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李斂是百份百忠誠於周和帝還好,但周和帝自己也不肯定李斂對他的忠誠究竟有多少。
若是說李斂百份百忠誠於太上皇,周和帝必定相信。他深信太上皇即使戲言比乾挖心一事,說自己身體微恙,需得借李斂的玲瓏七竅之心,取一片食之,李斂都會二話不說剖腹摘心,以自己的性命換來太上皇身體安康。
然而,這份感人肺腑的忠誠對象是太上皇,而不是他周和帝。
以往周和帝要獲得臣子的忠心,其實很簡單蘿卜加大棒,以他君王的身份恩威並施,輕易便可得到臣子的忠誠。
但是對於李斂……
拉攏?拖恩?威迫?
前兩個不需要他做,太上皇素來寵愛李斂,隻要李斂說一聲,誇張的說一句,不論李斂是要星星月亮還是高官厚爵,周和帝相信自家父皇一定會為李斂拿到手。
而威迫?更不用說笑了,這隻會讓周和帝與李斂及太上皇之間的友好,平添隔閡。
如此打不得,罵不得,連討好都不成的李斂,讓周和帝如何著手?
有一個這樣的臣子,又讓周和帝如何不能不感到不安。
接下來的一段日子,在明麵上,風平浪靜,京城與往日一樣繁華喧囂,大街小巷都人來人往,車水馬龍。隻有「匈奴大單於與粗豪手下不得不說的故事」被多番改編,甚至出了數本、傳記在坊間流傳,直接、間接的養活了不少落魄文人……
但實際上,數之不儘的糧草、軍械不是已經送到邊關,就是在開往邊關的路上。工部的官員每天都要親自下場,去督促手下工匠、鐵匠趕製軍械;戶部的官員每天忙得不可開交,忙著清查、調配各郡各縣的糧草;就連禮部等部門都為不久之後的周匈大戰準備起來。
作為屆時的第一線人員,李斂都是日夜操練著手下一眾天策府將士,務求在作戰之時能夠拿出最好的表現,至少…戰後活下來的兄弟能夠多幾個。
而馮子芝甚至比李斂更忙,他忙著加派人手滲透草原、整理從各地彙集而來,如雪花般的消息、示意自己埋伏在「被呼韓邪收買」的官員中傳出各種真真假假摻雜在一起的情報,還要繼續處理原本手上司禮監和東廠事務等,真正的忙得連飯也沒有空閒吃。
身為李斂的四大下屬之一,自家老大都這樣的忙碌,林寒自然責無旁貸,唯有「助紂為虐」,把已經叫苦連天的老兄弟們的訓練量再加重三成。當然,自己也有份一起同甘「共苦」。
既然三位長輩都這麼的日理萬機,自然都沒有空去管漪玉這個小丫頭了。
林寒隻是匆匆地向漪玉交代了接下來一個月的功課,就匆匆地上馬離開回營了。
臨離開前,他留下了一本劍譜給漪玉。
漪玉一看到劍譜封麵的四個字就驚喜不已。
劍譜名為秀水劍法,裡麵記載了一門輕劍劍法,可攻可守,可進可退,蓄勢待發。秀水劍法一共有六招,分彆是玉虹貫日、九溪彌煙、黃龍吐翠、平湖斷月、玉泉魚躍、夢泉虎跑。
這秀水劍法當然不是那個真的秀水劍法,這本秀水劍法是林寒前些日子求了李斂,李斂又求了太上皇讓林寒進了皇家武庫。
林寒憑借武庫內的幾十本上等劍譜,加上自己的經驗,不眠不休的整合演練了幾萬次,其間還多次找李斂、牛繼宗等人試招就得以著成這劍譜。
劍譜內的六招劍法都是按漪玉曾經所描述那藏劍山莊的秀水劍法的特性所創的,林寒可以說是耗儘心力和時間。對此,李斂曾多次勸說他,不過是一個小丫頭的胡思亂想,他怎生都成癡了!
