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壞的打算,最好的準備。
他從小就在後宮、在東廠目睹著弱者的下場長大,沒人比他更清楚任人魚肉是什麼滋味。無數的前車之鑒教會他一個道理:世上最強大的力量不是以一敵百的武功,不是無堅不摧的神兵利器,也不是冠絕天下的才智,而是權力。
可以一言決人生死的權力。
而在權力的世界裡,容不下仁慈。
古語有雲:「將者,王者之器也。有外忙內憂,則為神器,不可不用;天享太平,則如忌器,不可不除。」在帝王眼中,隻要天下太平,猛將們的好日子就到頭了。
沒有一個帝王會心慈手軟。對他們來說,所謂的心慈手軟就是在斬草除根、一網打儘後,假惺惺流下的那幾滴眼淚。
周和帝和朝堂上的文官們倒是沒有想過先下手為強,派人半路截殺呼韓邪等人的念頭。又或者他們想過,但古語雲:兩軍交戰,不斬來使,可能礙於臉皮之故,是以沒有人提出這個建議。
垂下眼簾,馮子芝又是一臉安守本份的模樣,任誰都想不到他心中曾經有過多大逆不道的想法。
待得下朝百官儘散之後,周和帝就派人悄悄地傳了戶部、兵部、工部尚書和一眾手握重兵的將軍進宮。
要議定和哪國開戰、怎樣開戰,其實很少會直接拿到朝會上去商議的。朝會上人多口雜,那豈不是明擺著告訴對手我大周朝要來攻打你了,你要早作準備嗎!?尤其是朝堂上總會有幾個被收買的官員,就算沒有那也很容易走漏風聲。
儘管這種國之大事早晚都要下令,而且大軍一但開拔就瞞不住了。隻是,如果讓對手提前反應準備,還不如能瞞多久瞞多久,說不定還能打個措手不及呢!
因此,通常等到在朝會上下令的時候,其實已經是兵糧準備得差不多,一聲令下便可大軍開拔的那種。各地兵力調配、糧草籌備、準備軍械馬匹、製定戰略和決定負責領兵的人選,還有如何安撫其餘周邊的鄰國外交等,這些都是必須要在正式開戰之前,由皇上召集重臣心腹,在私下裡展開完成的。
「戶部尚書吳存德何在?」
吳存德出班答道:「臣在。」
周和帝詢問:「吳卿,如今國庫中錢糧情況如何?」足不足夠支撐與匈奴大戰?
「回皇上的話,托皇上鴻福,近年來我大周朝風調雨順,百姓安居樂業。如今單是京城的府庫中便有米五十萬石、稻穀一百萬石、雜糧一百一十萬石。若是急需的話,還可以從天津、大同二府急調共米八十萬石、稻穀一百八十萬石、雜糧二百三十萬石。」吳存德說話很是恭敬及小心謹慎,要知道他妻子是太上皇的嫡女、已故孝昭太子的親姐瑞芳公主,若是當今皇上看他不順眼,要收拾他都是一件十分正常的事,保證不會有人替他出頭。
周和帝又問道:「這些糧食足夠軍隊幾時所需?」
吳存德答道:「京城府庫可供四十萬將士四月之用;而天津、大同二府中存糧四十萬將士七月之用。」
此時,經曆過無數次的戰爭前準備的賀齊站出來說道:「臣啟稟皇上,將士們在戰時所需的糧食乃平時的倍之,理應多備糧草之物,如此方可不使糧草接濟不上而至功虧一簣。」他剛說完,李斂等人也出列讚成。
於是,周和帝從善如流的說:「既然如此,吳卿可多購買糧草之物,並命各州府務必加大糧草儲量,以備不時之需。」
「臣領命。」吳存德在旁躬身稱諾。
周和帝又說道:「兵部尚書蔣嚴何在?」
蔣嚴出班答道:「臣在。」
周和帝說道:「蔣卿,一但與匈奴開戰,則你兵部責任重大,不僅糧草、軍需物資要及時送到,兵員調整,記功行賞、死傷撫恤等事也要一並做好。你當小心謹慎,不可有一絲懈怠。否則誤了戰事朕可不會輕恕!」
蔣嚴正色答道:「臣遵旨,臣定不敢有絲毫懈怠。」
周和帝滿意的點點頭。
他又向工部尚書交代好兵器、軍械鑄造的事宜後,總算能夠開始正題,製訂軍略了。
周和帝很有自知之明,他自知不精武略,是以決定如往日般由武將們自己決定怎樣打,他負責最後蓋棺定論。
這次商議攻打匈奴的準備,是以殿內以武將居多,賀齊、李斂、高岑、牛繼宗、冉封、林寒、李明珠、賀誠、賀信、高克恭等,黑壓壓的一大片。
賀齊率先表示他這次負責留守邊關,不會領兵出擊。而高岑都表示自己擅長於水戰,但對北方匈奴知之甚少,所以還是負責坐鎮南邊吧!
