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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讓郭繼業十分的瞧不上眼。

郭繼業抱臂斜眼看她, 道:“我們府上最好的象輅輿車你都坐過不止一回了, 這不過是個最低等級的馬車,就讓你稀罕成這樣?”

英國公?府最好的馬車,就是太夫人的一品誥命車架, 象輅輿車,車前有鳴鑼開道,車後有旌旗飄搖的,第二?好的馬車就是郭繼業的國公?世子馬車,同樣是象輅輿車,但等級上, 要比太夫人的低一級。這兩?輛馬車,夏川萂當然坐過不止一次,但是:

“你們家的馬車又?不是我的, 長公?主殿下賜下的這架, 可是天子五駕當中的木輅,是專門給我的, 是我一介草民根本坐不上的,當然要好好稀罕稀罕。”

這年頭馬車是隨便可以擁有的嗎?商賈的馬車就是用黃金打造,那也?隻能?是一匹馬拉的最小最尋常的那種連品級都入不了的末等馬車,也?就這些年封建等級有所鬆動,商賈也?可以乘坐馬車,要擱剛建/國那會,商賈之流隻能?乘坐牛車,入了士這一等級,才能?夠格乘坐馬車。

端敏大長公?主是皇親,位比親王,因?為輩分奇高,她享用的車架規格隻比皇帝和皇後的低一個等級,和皇太子同等級,而且,作為皇親,她是有資格下賜給近臣具有森嚴等級規格的車架的。

比如賜給夏川萂的這架馬車,雖然是最低等的木輅輿車,但這也?是輿車啊,是皇帝出行可以乘坐的最低等級的馬車,屬於?士這一階層能?享用的最高規格的車架了,位同四品啊,這如何?能?讓夏川萂不高興?

這是一輛馬車的事兒嗎?

這明明是身份的象征啊!

而她,隻是給大長公?主畫了一幅畫像而以,就能?有此?優待和殊榮,這也?難怪那麼多人,擠破了頭的要投身於?王府公?主府去施展才華抱負了。

這的確是提升自己階級地位和廣納人脈的大好平台啊!

郭繼業見夏川萂這樣,不由?開口道:“你若是嫁了我,就是國公?世子夫人,位同一品,我的車架隨你使用。”

夏川萂給了他一個大白眼,十分理直氣壯道:“爹有娘有都不如自己有!”

郭繼業冷哼一聲:“傻子!還奸商呢,梯子都遞你跟前了,還不快爬,也?不知道你在犟什麼?”

夏川萂憋紅了臉,瞪眼氣道:“我今兒高興,你少給我添堵啊?!”

郭彩兒和章波波對視一眼,都縮在角落裡不敢吱聲了。

郭繼業氣悶不已,問道:“你什麼時候也?給我作一副畫?”

夏川萂從車窗裡看外頭大街上的人對著她的車架和身後的禮物指指點點,聞言回道:“我不是已經?給你作過一副了?”

郭繼業:“就那副《無雙圖》?雖然畫上畫的是我,我也?就看過一眼,畫作卻是沒在我手?上,不算是給我的,你什麼時候專門給我畫上一副,讓我珍藏?”

夏川萂隨口道:“等以後再說吧,看什麼時候有空?”

郭繼業鬆了鬆領口,道:“你哪天沒空?我怎麼瞧你天天都有空?”

夏川萂放下車簾,接過郭彩兒給她剝的糖果扔嘴裡,含含糊糊道:“作畫是要看心情的,心情不好,什麼畫都作不出來?,是不是,小彩兒?小波波?”

郭彩兒和章波波訕訕而笑,齊齊偷覷一眼臉黑的不正常的郭繼業,連連點頭應和。

憑他們的直覺吧,郭繼業這位大哥哥確實不大好惹,但在夏川萂這位姨姨麵前,他們還是聽夏川萂的比較好?

馬車很快就回到?了國公?府側門前,夏川萂帶著郭彩兒和章波波下車,看著菲兒、芳兒和朱狸他們從公?主府仆從手?裡接過馬車和禮物,高高興興進了自己院子,一路朝太夫人的院落而去。

夏川萂這邊高高興興的回府,外頭她的大名,已經?再一次傳開了。

一開始還好,大家都親眼看到?公?主府禮敬有加的將夏川萂送出,這個時候大家就都好奇讓保國公?親自送出來?的人是誰,怎麼車架後頭還拉著抬著這麼多華貴的禮物呢?

這個時候就有人去公?主府打聽了,一打聽可不得了,被?送出來?的那位小娘子,竟然給長公?主殿下畫了一副“返老還童”的畫像。

這返老還童他們還能?理解,但這畫像如何?的“返老還童”,他們可就真想象不出來?了。

等過了一夜,就更讓人驚奇了,因?為,長公?主殿下病了,保國公?親自進宮請旨,請了宮中聖手?來?給長公?主殿下診脈,結果,太醫隻診出一個“心思鬱結”的常脈出來?,也?沒開藥也?沒紮針,隻是說哭一哭就好了,將心裡的鬱結都哭出來?,病就會不藥而愈。

啊這,這可真是宮中聖手?能?診出來?的結果啊,要是尋常太醫,可不敢跟人家兒子說“你公?主老娘沒問題,就是想哭了,讓她哭,哭完就好了”

夏川萂在府中聽到?這“傳言”,不由?奇怪:“公?主府這麼漏的嗎?怎麼什麼事兒都能?傳出來??”估計篩子眼兒都能?小許多。

太夫人道:“定是殿下故意?傳出來?讓人議論?的,不知道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且等著瞧吧。”

夏川萂也?沒等多久,她畫完畫的第二?天長公?主殿下在公?主府看著她的畫一日哭三次的傳言傳出來?,傳了一天,第三天就有相熟的人家去公?主府拜訪,看望長公?主殿下,第四天人更多,第五天公?主府門前的車馬都要放不下了。

於?是,第六天的時候,端敏長公?主殿下乾脆放出話來?,三日之後,她將在豐樓設宴,邀請京中各王府、公?主府、國公?府、侯府等皇親國戚王公?大臣們一起來?豐樓,共賞絕世畫作。

至於?為什麼是在豐樓設宴,而不是在公?主府,當然是因?為,這畫是豐樓之主作的,自然也?是要在豐樓賞畫了。

夏川萂看著眼前一盤子的金元寶,和送與太夫人的請柬,問麵前的女官道:“我不明白,殿下弄這一出是為什麼?”

怎麼看,都有造勢的嫌疑,好似生?怕彆人不知道她手?上有一副她很喜歡的畫作一般。

女官笑道:“殿下有吩咐,女君若是有此?疑問,便答:好畫自己賞了有什麼意?思,合該讓大家夥兒一起欣賞才有趣味。”

夏川萂眨巴眨巴眼睛:“獨樂樂不如眾樂樂?”這是得了寶貝自己欣賞覺著寂寞,乾脆開個賞寶大會,讓全?京城的人共賞,一起羨慕她?

女官微笑:“正是如此?。此?外,也?是為豐樓攬客,答謝女君讓殿下返老還童,重現當年盛顏風采。”

夏川萂忙道:“這原本就是答應殿下的,而且,說好的是畫殿下挑選出來?的,臨了卻是畫了彆的,殿下不怪罪已經?很寬容了。”客氣話還是要說的。

女官:“女君已經?畫出了最好的畫作,殿下如何?會怪罪呢?這是請柬,還望太夫人三日後如約至豐樓,共賞佳作。”

太夫人笑道:“勞你走一趟,三日後我必至的。”

送走女官,夏川萂翻來?覆去的看了回請帖,跟太夫人點評道:“這請帖也?是從豐樓定做的,看來?長公?主殿下是真的很喜歡我給她畫的那副畫。”

要不然也?不會如此?照顧豐樓的生?意?。

太夫人卻有些擔憂道:“你這盛名在外,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夏川萂笑道:“應該是好事吧?我這下如此?出名,再有那肖小找上門,可要掂量掂量能?不能?丟得起這個人?”

