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裡, 林如海三言兩語就支開了黛玉,獨留漪玉一人。
隻見他和顏悅色地讓漪玉靠近自己坐下, 一臉慈父的笑容道:「為父遠在江南, 這幾年來全靠你照顧妹妹,代你母親在老太太麵前儘孝,辛苦你了!」
漪玉不覺有異,親近的道:「作為姐姐,照顧妹妹是女兒應做的, 而且老太太都很疼愛女兒, 女兒並不覺得辛苦。」
林如海笑得越發溫和了,狀似感慨道:「我的漪玉長大了!你母親若是見到這一幕,定然會很高興!我林如海這麼懂事的寶貝女兒來日也不知道會便宜哪家的小子啊!」
漪玉撒嬌的道:「女兒才不嫁,女兒要一輩子留在爹爹身邊, 哪兒也不去!」
林如海假裝訓斥道:「胡話!女孩子怎麼能不嫁人?你以後總要嫁人的, 哪能一輩子跟在為父身邊!」話雖然這樣說, 心裡卻很是妥貼。
見漪玉噘嘴,林如海無奈地拍拍她的手, 「你要是不嫁, 將來就得怨為父老糊塗了!如今你兩姐妹都開始長大了,也該是時候相看人家了。為父久不在京,你母親又不在, 明天我去榮恩伯府一趟, 托老太太和大嫂為你兩姐妹好好留意一番。」
頓了頓, 他不動聲色的道:「為父素來開明, 你若是有什麼人選或者要求的,不妨直言,回頭也好向老太太和大嫂提出。你未來的夫婿是關係到你一輩子的事情,得選個合心意的。為父也盼望你和黛玉兩姐妹能一輩子都高高興興,幸福美滿!日後死了,到了九泉之下也能對你母親有一個交代!」話中流露出滿腔的父愛。
林如海斜眼一瞄,果不其然,魚兒上釣了。
作為孤兒孤單了十幾年的漪玉何曾經曆過這種套路,被深深的感動了。
她環著林如海的肩膀,含羞低頭,遲疑的道:「女兒…女兒心中…已有……」
雖然說得斷斷逐逐,但林如海沒有半點不耐煩,一直用眼神鼓勵的看著她,臉上掛著狼外婆的笑容。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黛玉終究是忍不住站出來,製止了林如海的套話。
她生性聰慧、敏感,在被林如海打發回房的第一時間就已經察覺到不對勁。表麵上乖乖應下,實際上藏在一旁,偷聽爹爹和姐姐的對話。
眼見爹爹就像一頭老奸巨滑的老狐狸似的,各種溫情牌、賣慘,哄得自家天真小白兔姐姐一步步走進陷阱。黛玉無奈,隻得跳出來阻止姐姐賣蠢。
「妹妹?」漪玉滿頭問號。
「越發的沒規矩了!」林如海見得本應去睡覺的小女兒出現,不用細想也知道是小女兒不放心姐姐,所以特地留了下來。
他這對雙胞胎女兒中,長女漪玉表麵像他精明能乾、吃苦耐勞,實際是隨了她母親的天真、浪漫;而小女兒黛玉看似隨了她母親的弱不禁風、多愁善感,但其實是如他一樣長了一顆七竅玲瓏心,最是聰明擅謀不過。
既然黛玉出現了,也就代表之前的技倆沒用了,也代表漪玉的確是有問題。
林如海當即讓黛玉坐下加入談話後,正色的問:「漪玉可是有意中人了?如果沒有的話,為父明天就去請你大舅母為你挑選一位年紀相約的如意郎君!」最後一擊。
這下子連黛玉也沒有辦法了。
林如海一共就給出兩個選擇,要不說出那奸…咳!那勾引了自家女兒的人出來,要不他就另尋一位令他滿意的佳婿,沒有第三個選擇。
漪玉急了,她生怕林如海真的替她隨便找了一個夫婿,咬了咬牙承認道:「不瞞爹爹,女兒心裡早有意中人,隻求爹爹成全!」
「哦?是哪家的少年郎?」林如海眼看兔子馬上就跳進陷阱裡,依然不露聲色的問。
「是…是從二品雲麾將軍,肅毅伯林寒。」
黛玉不忍心的彆開眼。
「糊塗!」林如海儘管心裡早有準備,但還是忍不住一驚,站了起來,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為父雖未親眼看見,但你和那肅毅伯是磕過頭、行過拜師的大禮的師徒!你怎敢說出此大逆不道之言!?」
在他看起來,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這師徒間的尊卑倫常,就如同君臣、父子一般,是萬萬逆亂不得。
「女兒有什麼大逆不道!?女兒不過是喜歡上一個人,那人正好是我師父而已!」漪玉侃侃而言,理直氣壯得很。
「放肆!」林如海見漪玉不死心,反而振振有詞,不由得斥道。
「正所謂:一日為師,終生為父。你既然尊肅毅伯為你的師父,你怎敢對他生出如此妄念!師徒乖悖,有違倫理,有歪倫常,天理難容!!!」他不是一個迂腐的人,但要是讓外人知道自家女兒居然戀上了她的師父,那接踵而來的流言蜚語足夠毀了她一輩子。下場不是長伴青燈古佛,就隻有死路一途可以走。
林如海絕不會讓她的女兒淪落到這麼難堪的結果,他定要斷了漪玉那荒誕的念想。
「肅毅伯的年紀都能做你的爹爹了!他究竟有什麼好?讓你鬼迷心竅了!」他苦口婆心的勸道。
「在女兒眼裡,他沒有一處不好之處,他是什麼地方都好。」漪玉沒有退縮。
「他是你的師父!隻這一條就已經是錯了!」林如海怒道。
他喝道:「為父問你一次,你認不認錯!?」
「我沒錯!我隻是喜歡一個人,這又有什麼錯!?」漪玉委屈。
林如海看見女兒的淚水在眼眶裡不住地打轉,心下一軟。喜歡一個人沒有錯,女兒隻是錯在喜歡上一個不該喜歡的人。他作為爹爹就容不得女兒胡來,毀了她的一輩子,就算是要作惡人被女兒痛恨也認了!
