要利用他的人都深惡痛絕。
「你想要如何複興晉王府、如何救出你的母親弟弟,咱家也不會理會,隻有一點……」
馮子芝盯著明珠郡主一字一句的道。
「莫要把念頭打到靜涯身上,否則…郡主不會想見識東廠的手段的。」
明珠郡主向來高高在上,父王是有實權的皇長子,祖母是宮裡四妃之一的惠妃娘娘,自己長得國色天香、秀外慧中,就連皇爺爺都對自己另眼相看。何曾被一個閹人如此威脅過!加之,明珠郡主突然遭逢大變,心態不由得較以往更拗執三分,生怕彆人看輕了她,看輕了晉王府一脈。
麵對馮子芝的威脅,她氣極反笑,伶牙俐齒的道:「山雞就算一時變成了鳳凰,但本質始終都隻是山雞而已!畜生就是畜生!休想飛上枝頭變鳳凰!」明顯的,那山雞就是指馮子芝。
馮子芝也不動怒,隻是淡淡的一句:「咱家隻是聽過落地的鳳凰不如雞。」落地的鳳凰如果僅僅是降落,那估計沒人敢惹,但若是被貶謫?嗬嗬!嘲諷、落井下石等等舉動就自然接踵而來了,日子過得連地上的小小山雞也比不過。而被廢的晉王府一脈很明顯就是馮子芝話裡的那隻落地鳳凰了。
明珠郡主氣結,直斥:「你不過是低賤的內侍!不要以為將軍一時糊塗看中了你,你就自鳴得意、不可一世!本郡主有的是方法把你打回原型!」
「那麼咱家就拭目以待了。」馮子芝涼涼的道,完全不把明珠郡主的威嚇放在眼裡。的確,明珠郡主失去了後台,周文帝對她的寵愛也搖搖欲墜,這樣的她完全沒有任何威懾力。馮子芝隻要流露出一二意思,手下自然會有人為了討好他,死命地蹂/躪、作賤仍被囚禁在大皇子府裡的原晉王妃和一眾變成庶人的皇孫們。
「靜涯不是你能夠利用的人,郡主且好自為之吧!要是讓咱家知道你對靜涯仍然死心不息,那麼…會發生什麼事,咱家也不甚清楚了。」晉王膽大包天竟敢起兵謀反,還親手殺了皇上一向最疼寵的太子!眼下還好,皇上因著諸王之死一時傷心不已,但日後回想起來要翻舊帳的時候,難保與晉王一脈有來往的人不會被牽涉入內。就算是靜涯被扯進這些事裡,也不見得會有好結果,畢竟人家才是真正血濃於水的親兒子。
就說現在唆使晉王起兵的景泰一家九族都被周文帝下旨全斬了,偏將軍符翊稍為好一點,但也好不到去哪兒──夷七族。連帶上其他各有份參與謀反的其他王爺黨羽們,致使城北菜市口天天都血雨腥風的。
據說擔任監斬官的文官一連換了六個,最後不得不由賀齊從軍中選了一個見慣死人的武將去任監斬官,而且連負責行刑的十數個劊子手連後備斬到手也軟了,隻得急調藍田大營中負責陣斬後退士兵的督戰隊兵士補上,三班輪換之下才堪堪完成整個行刑程序。
整個京城因為此事風聲鶴唳,人人自危。
帝王一怒,伏誅百萬,從不隻是說說而已。
馮子芝高高在上、傲慢無禮的態度徹底傷了明珠郡主此刻那顆敏感易脆的玻璃心,隻見她口不擇言的道:「你不過是一個不男不女的怪物!你能跟將軍成親嗎!?你能替他生兒育女嗎!?你們能夠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嗎!?」
馮子芝眼神一寒。
內侍苦,要想修煉成一個合格的內侍幾乎就是過一道鬼門關,過不到「去勢」的那一關,搞不好命都丟了。即便是活下來,也要遭人恥笑。是以,宮中的內侍最忌諱彆人罵他們的字眼就是閹人、沒雞雞的男人,又或者其他有關這方麵的形容,而不男不女、怪物這兩個詞就更是當中的代表作。不能與賈斂成親、生兒育女就更是戳中了馮子芝的死穴!
他身邊的溫度陡然一寒,絲絲殺氣溢出。
正當馮子芝要發作的時候,屏風後突然轉出一名男子。
「我與延年之間的事情不需要郡主來插手!」卻是賈斂裝作順從地離開了,實際上卻一直站在門外把馮子芝和明珠郡主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在聽到明珠郡主斥責馮子芝為低賤的內侍時,賈斂就已經想要站出去,但見馮子芝似是另有所圖才強忍怒氣繼續聽下去。然而,聽到明珠郡主竟然如此明晃晃地羞辱馮子芝時,賈斂終究是再也忍不下去了,三步作兩步的走向屏風。
「不…將軍你聽明珠解釋!」不曾料到賈斂竟然會突然出現,明珠郡主嚇了一跳後,慌亂地想要辯解。要知道她在賈斂麵前的形象一向都是高貴、嬌俏、勇敢的皇家貴女來的,這次一時失言出口罵了那個閹人,十分有損她在馮子芝心中的形象。
賈斂一把牽著馮子芝的手往外走去,皺緊眉頭,努力壓抑著滿肚子的怒氣。他怕他再留在原地,他會忍不住做出一些讓周文帝為難而自己絕不後悔的事情。
隻撇下一句,「賈斂這輩子都不會愛上除卻延年之外的任何一個人!郡主莫要再在我身上動心思了!」這話毫不顧忌明珠郡主的心思,殘忍地把她的少女心打碎了,與馮子芝組成殘忍二連擊。。
看著意中人決絕的背影,明珠郡主無力地閉上嘴巴。
將軍……
她沒有大聲的乞求、糾纏要賈斂留下,她是周文帝禦筆親封的明珠郡主,晉王府一脈最後的門麵,她的自尊讓她做不出那種小家子氣的舉動。
「滴!滴!」兩人漸行漸遠,隻餘少女一言不發,高高的昂首,目送他們形影相吊的身影遠去,淚水一滴一滴的滴到潔白的被褥上。
明珠郡主此刻心裡堵得難受。她是真心喜歡賈斂的,如果不是因為喜歡他,她怎會輕易用自己的婚事去謀取成為一個根本不會喜歡她的人的妻子。
她伏在床上失聲痛哭起來,眼淚也在那一刹那間決了堤。
好一會兒後,她抬起頭,狠狠地用袖子抹乾了臉頰上的淚,神色變得重新堅定起來。現在最重要的是討好皇爺爺,想辦法放母妃和弟弟出府,然後再扶助弟弟複興晉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