若是放在她出名之後的現在,權應居和衛簡言一定不會就這麼大剌剌的上門跟他討要豐樓金帖的,說到?底,還是看不起夏川萂,認為她不過是商賈之流,無名無權無勢,即便住在英國公?府中,氣勢上短了一截,可以任他們這些公?子哥兒拿捏。

太夫人搖頭道:“你莫要小看了這京中之人,若是盯上了你,總有法子讓你有苦說不出的。”

夏川萂起身,給這一大盤子十二?錠金元寶蓋上紅蓋頭,笑道:“在今日之前,我還在盤算要怎麼給弄個身份出來?,今日之後,我卻是不用怕了。”

太夫人疑惑:“你想到?什麼絕妙的法子了?”

夏川萂:“我做事,向來?喜歡一力降十會,乾脆、直接、讓人忌憚的一目了然,現在也?是一樣,陰謀詭計防不勝防,我也?不擅長這個,就打算再用一遍這百試不爽的法子。”

太夫人還是沒弄明白夏川萂到?底打算要做什麼,夏川萂也?不多做解釋,隻是跟太夫人道:“我先去豐樓一趟,將三日後的宴會好好安排一下,您老就去讓人伺候著做新衣裳,好高高興興舒舒爽爽的去參加三日後的豐樓大宴。”

太夫人看了看日頭,挽留道:“今兒天晚了,明日再去也?不遲?”

夏川萂笑道:“不,一定要現在去,我怕,等明日,就去不成了。”

太夫人覺著她愈發神神叨叨了,但夏川萂做事自有她的章法,太夫人早就撒手?讓她自己去闖,是以隻是吩咐下去要門房上注意?些,任何?關於?夏川萂的消息都要第一時間報上來?,也?就罷了。

夏川萂在豐樓住了一晚連夜安排宴飲事宜,然後清晨城門一開,就快馬回了國公?府。

回府後她先去跟太夫人請了安,然後就回到?自己房間埋頭大睡,日上三竿之時,國公?府門大開,迎接來?府上宣旨的內監。

不過,這聖旨卻不是宣給英國公?府眾人的,而是宣給住在府上的夏川萂的。

老國公?夫人帶著郭二?嬸親自來?請人,夏川萂迷迷瞪瞪的被?從被?窩裡挖出來?,又?全?程跟個木偶一般被?穿戴打扮好了,這睡迷糊的情誌才清醒了過來?。

夏川萂不好意?思跟老國公?夫人和郭二?嬸笑笑,安慰道:“沒事,我早就等著了,走,我現在就隨你們接旨去。”

走在去迎暉堂的路上,郭二?嬸小聲跟夏川萂打聽,問道:“你早就知道今日有內監來?府上宣旨?”

夏川萂:“我隻是猜測這幾日宮裡會有聖旨到?,但也?沒想到?會是今日。”

郭二?嬸不信道:“那你昨日一晚沒回來?,不就是在入宮之前處理好豐樓那一攤子?”

夏川萂驚奇的打量郭二?嬸:“二?夫人真是眼明心明,是不是這府裡每一個人都逃不出您的法眼去?”

郭二?嬸冷哼道:“做主母的,要是沒這點本事,乾脆卸甲歸田得了。”

夏川萂拱手?敬佩道:“佩服,佩服,二?夫人當真是女中豪傑!”

郭二?嬸推了她一下,失笑道:“快彆促狹了,也?不看現在都什麼時候了?”

夏川萂解釋道:“我是聽說長公?主殿下帶著畫進了一次宮,殿下又?大張旗鼓的即將在豐樓宴請這滿城的王公?權貴,就猜到?陛下大概會宣我進宮一趟,但我也?是確實不知道這宣人進宮的聖旨會是什麼時候到?,所以就想著趕緊將事情都辦完,也?不至於?臨進宮的時候還手?忙腳亂的。”

“誰知道,陛下竟是這樣心急,幸虧我連夜將事都給安排好了,否則,要是後日大宴,讓殿下及諸位王公?們不滿意?,可不是砸了我豐樓的招牌?”

聽了夏川萂的這一通解釋,郭二?嬸不由?佩服道:“這也?是你神機妙算了,怨不得彆人都比不上你。”

夏川萂謙虛笑道:“過獎,過獎。”

郭二?嬸一笑,對這莫名奇妙來?的聖旨信心中有數了幾分,夏川萂剛才也?說了,大概是要宣她進宮的聖旨,至於?為什麼要宣她進宮,自然是為了讓夏川萂這個再次成名的畫師進宮為陛下作畫了。

聖旨也?如郭二?嬸猜測的那般,就是慶宇帝見到?夏川萂為端敏大長公?主做的畫之後,宣她進宮也?為他作一副。

夏川萂盛名之下,有端敏大長公?主護著,她可以想為誰作畫就為誰作畫,不想為誰作畫,直接拒絕就行了。

但這天下,有一個人不是她能?拒絕的了的,那就是皇帝。

所以,夏川萂接了聖旨,請英國公?和英國公?世子陪著內監喝杯茶水,她回去自己院子裡去收拾一番,就隨內監進宮。

夏川萂院子裡,太夫人已經?著人給她收拾進宮的行禮了。

夏川萂看了一番,這麼多人收拾來?收拾去,竟然隻給她收拾了一個小小的包裹,而這小小的包裹裡隻兩?件東西,一個是她的小衣,另一個,是銀兩?和銀票。

夏川萂以前也?是進過宮的,但她都是當日進當日出,是沒在宮中過過夜的,所以,她也?是真的不知道進宮的話可以帶些什麼東西。

太夫人跟她解釋道:“宮中自有用度,除了銀兩?,其他東西一概是不能?帶進宮去的,未免麻煩,就不給你多帶了,我也?知道你性子,小衣定是不願意?穿外頭的,便給你帶了兩?件換洗的,我親自跟內監說清楚,不會搜查你的。至於?你作畫的顏料和筆墨,宮中定也?已經?備好,你無需擔心。”

夏川萂挽著她的胳膊歎道:“也?不知道這次進宮會呆幾天?可惜,後日不能?和您一起去豐樓了,我已經?讓人在豐樓裡給您準備好了住處,您要是累了,就去那裡歇息”

絮絮叨叨說了許多,直到?太夫人將夏川萂交到?這宣旨內監的手?上。

太夫人客氣道:“勞大監費心,我這孫女兒跟在我身邊長大,從小沒吃過苦頭,若是有失禮之處,您多擔待。”稍一示意?,周姑姑奉上一個小小的荷包給這內監。

這內監忙推辭,連連道:“太夫人可折煞老奴了,您的東西,老奴可不敢收,會折壽的。”

太夫人親自將荷包塞入他的手?中,拍著他的手?背笑道:“規矩不能?廢,老身這孫女,還要大監多多看顧呢。”

這內監捏緊了手?裡的荷包,心下滿意?,躬身彎腰再三保證道:“女君名聲在外,咱們也?佩服的緊,您放心,咱家定會好好兒照看女君的。”

太夫人:“如此?最好,等她出宮,老身自有重謝。”

內監忙道:“您太客氣了”

自始至終,這內監的腰就沒在太夫人麵前直起來?過,但在場的英國公?、國公?世子、郭守禮等人都不曾小看了這位內監。

宰相門前七品官,更何?況是慶宇帝身邊的有名有姓的內侍?