兩位資格最老的大佬都表示把浪的機會交給年輕人了,一眾年輕人為了爭出戰的名額都快打起上來似的。
他們殺氣騰騰的請戰聲此起彼伏,摻雜著牛繼宗和冉封罵罵咧咧的粗話,以及與眾將的對罵聲,熱鬨得跟煮一鍋粥似的。
旁邊的兵部尚書蔣嚴黑臉,對著這群名義上由自己管轄的「下屬」,很想直斥他們在禦前喧嘩,乃大不敬之罪。尤其是牛繼宗和冉封兩個竟敢說些粗言穢語,簡直有辱聖聽。但見得周和帝不以為意,反倒是一副興致勃勃的模樣,隻得作罷。
他這位兵部尚書和這群手握重兵的將軍們向來都不是同一條線的。都說文武相輕,如果有機會的話,兵部的文官絕對是懟武將懟得最不遺餘力的一群文官。
雙方之間的恩恩怨怨簡直是罄竹難書!
兵部覺得這群大老粗不聽調令,目中無人,言語粗鄙,有辱欺文,動不動就出手打人,羞辱他們這些清貴的讀書人!
武將覺得兵部那群弱雞吃空餉,喝兵血,克扣他們錢糧、軍械,針對他們這些為國拋頭顱灑熱血的英勇將士!
總言而之,雙方都對對方很是看不順眼。
而賀齊等人自然是有注意到蔣嚴的臉色,但素來看不起弱雞文官的牛繼祖、冉封等年輕一輩的將軍還特意把聲音扯高三度,險些喊破了蔣嚴的耳膜。而資格老、又素有大局觀的賀齊和高岑等老一輩將軍卻是鳥都不鳥蔣嚴一眼。
相比起牛繼宗這些小年輕,從軍幾十年的賀齊、高岑等人對兵部這群處處掣肘著他們的王八蛋簡直深惡痛絕!兵部每年至少有三十道彈劾武將的折子中,賀齊和高岑折子上有名的次數占了大頭。什麼在兵部拍桌罵娘,言行不端、在兵部官員下班後挾私報複,把人套麻袋於暗巷中暴揍,讓當初首次知道此事的李斂以一種不可思異、偶像破滅的目光看向賀齊。
李斂:想不到你是這樣的人Σ(っ°Д °;)っ……
他就該知道,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能與牛金混在一起的人,又怎會是性情謹直,恪守軍規的人呢!他當年還是太年輕了。╮(╯▽╰)╭
「好了。」同樣瞧不上隻懂得紙上談兵和拚命減少天策府各項預算的兵部文官,但思量著大戰開始後,還要靠兵部運送糧草和軍械,李斂不得不顧及一下兵部大佬的感受,選擇出麵調停。
「大殿之上如此喧嘩成何體統?」
連責怪也算不上,僅僅一句問句後,就轉入正事,「據報,匈奴除了邊境屯兵七十萬大軍外,還派人聯絡突厥、鮮卑、柔然三族。三族最近頻頻調配兵力,暫時未知具體數量,但初步估計達四十萬之數。」如此一來,大周要麵對的敵方軍隊高達百萬。
眾人心裡稍一計算,臉色不禁沉了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