但是,林寒沒有理會李斂的勸阻。
他還記得當自己說那問水訣、山居劍意都是騙小孩的時候,徒弟那倔強而失望的模樣。
內功不能輕易改動,但劍法總能寫上一套的。
寧可自家麻煩千遍,也不讓徒弟有絲毫的失望。
這就是林寒。
漪玉雖然未知道發生什麼事,但見李斂、馮子芝、林寒,甚至因著李璉很久沒有出現,被王熙鳳多次打探消息,自然也猜到可能有大事發生。儘管她現在還是個小孩子,但明白事理的她也不覺得自己受了冷落,隻是每天上午去冠軍侯府裡努力劍功、踏樁功外,多出來的那部分時間被她「妥善」運用了。
「紫英!紫英!」一身男孩裝扮的漪玉一路小跑。
「渏玉!慢點!不用急!」馮紫英從懷裡掏出帕子,輕輕地替漪玉通紅的小臉上抹汗。
「…我自己來吧!」漪玉一陣不好意思,連忙奪過帕子,自己抹起來。
自從在倚紅院一遇後,漪玉有一次趁下人都在忙的時候,偷偷溜出冠軍侯府。正好奇地瞧東瞧西之際,就碰上了馮紫英。馮紫英遇到「渏玉賢弟」都很是驚喜,帶著她去茶樓聽書、聽琴、吃佳肴美食、去天橋看戲法雜技。
有了第一次,自然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冠軍侯的下人大部分都是李斂的親兵,小部分是番子或者馮子芝在外采買回來的下人等。親兵們除卻留了一隊人看大門和巡邏府裡之外,其他的都跟隨李斂回天策府加操了。而番子們隻是有幾個負責鎮守書房等要地外,其他都回東廠報道。最後被采買回來的下人們從被買回來的第一刻,便受番子警告他們不可在府裡閒逛,否則後果自負,所以在做完工作之後,他們都是縮回自己的院子裡,不會隨便外出。
由於情況特殊,所以漪玉每次在下人的照看下練完外功和樁功後,就告訴他們她要進房練內功,莫要隨便打擾她。她危言聳聽的恐嚇下人們說如果她練內功時被打擾,她會走火入魔、七孔流血雲雲,嚇得下人對天發誓不敢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響騷擾漪玉姑娘。
而成功恐嚇了下人的漪玉就悄悄地換上上次那套小男孩服飾,偷偷地溜出門與馮紫英相聚。
「我們今天去哪?去天橋看戲法?」漪玉興衝衝的問,她現在是絲毫不敢輕視古代人的智慧啊!上次她跟馮紫英去天橋時興致缺缺,以為隻不過是些什麼胸口碎大石、口中吐火之類的魔術,怎知道居然看到一個更高端的「口中生人」!天知道那八歲的小孩兒是如何被那變戲法從口中掏出來!?
「不,今天那變戲法的不在。」馮紫英自然知道漪玉想看的是什麼,他拍拍身邊的駿馬,「今天我帶你去鐵網山打獵!」
打獵!?
漪玉兩眼放光,但稍有一點遲疑:「好是好…但是……」去鐵網山就是要出城,要是趕不到時間回來,被發現自己偷偷出府的話……
馮紫英笑容爽朗的道:「放心吧!我一定會準時送你回冠軍侯府的!」
「來,走吧!」他一個翻身坐到馬背上,不給漪玉拒絕的機會,微微彎腰向她伸出右手。
「那……」漪玉微微咬唇,見得馮紫英期待的目光,定下決心,伸出手。
她心虛的想:小舅舅和小舅母應該不會生氣的吧?她有好好練完功才出去玩的,師父應該也不會怪她吧?
馮紫英愉悅地拉起漪玉,未等漪玉坐穩,他雙手抓緊韁繩,踢了踢身下駿馬,大喊一聲:「駕!」
漪玉還沒坐穩馬背,就感到馬兒已撒開四蹄向前奔去,她在馬背上被顛得一前一仰的。
「啊!」她不由得微微高呼了一聲,雙手連忙緊緊圈上馮紫英的腰。
「哈哈哈哈!」感受到身後人的貼近,馮紫英得意的大笑。
正是五陵年少金市東,銀鞍白馬度春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