越是英國公?這等常在皇宮大內行走的近臣,越是不會輕忽這些宦官。

夏川萂抱著自己的小包裹出門,剛坐上進宮的車,郭繼業就急匆匆騎馬從城外大營回來?了。

夏川萂都奇怪,郭繼業難不成會縮地成寸的功夫不成,怎麼他人在京郊十裡之外的大營,收到?消息不需要時間的?回城不需要時間的?怎麼就回來?的這麼快呢?

郭繼業也?沒下馬,在馬上跟內監打了一聲招呼,護送著夏川萂的馬車一路來?到?了宮門口。

這內監很識趣,留下時間和空間給夏川萂和郭繼業敘話。

其實也?沒什麼好說的,夏川萂道:“我進去了,你回去吧。”

郭繼業:“保重。”

夏川萂忍了忍,還是道:“你這什麼表情,我是去給人作畫,你怎麼瞧著一副生?離死彆的模樣?”

郭繼業:“我總覺著,一個錯眼看不到?你,你就飛去我見不到?的地方了。”

夏川萂聽了這話,心裡有些癢癢的,突然就有些舍不得了,她拍了拍他的胳膊,笑道:“不會的,等我給陛下畫完畫像就出宮了,你等我。”

郭繼業垂眸看著她,並沒有回答。

夏川萂還想再說兩?句,內監已經?過來?催了,她就丟下一句:“等我啊”就跟著內監入了宮門。

郭繼業目送她的背影離開,親眼看著宮門關閉,在原地站了良久,才牽著馬徐徐往回走。

高強和趙立在遠處候著,見著郭繼業沉默著麵無表情的過來?,兩?人對視一眼,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話才好。

不一會,又?有一人騎快馬過來?,見到?郭繼業之後,馬上騎士勒停了馬,高強見禮道:“喬公?子。”

郭繼業抬眼去看,是喬彥玉。

喬彥玉下馬,看了眼他身後不遠處的宮門,道:“我今日才回京,就聽說府上有內侍去宣旨,要她進宮,是因?何?事?”

郭繼業:“作了一副名動京師的畫作,被?宣入宮給陛下作畫去了。”

喬彥玉大大鬆了口氣,心道,看你這如喪考妣的模樣,還以為川川入宮做娘娘去了呢。

喬彥玉笑道:“原來?是入宮作畫,我姐姐也?是常入宮陪伴淑妃娘娘的,我請她入宮幫著照看一二?,川川很快就會出來?的。”

郭繼業看著他道:“我們府上太夫人和端敏大長公?主會請人照看她的,就不勞動郡王妃和淑妃娘娘費心了。”

喬彥玉還想再說些什麼,郭繼業就告辭上馬離開了。

喬彥玉看著郭繼業離開的背影,又?看了看緊閉的宮門,也?打馬離開,回自家府邸去了。

夏川萂一路隨著內監來?到?太極殿,內監跟夏川萂道:“女君稍等,老奴先去稟報。”

夏川萂客氣道:“有勞胡大監。”這內監名字叫胡祥,因?是在慶宇帝身邊伺候的,夏川萂便客氣的稱他一聲大監。

胡祥微微頷首,轉身入了太極殿,夏川萂站在太極殿之外的台階之上等候召見,來?往的宮女、太監乃至大臣們,都低頭沉默行走,絕不東張西望眼神亂瞟,也?不會跟人隨意?攀談,就連走路都輕的跟貓走路一般,聽不到?一點聲音。

夏川萂心道,年初進宮那次還沒有這樣肅穆的,看來?郭繼業說的慶宇帝身體越發沉重隻見肱骨大臣是真的了。

等了得有兩?刻鐘,胡祥出來?,宣夏川萂覲見。

夏川萂隨胡祥轉過正殿,來?到?了東配殿,東配殿裡已經?燃上了火盆,腿上蓋著皮毛毯子的慶宇帝似乎是在閉目養神,夏川萂在七步外叩首道:“民女夏川,叩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夏川萂雙手?交疊貼在冰冷地板之上,額頭抵住手?背,靜靜跪著等著慶宇帝開口要她起身。

等了好一會,夏川萂跪的脊背都要酸了,才聽慶宇帝慢悠悠的聲音響起:“是夏川啊,起來?吧。”

夏川萂儘量身形穩重不打晃的站起身,眼眸低垂,不去看老邁的頭發幾乎全?白的慶宇帝。

慶宇帝道:“賜座。”

胡祥給夏川萂搬來?一個繡凳,慶宇帝用下巴點了一下對過的位置,道:“坐那裡。”

夏川萂:“民女不敢。”

慶宇帝笑道:“你不坐朕跟前,怎麼看清朕的麵容,給朕作畫呢?”

看來?,端敏大長公?主是跟慶宇帝詳細解說了夏川萂的作畫過程,慶宇帝才會知道,夏川萂作畫之前,是仔細端詳了端敏大長公?主的麵容,才能?根據她的麵相做出“返老還童”的畫作的。

既然慶宇帝都這麼說了,夏川萂就再次一禮,脫鞋上了矮榻,正襟危坐在了慶宇帝對麵,眼睛也?儘量不帶任何?感情的,觀察慶宇帝的麵容。

慶宇帝合上眼睛任由?她觀看,良久,才問道:“如何??”

夏川萂:“陛下也?想要一副年輕時候的畫作嗎?”

慶宇帝:“可以嗎?”

夏川萂實話實說道:“不知長公?主殿下可有跟陛下提起過,我為殿下作畫之前,是跟她身邊的老嬤嬤仔細打聽過殿下剛出宮開府那會的性格和為人的,因?為仔細了解過殿下少女時期的性情,才能?畫出其七分模樣,我現在隻觀陛下之麵容,不了解陛下之性情,是做不出如殿下那般畫作的,就是勉強做出來?了,也?是不像的。”

夏川萂這話可是直白,胡祥在旁聽的都為她捏了一把汗,慶宇帝身邊的第一大監範齋此?時端著一碗湯藥過來?,聽了夏川萂後頭的話,先斥責道:“陛下麵前敢說‘不’字,難不成是欺世盜名不成?”

夏川萂低頭挨訓,慶宇帝擺擺手?,有氣無力道:“你這話聽著有理,也?不算是欺世盜名。”

一時間殿內皆靜默,隻有慶宇帝在範齋伺候下用湯藥的聲音。

慶宇帝隻用了一半,剩下的就不肯再用了,範齋並不敢狠勸,無法,隻能?將剩下的半碗湯藥交給小內侍端下去,自己伺候著慶宇帝漱口、用蜜餞,壓下口中那股子總是退不去的苦味。

夏川萂就這麼老老實實跪坐著,等慶宇帝再次想起她的時候,已經?是小半個時辰過去了。

慶宇帝道:“範齋跟了我幾十年了,你有什麼話,就去問他吧。”

夏川萂看了眼嚴厲的範齋範大監一眼,弱弱問道:“您隻要一副年輕時候的畫像嗎?”

慶宇帝:“你還想多作幾幅?”

夏川萂沉吟道:“以民女之拙見,陛下文韜武略俱全?,為君積威深重,身體抱恙仍舊不忘操勞國事,實在讓人佩服,天下萬民理應知曉君父為天下萬民之安危殫精竭慮的樣子,是以,民女想先為陛下畫一副積案圖,再畫一副冕旒正麵全?身像,可否?”

作畫是需要激情的,夏川萂能?為端敏大長公?主做出年輕時候的畫像,是因?為見麵的時候,夏川萂受到?了保國公?世子暗裡的刁難,而端敏大長公?主維護了她,這讓她對年輕時候的公?主殿下興起了濃厚的興趣。

她對端敏大長公?主心有好感,才能?在連續積攢的情緒之下醞釀出充沛的情感,一鼓作氣畫出了那副對鏡梳妝圖。

現在要夏川萂給慶宇帝畫同樣一副畫,夏川萂覺著,她這輩子可能?都畫不出來?跟端敏大長公?主那副同樣水準的畫作了。

這又?是跪拜又?是恫嚇的,夏川萂又?不是小M,她會對慶宇帝產生?豐沛的情感才怪嘞!