他猛地高舉左掌,「你改不改!?」
「女兒沒錯,為何要改!?你就算打死女兒,女兒也隻這一句話!」漪玉倔強無比。
「你!」林如海氣塞。
他的左掌在半空停留了片刻,幾度要落下。然而,向漪玉瞧了一眼,但見她一副與愛妻有七分相似的臉容,咬緊口唇,雙眉緊蹙,心裡就是一陣酸痛,竟是再也下不了手的了。
林如海隻得長歎一聲,放下左手,說道:「你好好的想想吧!為父總不會害你的……」他轉過身子,頹然地落坐到一旁,眼角也不瞧上漪玉一眼,意興闌珊,心灰意冷至極。
「回你的房間裡去!沒有我的準許,你不準出房門半步!」這下子是要把漪玉禁足了,期望時間的流逝能夠改變漪玉的心思。
「……女兒明白。」漪玉輕咬下唇,向林如海行了一個禮後,就平靜地走去自己的房間。
當一個人做出決定,心也就慢慢平靜了,隻需去做,然後等待結果。
「爹爹!」黛玉安慰似的靠近林如海。
林如海勉強一笑,像是萬分的痛心。
「爹爹,姐姐都走遠了,現在隻剩下你和女兒,你就彆裝了!」黛玉純良的道。
林如海眼看漪玉確實走遠了,臉上頹廢之色一掃而空,挺直腰板,笑道:「你這機靈鬼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剛才坐下來那意氣消沉的樣子過了一點兒。」黛玉調皮地笑起來。
林如海剎有其事的點頭認可道:「原來如此,難怪為父剛才覺得有點兒不對勁的。」
沒錯!林如海雖然對漪玉的冥頑不靈很是生氣,但也沒有到大動肝火、灰心喪氣的程度。
他剛才所做的一切,不過是考驗漪玉而已。
在從李斂口中得知漪玉心屬林寒的那一刻起,林如海的大腦就已經開始運轉起來。儘管他不是太願意林寒這個年紀較他小不了太多的將軍侯爺作為他的女婿,但正如他所言的,他一貫行事開明,不拘泥於世俗的目光之內,隻是怕女兒日後的路子不好走而已。
當初李斂可沒有想過外甥女能堅持那麼久,隻以為不出一月便會自動放棄,所以隻是私下尋了林寒,托他教導自家外甥女一二。因此,雖然是行過拜師禮、奉過拜師茶的正經師徒關係,但因為沒有大排宴席,也沒有對外公布宣揚的關係,女兒拜林寒為師一事根本就沒有幾個人知曉,能夠知曉的人不外乎是天策府幾個與林寒相交莫逆的同袍和林家人。如果女兒日後真的和林寒有緣一起的話,其他人自然會緊守嘴巴,隻要他們不自己說漏嘴,那根本就沒有什麼影響。
不過,林如海還是希望能夠挽救一下。若是女兒對林寒的喜歡沒有那麼深,那就最好不過的了,他定然會為女兒再尋一個較林寒好千倍萬倍的如意郎君。
現在漪玉的態度十分明顯了,顯然是非林寒不嫁的了。
林如海心裡盤算著,什麼時候再去跟女兒的「師父」見一麵,探聽下對方的意願。不過,從李斂那處聽來的消息,明顯這事兒不是自家女兒一相情願的。
「好了,熱鬨看完了,也該到你了。」他笑吟吟地看著黛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