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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將至,京城已有了厚厚一層積雪,屋外的燈映著點點熒光,細碎的雪花順著光亮傾瀉而下。
蘇以寧就這麼站在牆邊,漫天飄雪,即使頭頂撐了把油紙傘,雪花也能斜斜落在肩上,轉瞬又化成水,絲絲涼意沁入肌膚。
白牆黑瓦下,女使打扮的婦人緊挨著蘇以寧,婦人裸露在外的手背上皮膚皸裂,臂膀直打哆嗦,險些撐不住那頂油紙傘,壽安堂下人眾多,無數雙眼睛在這對主仆身上好奇遊走,上下打量著什麼,這些視線有的無甚惡意,卻讓人感到不舒服。
婦人忍不住道:“將我們叫來又不讓我們進去,明擺是在羞辱人......我們走罷,奴婢的身子不打緊,可您身體孱弱,不能再凍壞了身子。”
“不得無禮,莫擾了婆母休息。”
聲音清冽,高大的白牆下顯得二人背影格外單薄,蘇以寧垂下頭,羽捷忽閃,叫人看不清眼底的情緒。
怎會不想走呢?一連半月,日日老夫人都會將她叫來,然後變著法用後宅的手段磋磨她。這次逃了,下次罰的便更重。
父親蒙冤入獄,蘇家處境艱難,她不想在這種事上給父兄添麻煩。
聽出蘇以寧話中的不讚同,婦人忍不住加大音量:“老奴都是為您考慮啊,再怎麼說您也是裴府主母,何苦受這罪。”
主仆二人交談動靜不算大,可在分外安靜的壽安堂中,足以讓周圍耳朵聽清了,一時間又有無數人隱晦地往這瞧,待對上這對主仆視線後又迅速移開。
“看什麼看!?一群捧高踩低吃裡扒外的,都滾遠些。”婦人急了,許是她模樣有些駭人,下人們竟真各自散開,婦人覺著難堪,又壓了壓聲音繼續勸道:“我們先走,大不了等裴大人來了再請他做主。”
聽到裴含的名字,蘇以寧神情終於有了變化,眼底閃過一絲茫然和痛苦。
裴含......她在心中反複咀嚼著這兩個字,自從半月前裴含離京,京城風起雲湧,發生了太多太多事情。
先是父親出事,緊接著自家表妹林菀搖身一變成了裴府“貴客”,老夫人竟要讓林菀進門做平妻!
蘇以寧隻覺得荒唐。
裴含這些年待她雖沒有多熱絡,卻也稱得上是相敬如賓。此次老夫人突然跳出說裴含與林菀早就互生情愫......她自是不敢相信。
可這期間她給裴含寫過無數封信,有想要催他回來,也有想要同他問個清楚,這些信無一例外全部石沉大海。
裴含的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蘇以寧從前不願深思的東西全在這些天一一想通。
相敬如賓是假、冷淡不知愛人是假,他想娶的從來都不是自己。
斂起情緒,蘇以寧接過油紙傘,輕聲道:“張媽媽先走罷,不必陪我。”
被稱作張媽媽的婦人最初有些猶豫,卻也挨不住這刺骨的寒風,渾濁的眼球擠出兩滴淚,嘴裡一邊說著心疼姑娘之言,一邊道了幾句謝離開了。
她走地極快,壽安堂門前兩個下人望著她些許臃腫的背影閒磕牙道:“我怎瞧著那是去碧棠院的路,張婆子凍糊塗走錯路了不成。”
另一人趕快示意,“噓!噤聲,彆惹麻煩。”
二人的交談聲很快被風雪呼嘯聲掩蓋,沒有掀起一絲波瀾。
庭院內,蘇以寧心中默數著時辰,又抬頭望了望天,
今年的冬可真冷啊。
不知過了多久,她聽見一道熟悉的聲音。
緊接著門口原先眼高於頂的女使瞬間換了副摸樣,臉上堆滿了笑,往前迎了幾步,口中招呼著:“哎唷,林姑娘來啦!”
身後垂花門處,一位身著天青色鬥篷的女子由女使攙扶邁入壽安堂,寬大的鬥篷下是一張清麗溫和的臉,女子舉手投足間說不出的溫婉,她似乎才看見蘇以寧在這,福了福身,驚訝道:“林菀見過寧姐姐,姐姐怎得在這?數九寒天,可彆凍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