但若是純粹的畫肖像畫,交作業的話,夏川萂自認還是能?畫出讓慶宇帝滿意?的畫作的。

聽到?夏川萂的話,慶宇帝果然起了興趣,問道:“你說的這種畫作,宮中畫師也?給朕畫了不少,你能?畫的比他們更好嗎?”

慶宇帝以為,夏川萂的長處應該是以“新”和“奇”取勝,要說真正做肖像畫,他不認為夏川萂會勝過有著正經?出身正統訓練的宮廷畫師。

夏川萂卻道:“宮廷畫師畫的肖像畫民女在長公?主殿下那裡見過,民女可以保證,能?將您畫的更像,嗯,就跟照鏡子似的。”

慶宇帝笑道:“是了,你的長處,就是能?將人畫的像。既如此?,朕便準了,就按照你的心意?給朕畫吧。”

夏川萂以雙手?交疊放在額前低頭代做叩首道:“謹遵聖命。”

沒有要她一定畫一副返老圖,夏川萂心下微鬆,覺著這老皇帝還是有理智在的,沒有老糊塗。

這個時候,有內侍來?傳,說是禦史大夫範大人求見,夏川萂忙起身下到?地上告辭,慶宇帝讓胡祥帶她先去安置。

等出了太極殿偏殿,在正殿門口和急匆匆的禦史大夫範大人走了個照麵,一路靜默出了太極宮之後,胡祥胡大監才抹了把額頭的細汗,跟夏川萂小聲後怕道:“敢當麵忤逆陛下還能?從那大殿中平安走出來?的,您可是這個!”他對夏川萂狠狠豎了一個大拇指。

夏川萂憨笑道:“我也?是實話實說,不敢欺君的。”

胡祥搖頭道:“在這宮裡,女君還是要謹言慎行的好,走吧,咱家先帶您去暫住的宮殿安置去”

第216章 第 216 章

漪蘭宮是太極宮東麵一處不大不小的宮殿, 胡祥介紹道:“這裡原本是宮中一處藏書殿,後來宮中新建藏書樓,這裡便慢慢廢棄了, 改為書畫金石等造作之處, 女君身份殊異, 既不好住前?朝, 也不好入後宮,唯有此處, 還算清靜雅正,在宮中之?日,便委屈女君在此歇息了。”

前?朝宮殿是入宿宮中的皇子和臣子等下榻之處, 後宮住的, 不是皇帝的老娘就是皇帝的大小老婆,夏川萂既不是男子又不是皇帝的什麼人,胡祥將夏川萂安排在昔日一處藏書宮殿裡居住, 不僅是非常巧妙的折中之?法,而且,也確確實實是在照顧和保護她。

這漪蘭宮地處太極宮旁側,已?經?屬於後宮,外男進不到這裡,後宮嬪妃又礙於太極殿, 不會輕易踏足這一處已經靠近前朝的宮殿,夏川萂入住這裡,竟真的隻要?心無旁騖的為慶宇帝作畫即可, 彆處一概不用他想。

這皇宮大體布局什麼樣夏川萂自然是早就打聽?過的, 是以,她很滿意這住處, 真心感謝胡祥,道:“多謝大監為我著想,我這人向來不愛廢話,等我出?宮,再好好酬謝大監吧?”

胡祥忙躬身道:“不敢,不敢。”

夏川萂正欲四處走動好好看看這處宮殿,就見從側殿轉出?三女兩男來,為首之?人,是一位做宮裝打扮上了年紀的老媼,胡祥見了她,忙上前?見禮,笑?道:“玉嬤嬤,可都安置好了?”

玉嬤嬤點點頭,道:“已?經?歸置妥當了。”

眼睛去看夏川萂,胡祥忙為夏川萂介紹道:“這位是皇後娘娘派來照顧女君起?居的總管,咱們宮人都要?叫她一聲玉嬤嬤。”

夏川萂忙福身見禮,喚道:“玉嬤嬤。”

玉嬤嬤隻受她半禮,然後回禮道:“老奴玉榮,見過夏女君。”

夏川萂亦是受了半禮,道:“不敢。”

玉嬤嬤又為夏川萂介紹她身後兩女兩男,他們都是內府派來伺候夏川萂的宮女和內侍,都是十多歲的年紀,看著青澀的很。

玉嬤嬤見夏川萂十分感興趣的打量他們,就笑?道:“他們都是內府才調教?出?來的,還未分宮彆院,頭一次出?來伺候人,若是有不周之?處,女君看在他們頭一次當差的份上,多擔待一些。”

夏川萂忙道:“無妨,我是個鄉野之?人,沒有那麼多的規矩,大家隨意些就好。”新人好啊,若是從彆宮調過來的,她還不敢用呢。

玉嬤嬤就道:“在這宮裡,隨意可不好,女君若是有什麼要?做的,隻管吩咐他們去,您隻管安坐,能不自己動手?,就不要?自己親為。”

夏川萂似懂非懂,但聽?話總沒錯處的,是以,玉嬤嬤不管說?什麼,她都答應下來。

胡祥和玉嬤嬤帶著夏川萂在這處宮殿逛了一圈,這宮殿是真不大,前?殿後宮,前?殿是書畫金石收藏陳列之?處,後宮則是日常起?居住處,都是麵闊三間帶左右廂房和遊廊相連的規製建築,除了確實有些老舊,還帶著一些塵封的泥土氣息,彆的,就沒有什麼特殊之?處了。

夏川萂對前?殿的那些收藏陳列的書畫很感興趣,問過聽?說?她可以隨意翻看之?後,就打算在這裡消磨一下時間。

胡祥見夏川萂沒有什麼要?吩咐的,就帶著她列出?來的一係列作畫的工具和顏料單子離開,去內府要?東西去了。

夏川萂在一處書架上翻找到一卷遊記,上麵記錄了一些作者遊曆江南的見聞,十分有趣,便捧著竹簡站在原地看了起?來。

看了一會,覺著口渴,就帶著竹簡轉出?書架,正想著要?到哪裡去要?杯茶喝,就見外頭書桌案幾上已?經?茶香嫋嫋,點心水果擺了兩盤子了。

一個小內侍正微微躬身低頭站在案幾一側靜候,聽?到夏川萂腳步聲,抬眼一瞧,忙躬身行禮喚道:“女君。”

夏川萂奇怪問道:“怎麼隻有你一人?你在這裡做什麼?”

這個小內侍有些緊張回道:“回稟女君,玉嬤嬤讓奴奴在這裡伺候女君茶水,奴奴為女君備下了碧螺春和鬆果點心、時令水果,女君要?用一些嗎?”

夏川萂點頭,來到案幾之?後坐下,這小內侍雙膝跪地,為她斟了一杯茶送到她的手?邊,夏川萂端起?茶盞輕嗅,笑?道:“是今年的新茶。”然後啜飲一口,誇讚道:“我喜歡喝熱一點的,你這茶沏的正合我意。”

小內侍赧然一笑?,道:“女君喜歡就好。”

夏川萂在案幾上鋪展開竹簡繼續讀,隨口問道:“玉嬤嬤做什麼去了?”

小內侍回稟道:“稟女君,玉嬤嬤正在後殿為您挑選布料裁製新衣。”

夏川萂笑?道:“我就住幾天,為陛下作完畫就出?宮了,還要?裁製新衣,未免小題大做了些。”

小內侍理所當然回道:“女君得貴人看重,即便隻在宮中住幾日,一應吃穿行住用度也是不能將就的。”

夏川萂看了這小內侍一眼,問道:“剛才我沒記清楚,你是叫什麼名字來著?”

小內侍:“奴奴名叫佳義?。”

夏川萂用下巴點點案幾筆架上的毛筆,小內侍挑揀了一支細毛筆,沾了沾墨,在一張空白紙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夏川萂看了一眼,讚道:“好名字,好字。”

佳義?麵色微紅,被誇的有些手?足無措,良久,才訥訥道:“女君謬讚,佳義?慚愧。”

夏川萂覺著這個叫佳義?的小內侍比她手?裡的遊記更?吸引人一些,她將竹簡卷起?,隨意放到一邊,拿過寫著“佳義?”這兩個字的那張紙,取了一支最小號的毛筆,沾了點墨,在紙的空白處描繪起?來。

佳義?起?先好奇的看著她的動作,等看了一會,嘴巴慢慢張大,一臉驚異的看著那張紙。

夏川萂放下畫筆,又取了一支稍大號的筆,沾了墨,在“佳義?”兩個字的上方,寫了一個“贈”字。

夏川萂將紙推到佳義?麵前?,笑?道:“偶有靈感,粗糙一畫,莫要?嫌棄。”

佳義?看著麵前?畫上的人兒?,結結巴巴問道:“給、給奴、奴的?”

夏川萂放下筆,重新取過竹卷打開繼續往下讀,隨口道:“畫上畫的是你,自然是給你的。”

佳義?捧著這隻有一尺見方的紙張,激動的說?不出?話來,最後也隻是鄭重給夏川萂磕了個頭,表示感謝。

夏川萂並不想特異獨行,乾脆的接受了這個跪拜。

等到下晌日頭將落未落之?時,玉嬤嬤來請夏川萂去後殿用膳,給夏川萂準備的膳食,是白米飯配四菜一湯,不管是飯還是菜、湯都是熱的,兩葷兩素,搭配適宜。

玉嬤嬤就帶著兩個宮女站在一旁伺候她用膳,夏川萂不置一詞,都全然接受。

用完晚膳,蒲草和幽雨兩個宮女打好熱水,伺候夏川萂沐浴洗漱,出?浴後,換上新的寢衣,來到了睡覺的偏殿。

夏川萂看著身上的寢衣,問道:“這是下午新做的?”

宮女蒲草笑?道:“是玉嬤嬤按照您的尺寸,去製衣局新取的現成的。”

夏川萂驚奇:“玉嬤嬤怎麼知道我穿什麼尺碼的衣裳?”

宮女幽雨笑?道:“玉嬤嬤一雙眼睛利的很,她隻要?看一眼,女君穿什麼尺碼的衣裳,什麼尺碼的鞋子就都知道了。”

夏川萂驚歎:“這麼厲害!”

蒲草和幽雨兩人笑?了起?來,將夏川萂按在梳妝台前?,一人抿了桂花油一人拿著牛角梳給她保養頭發,蒲草讚道:“女君的頭發可真好,烏黑油亮。”

夏川萂:“那可不,我打小可是好不容易養了這麼一頭秀發”

蒲草就道:“奴婢也知道一個保養頭發的方子,女君可要?聽?聽??”

夏川萂果然很感興趣催促道:“快說?來聽?聽??”

三人正就這養頭發的話題交流心得,玉嬤嬤帶著佳義?和另一個叫穀生的小內侍進來了。

蒲草和幽雨給玉嬤嬤見禮,夏川萂亦是起?身,笑?吟吟喚道:“玉嬤嬤。”

玉嬤嬤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笑?問道:“女君寢衣穿著可還舒適嗎?”

夏川萂笑?回道:“正正好,多謝玉嬤嬤特地準備。”

玉嬤嬤揮揮手?,佳義?和穀生上前?,夏川萂這才注意,兩人手?上一人捧著一個大托盤,托盤上麵疊放著衣裳和配飾。

玉嬤嬤道:“這是給女君備下的明日要?穿戴的衣裳,還請女君先穿一下讓老奴瞧一瞧,若有不合身之?處,現改了,明日就可得了。”

夏川萂也很好奇這宮裡給她準備的衣裳都是什麼樣?的,就依玉嬤嬤所言,讓蒲草和幽雨兩個給她穿上衣裳給玉嬤嬤瞧。

兩套衣裳,夏川萂自己穿著覺著挺好的,但玉嬤嬤卻是在旁指出?許多不足之?處,讓佳義?拿筆記下來,好今晚給改出?來。

在行家麵前?,夏川萂一句話不敢言語,不管玉嬤嬤說?什麼,她都聽?著,隻兩套衣裳,就讓包括夏川萂在內的滿屋子的人忙了大半個時辰,看佳義?都將玉嬤嬤的話給仔細記好了,兩人才帶著這滿是“缺點”的兩套衣裳下去修改去了。

這時候,打更?的梆子響過,玉嬤嬤跟夏川萂道:“女君,該安寢了。”

夏川萂適時的打了一個哈欠,道:“今日有勞嬤嬤了,嬤嬤也早些休息,我這就睡了。”

玉嬤嬤看著蒲草和幽雨兩個伺候著夏川萂躺下,給她放好帳子,小聲囑咐兩個守好夜,又仔細檢查了門窗,才關門離開了。

夏川萂躺在安靜的床帳子裡聽?到外頭腳步聲漸漸遠去,內心不由歎了口氣,唉,這五個人當中,也不知道誰是誰安排來她身邊的人?

看吧,那個叫佳義?的小內侍,頭一次給她準備茶點,就能恰好準備了她愛喝的碧螺春,備了她近日最喜歡的鬆果點心,尤其是沏的茶,溫度正好是她最喜歡最適口的溫度。

若是前?者是巧合,那後者,知道她喝茶習慣且精準到溫度上這一點的,並不多,能在這皇宮裡施展能量的,夏川萂隻能想到一個人。

夏川萂翻了一個身,還有那個叫蒲草的宮女,彆的不誇,專挑著她的頭發誇,這是知道她最在意最愛聽?人誇的就是她的頭發。

玉嬤嬤更?可疑,這麼一個積威甚重,膳食、穿戴、禮儀、規矩樣?樣?考究的老嬤嬤,居然事?無巨細的親自安排她的衣食住行,還在她一入宮的當天就能做主給她裁製新衣,這裡麵要?是沒什麼,夏川萂可真就是個木頭了。

胡祥說?玉嬤嬤是皇後娘娘的人,如果是真的話,那

夏川萂猛然坐起?身來,蒲草在外輕聲詢問道:“女君?”

夏川萂:“無事?。”

她又重新躺下,心下重重歎了口氣。

唉,郭繼業,不知道你欠下權應蕭多大的人情,才能讓皇後娘娘在宮裡如此罩著我?

第217章 第 217 章

次日?一早, 夏川萂如常起身,她?也無處去?拜見,隻是在漪蘭宮裡晨練一番, 然後查看了胡祥給她帶來的顏料和紙張, 全都是她?需要和?慣常用的, 並挑不出?什麼錯漏之處, 她便如同給端敏長公主作畫一般,先設計出?幾張畫稿, 然後拿給?皇帝陛下去?挑選,然後再繼續作畫。

夏川萂在宮中為老皇帝作畫尚算平靜,但宮外乃至京城之外的豐樓, 並不是那麼平靜。

端敏長公主位比親王, 又是慶宇帝的同胞姊妹,她?在當今皇室當中?,可謂是一呼百應, 不管是還在朝堂活躍的還是已經隱世不出的,隻要是收到她?請客的帖子的,在這一日?,都出?府出?城,來到了豐樓應邀做客。

是以,到了端敏長公主請客這一日?, 豐樓之外全是各大王府、公主府王爺、公主、王妃們的車駕,至於什麼國公府、侯府、伯爵府這些有爵位人家的馬車,竟都要往後站了。

在這國朝王都, 終究還是皇家宗親更占上籌。

不過, 這些往後站的人家當中?,並不包括英國公府, 因為,今日?宴請的半個主家,就是英國公府太夫人。

因為豐樓之主夏川萂不在,招待端敏長公主一行,就讓她?拜托給?了太夫人。

當然不需要太夫人親自站在豐樓大門口接待貴客,她?隻要和?端敏長公主坐在一起,與各王公大臣們貴婦門寒暄就行了。

今日?豐樓酒樓賓客大堂內早已清空,改換了桌椅布局,變作專門接待各位貴賓來客的專屬大廳。

在原本是唱曲、百戲、說?書做各種表演取悅賓客的中?央高台之上,擺了四個紅布遮蓋的木架子,已經到來的賓客們便在台下對著這四個木架子指指點點,猜測這紅布之下會是什麼。

能用木架子支撐的,左不過是些掛屏、書畫之類的文秀,加之想到今日?宴會的目的,是端敏長公主邀眾人共賞畫作而來,是以大家都猜,這四個紅布之下的木架子,定就是畫作了。

隻是,四副畫作?

難道長公主殿下邀請他們來,欣賞的不是一副畫作,而是四副?

也不知道,這四副畫作是何等驚世神作,才當得起今日?這等皇室權貴雲集的陣仗?

二樓之上,太夫人和?端敏長公主一齊往樓下看,各府王妃以及皇子妃們、各府誥命夫人們作陪,端敏長公主看著樓下熙熙攘攘的場麵,笑對太夫人道:“都說?這豐樓乃是這洛京第一等消金窟,我今日?頭一次來,果然名?不虛傳。”

太夫人笑道:“我也是頭一次來,跟二十年前相比,是大有不同,但若是第一等的,卻是不敢妄下定論。”

三?皇子妃在旁笑道:“說?這豐樓是第一等消金窟並不算妄言,彆的不說?,單隻這酒樓建築之宣闊布局,就已經是超出?尋常酒樓範疇了。”

另有一位誥命夫人道:“不錯,彆說?是尋常酒樓了,就是一般的樓宇,二層已經是難得了,若是像建佛塔樓宇一般三?層五層七層的建築,要麼建高台,要麼圈地狹窄,一丈方?地已經是難得,加之立柱密集,空間越往上越是狹窄,這是為了穩固,倒是少見這等占地廣闊,還能每層高度不少五米的三?層樓宇,這高度,得不輸於廣濟寺七層佛塔了吧?”

為什麼這麼多的文人墨客以及豪商們這麼推崇豐樓,以至於豐樓開業剛還不到五年,就已經成為洛京之內外首屈一指的消金窟,彆的先不說?,單隻這樓宇建築本身,就已經是人人稱道的一絕了。

其實是隻有一樓大堂高度不少於五米,二樓高度隻有三?米辦,到了三?樓,高度甚至隻有兩米半,這同樣是為了建築穩固性。

但大家夥站在這等高闊之地,隻講感受,至於到底是幾米,倒是無需追根究底了。

這位誥命夫人能提出?這一點,說?明她?已經見之這豐樓其中?三?昧了,不僅彰顯了她?的見識眼界,還成功引起了在場諸位夫人們的興趣,以及探尋他人隱秘的好奇心。

對此,太夫人微微一笑,對端敏長公主她?們道:“要說?這建築啊,倒是和?佛寺頗有淵源,據說?,在西?方?高僧雲集之境,他們建造樓宇佛寺和?咱們這裡的大有不同,不是用木頭建造的,而是用石頭。”

端敏長公主點頭道:“這我也聽說?了,怎麼,這豐樓,就是用石頭建造的不成?”

說?罷,就四處逡巡周圍做支撐得要人合抱才能合攏的大柱,有就站在大柱旁邊的夫人,還自己上手去?摸、去?敲,用觸覺來試探這立柱到底是石頭的還是木材的。

太夫人笑道:“我隻是聽說?,這座豐樓,是用石頭和?木頭一起混合建造而成,具體是怎麼建的,我就不得而知了?”

這個時候,有位夫人就脫口而出?笑道:“這豐樓可是建在郭氏的土地之上?您作為郭氏太夫人,居然不知道這樓是用什麼材料建造的?”

諸位夫人們聽了這話,不由一靜,麵麵相覷同時,又隱晦打?量剛才說?話的那位夫人,能當眾打?聽彆家隱私,說?出?如此不合禮數不知道是何緣故?是受誰指使?還是當真隻是當眾逼迫郭氏透露豐樓建築之機密?

然而,太夫人卻隻是尋常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這京郊之地,老身可不敢言乃是郭氏的。”絕口不提豐樓建築用料之事。

端敏長公主笑言:“這塊地乃是當年太/祖親賜予郭氏的永業田,如何使用,自是由郭氏自己決定。”

太夫人謙遜笑道:“雖說?如此,但皇恩浩蕩,將農田改為經營之地,還是要報與司禮監,告知陛下,請旨降恩才可行動?,說?起來,當初建這樓宇,還多虧工部幫忙呢。”

這下大家就都知道了,這豐樓啊,人家名?正言順,不是誰都可以指摘的。

三?皇子妃笑道:“郭氏牢記皇恩,忠誠體國,乃是我等做臣子的典範呢。”

於是大家就都恭維起郭氏來,笑語連珠,好不熱鬨。

這時,外頭有人長呼稟報:“太子妃駕到!”

三?皇子妃挑眉笑道:“這可是難得,一向?不與我等混做一處的太子妃竟然也出?宮了?姑母的麵子可真大。”

端敏長公主隻當沒聽到三?皇子的陰陽之語,對眾人笑道:“既是儲君之妃,我等理應去?迎接一二。”

眾人都福禮應和?:“是。”

三?皇子妃當先一笑,扶著端敏長公主的一隻手下到一樓,去?迎接太子妃。

太子妃是個端莊不苟言笑的女子,她?目不斜視進入豐樓,迎麵迎向?端敏長公主眾人,不等彆人有所?反應,已經是屈膝一禮,道:“給?姑母請安,姑母今日?好興致?”

端敏長公主上前一步將她?扶起,嗔道:“還是這麼多禮,這是在宮外,你?可以鬆快些。”

太子妃扯扯嘴角,道:“禮不可廢。”

端敏長公主就道:“今日?可是我的場子,你?端著你?的禮,讓大家不自在,我可要送你?回宮了。”

端敏長公主這話可不算是客氣?,太子妃聽了,卻是一掃剛才的端莊板正,竟是微微一笑,道:“都聽姑母的。”

太子妃板著臉的時候一派的肅穆威嚴凜然不可侵犯之姿,但,當她?這眯眼一笑,眉眼彎彎似月牙升空,笑靨如花似春分拂麵,尤其是左麵臉頰現出?一淺淺酒窩,盛滿了醉人甜釀,這一笑,讓她?看著瞬間小了不止十歲,莊重典雅的太子妃冠服都壓不住她?這一笑帶來的溫柔和?俏皮。

看在其他貴婦人眼中?,不免明了這位太子妃為什麼不苟言笑了,這要是年輕剛嫁給?太子那會,笑一笑俏皮可親,讓人稱道,這現在都人到中?年了,再俏皮可親,可要如何服眾呢?

端敏長公主牽著她?的手,也未再上樓,隻是在這大堂中?隨意走動?,隨口問道:“太子近日?可好?”

太子妃道:“太子近來閉宮讀書,沒有什麼不好的,前兒咱們接到了姑母的帖子,太子原本也是要來湊湊熱鬨的,可巧臨出?宮前,陛下有事叫他,便讓我先行一步,來給?姑母賠個不是。”

端敏長公主笑道:“這有什麼,太子是儲君,輔佐陛下處理國事才是正經,你?也是,合該在宮裡為太子理事宮闈,怎麼就丟下他一個出?來玩耍來了?”

太子妃就失笑對眾人道:“聽聽,這才是親姑母呢,竟想著心疼侄兒,就不想著心疼心疼侄兒媳婦了?我今兒就偏不理她?那侄兒,就偏要在這宮外玩耍自在一日?了,姑母可要奈何與我?”

眾人就都客氣?的笑將起來,端敏長公主拿她?沒辦法,道:“都是十多個孩子的母親了,還這麼頑皮,也不知道我那太子侄兒平時是怎麼忍受你?的?”

太子妃就搖頭晃腦歎道:“管他呢?”說?罷,又忍不住笑了一回

眾人陪笑,心中?不免又是嘀咕一回:“都聽說?太子夫婦伉儷情深,如今看來,果然不假”

一時等到皇室宗親當中?統領之人大宗正到來,眾人這才依禮而坐。

端敏長公主起身,看著大堂中?靠近她?附近坐的都是同她?一樣,是上了年紀的老親,便慨然笑歎道:“今日?請諸君前來,是我前幾日?得了一副畫,想著,待我百年之後再傳與世人看到底沒什麼趣味,他們也不明白看了這副畫到底有何震撼之處,又想著,我這個歲數,也活不了幾年了,何不趁著你?們這些老家夥們都在,再聚一聚,一起來追憶一下往昔呢?”

端敏長公主這話說?的暮氣?不免重了些,大宗中?這個老頭就甕聲道:“在座的都是親戚姊妹,皇姐這客氣?話就少說?了吧,快把畫拿出?來讓弟弟瞧瞧,先說?好啊,要是尋常,弟弟轉頭就走,皇姐莫要怪罪。”

端敏長公主拿手指頭點著他,罵道:“還是這麼個急脾氣?,你?等會敢走一步試試?”

大宗正撇嘴道:“彆不是誇大其詞嘩眾取寵吧?名?不副實?”

嘩眾取寵眼睛一瞪,眼看就要跟大宗正吵一吵,大宗正旁邊坐著的一個老頭就忙打?圓場道:“姐,姐,六哥就這脾氣?,打?小就這樣,您何必與他一般見識?”

大宗正拿拐杖狠狠戳了他的腳背一下,這老頭猛的蹦起,臉紅脖子粗的要跟大宗正乾架,瞧得其他宗室子弟搖頭的搖頭歎息,目瞪口呆的呆若木雞,心道,原來往日?裡頭對他們動?輒打?罵威嚴教訓的長輩們之間相處都是這麼跳脫的嗎?

端敏長公主揮手讓人趕緊將兩個要乾架的弟弟們拉開,還中?間給?他們隔了一個座位,省的一會又要打?起來。

她?也不再廢話了,道:“今日?就讓你?們開開眼,何為返老還童。現在,你?們就先回憶一下我年輕那會是什麼樣子的?”

大宗正嗤笑道:“你?年輕那會也沒少畫像?不會是照著你?年輕時候的畫像畫的吧?”

端敏長公主隻是得意一笑,並不與他多做口舌之爭,隻道:“一會先看了再說?吧。”

大宗正還要再叨叨幾句,就見台上原本被紅布蒙著的一處被宮人一左一右的捏著一角緩緩掀開,露出?一副畫作的廬山真麵目。

台下眾人都探頭去?瞧,見是一副散發妙齡女子的晨起梳妝台,遠處的人們並沒有瞧出?有何不同來,但坐在前麵的諸如大宗正這等和?端敏長公主同年齡段的人來說?,其震撼程度不亞於地震級彆的。

大宗正倏然起身,不由自主的快步上前幾步,口中?喃喃道:“這,這”

又猛的轉頭,眼中?精光四射熱切問端敏長公主道:“畫這副畫的大家呢?”

端敏長公主微笑道:“入宮為陛下作畫去?了。”

第218章 第 218 章

要說端敏長公主年輕那會到底長的什麼樣?, 在座的眾人,見過?其真容的還真不多。

不是說?他們沒見過這位盛名在外的公主殿下,相反, 這位長公主年輕時候也是經常拋頭露麵?的, 在座的凡是上了年紀的, 基本?上都見過?這位公主各年齡段的麵容。

但是, 他們日常見到的都是盛裝之下的公主殿下,而不是晨起無妝無飾清水出芙蓉的公主殿下。

真正見過?她沒有矯飾真容的, 大約也隻有大宗正這些親兄弟姊妹了。

所以,這副畫一亮相,真正震驚的不是那?些差不多年紀的誥命夫人和?王爺們, 而是大宗正這些親兄弟們。

大宗正乾脆上的台上, 站到這幅畫麵?前仔細觀賞,對台下的端敏長公主評價道:“畫的像也就罷了,難得的是這分神韻, 我還記得,當年皇姐剛奉先帝詔出宮建府的時候,那?是既害怕又期盼,每次出宮,都是一定要邀上咱們兄弟陪你一起去看新府邸建的怎麼樣?了這一晃,一輩子就這麼過?去了”

端敏長公主可不是生來?就是這樣?雍容穩重?淡定的, 她剛及笄那?會,也是個柔弱羞怯帶著對以後美?好生活期盼的小女孩,夏川萂這副晨起對鏡梳妝圖, 畫中女子眉宇端莊舒展, 眼神清正希冀,唇角似勾非勾, 神情似笑非笑,恍似才從昨夜美?夢中醒來?,此時又麵?對鏡中韶華正好的自己,心中那?份單純的喜悅不由加倍的釋放開來?,讓看到這幅畫的人也不由自主的心情美?妙起來?,看著這副畫就更加舍不得移開眼睛了。

也正是這份已經失去多年的美?妙畫境,才讓已經步入暮年的端敏長公主和?大宗正他們先是震驚所看到的,然後就是愛不釋手,一再回味。

似他們這等身份這等年紀的人,所不斷回味的,也就是當年的那?份簡單那?份純粹吧。

這越是回味,越是感?慨已經逝去的不可再得,就越是驚覺這副畫的難得。

好半晌,大宗正才佝僂著身形被人攙扶著坐回了座位上,看著其他好奇的人站在台下對著畫作指點評價,他呷了口?茶,再三?感?歎:“好畫作,好筆法?,好意境好!”

端敏大長公主也歎道:“這畫剛畫成的那?會,我甫一見到,都沒認出來?畫作中的女子竟然就是我,唉,我都已經忘記了,我也曾有不諳世事單純快樂的時光,咱們總說?回憶往昔,但回憶起來?的,就真的是當年那?般真實發生的嗎?”

“我們回憶的,不過?是自己偏執了的記憶罷了,那?些無意間永遠失去的,那?是想憶都憶不起來?了。”

大宗正搖頭晃腦歎道:“這更加襯的畫這幅畫的人天賦神通,真正難得!我隻是好奇,她怎麼畫的是晨起圖,而不是賞花圖,行樂圖?或者?單純的正麵?畫像,至少給你梳個發髻,穿件衣裳罷?”

這也是大宗正唯一覺著不莊重?的地方,端敏長公主畢竟是個女子,畫的還是她少女時候的模樣?,這晨起梳妝圖,將一少女的私密空間暴露在大庭廣眾之下讓人欣賞,到底有些太露骨了。

端敏長公主笑道:“這個啊,我也問過?,那?丫頭說?一來?她不知道我少年時梳的什麼發髻,畫的是什麼妝容,冒然畫上現在的發髻妝容,反倒讓今人看著不像了,二?來?嘛,她之所以能畫出我年少時候的麵?容,是照著骨相推出來?的,這是人原本?的麵?貌,就該是一塵不染看著才像,這三?來?嘛”

大宗正見端敏長公主遲疑,便催促道:“三?來?是什麼?”

端敏長公主忍俊不禁道:“這三?來?,她作畫累了,再調色上妝花費心思描繪衣裳首飾種類花紋,一天可畫不完,乾脆就畫幅晨起梳妝圖,一件輕衣了事,簡單明了,挑不出錯處來?。”

這第三?個理由,有些讓大宗正瞠目,良久才砸吧著舌頭歎道:“這可真是名士自風流不羈啊!”

端敏長公主笑道:“你是想說?,有些太過?敷衍了?”其實端敏長公主更想說?的是夏川萂頗有些藐視權貴的性子,但她已經活到這把年紀了,什麼權貴啊階級啊早就看開看淡了,反倒喜歡夏川萂這等無所約束的性子,但她自己不在乎,卻不能不為夏川萂在乎,夏川萂畢竟還是個十來?歲的小姑娘,以後還有大好的前程,大把的歲月要渡過?,能走的順當些她就幫著扶一把,是以,她隻用‘敷衍’兩個字將之蓋過?去。

大宗正搖頭道:“敷衍又如何,恭敬又如何,宮廷畫師倒是足夠恭敬了,跪著給你畫上一萬幅畫,能比得上現在這一副?人家有這本?事,隨性些也是常理。”

朝堂中有多少恃才傲物的狷狂之人,更有那?等名士,專門以找權貴的麻煩成就自己的聲名,夏川萂這個,實在是不值一提。

當世時,上到權貴下到寒族子弟,都對名士十分推崇,有些名士,為了能打出名頭來?,那?是怎麼放誕怎麼來?,怎麼怪異博眼球怎麼來?,得罪權貴?

這權貴身份越貴重?,這得罪起來?,名聲可就更響亮。

是以,對夏川萂因為畫衣裳畫頭飾嫌麻煩就乾脆省略過?去的行為,在眾多怪異脾氣的名士中,竟不顯什麼了,對夏川萂的這份隨意和?憊懶,大宗正也隻是說?一句就過?,並不認為夏川萂這樣?做就是不對的,就是超脫了禮教範圍之內的這一點,他也隻是試探著提了一下自己的觀點,並不對此多做批判。

大宗正明顯是已經將夏川萂當做可以超脫俗世之外不受世俗約束的大名士看待了。

端敏長公主點頭笑道:“你說?的也是,隻是,今天之後,去找那?丫頭作畫的人可少不了了。”

大宗正就道:“彆的不說?,等她出宮,我是一定要先去拜訪的,你可不能攔著。”

端敏長公主道:“我自然是不會攔著,不過?,這也得要等她順利從宮中出來?才行。”

大宗正奇怪:“她入宮不就是去給陛下做畫?作完畫自然也就出來?了,還能有什麼波折不成?”

端敏長公主歎了口?氣,探頭對大宗正道:“我也不瞞你,我家那?小子,就是簡言,也不知怎麼被蠱惑的,跟老三?家的小子走的近,前幾日,竟然去英國公府上找人家去要金帖”

大宗正失笑:“就是那?沒有五千兩銀子拿不下來?的豐樓金帖?”

端敏長公主搖頭歎道:“可不就是那?金帖?結果你猜怎麼著,讓人家給當麵?罵出來?了。”

大宗正捋須笑道:“是那?丫頭能做出來?的。”他現在已經將夏川萂想象成一個恃才傲物性格孤僻倨傲的刁蠻小丫頭了。

端敏長公主:“這兩個小子被人當眾下了麵?子,不記恨才怪,老三?那?邊怎麼樣?我還沒聽說?,但我家那?個,哼,他娘已經怪罪上了如今那?丫頭進宮,還不知道淑妃那?邊要怎麼樣?呢?”

大宗正看了眼隱隱要和?太子妃彆苗頭的三?皇子妃喬氏那?邊,捋須道:“淑妃是個穩重?的。”

端敏長公主不屑道:“這個時候,再穩重?下去,可就失之交臂了,我不信她還能坐得住,你看看這豐樓,說?是日進鬥金都是少的,這樣?一大筆看得見的財富,誰不眼饞?那?又是個丫頭,隨便一出手,還不是任她拿捏?”

大宗正想了想,還真是,夏川萂是個十來?歲的女孩子,聽說?長的還不賴,若是個男子也就罷了,怎麼著都行,但這青春妙齡的女孩子,嘖!

大宗正沉吟道:“你跟我說?這些,可是想要我在宮中轉圜一二??”

端敏長公主看著周旋於各家權貴間的郭繼業,頷首道:“郭家小子定是有所安排,但郭氏是臣子,總不比咱們伸手來?的方便,隻是照看個丫頭而已,這雪中送炭的機會可是難得,我讓胡祥幫我看著點,給找了個兩不沾邊的宮苑住著,你看看你再使些人暗中照顧著,也就得了。”

大宗正笑道:“你這麼上心,就是為著這副畫?”

端敏長公主微笑:“豐樓這等斂財寶地,除了最頂上的那?個,我不想它落入任何人之手,也不想看到如此寶物被人糟蹋了,這借口?怎麼樣??”

大宗正捋須笑道:“夠,很夠,說?實話,這豐樓的飯菜當真是一絕,我也不想以後吃口?想吃的都得從哪個侄兒那?裡費儘心思,行,明兒我就進宮一趟,親自看看她過?的怎麼樣?,再敲打一下也就差不多了。”

端敏長公主笑道:“有勞?”

大宗正:“咱們姐弟誰跟誰,你這話可忒客氣”

說?到底,豐樓在夏川萂手中,這裡麵?的東西就是屬於大家所有人的,要是打上哪個皇子的記號,再來?這豐樓享受,可就要掂量掂量這舉動會不會給人某種麻煩的信號了,是以,端敏長公主不樂意豐樓戴上帽子,大宗正也不樂意好不容易有了安樂窩被人給安上門牌字號,讓他想來?都來?不了了。

姐弟兩個剛商議定了保夏川萂一把,就見太子妃和?三?皇子妃相攜而來?,都對端敏長公主央求道:“您的傾世容顏咱們已經見過?了,剩下的三?幅呢?可也是畫您的?”

端敏長公主去看一直坐在她另一側好似耳聾眼瞎聽不到她跟大宗正說?話看不到她跟大宗正咬耳朵的太夫人,笑道:“另外三?幅,可不是我準備的,你們去問她去?”

太夫人客氣笑道:“另外三?幅是彆家拿了我那?孫女的畫作來?湊熱鬨的,他們也都在,老身這就讓他們揭開謎底”

第219章 第 219 章

另外三幅畫, 分彆是張叔景帶來的《公子無雙圖》,英國公太夫人帶來的《觀音寶相圖》,以及豐樓自己提供的一副《遊戲圖》。

張叔景帶來的這幅《公子無雙圖》就不用說了, 郭繼業因此畫還有了一個“無雙公子”的名號, 《遊戲圖》也沒什麼?可說?的, 就?是畫的一條活靈活現的鯉魚, 讓人所驚歎的是太夫人的這幅《觀音寶相圖》,所繪觀音半垂雙目, 端坐蓮台,一手寶瓶,一手楊枝, 姿態雍容, 寶相莊嚴,仔細一看那麵容,竟是活脫脫的脫胎於太夫人本人。

端敏長公主也是頭一次見到這副觀音圖, 仔細觀賞之後,不免有些吃味道?:“我原本以為我手裡這副就已經是天下無雙了,誰知?道?你手裡竟還能有一副更好的呢?”

大宗正忙道:“沒有更好,兩幅各有千秋,不相上下,不能相比, 不能相比!”

端敏長公主輕哼一聲,埋怨太夫人道?:“有這好畫,藏著作?甚!也不想著拿出來給我瞧瞧?”

太夫人歎道?:“我原本是要帶進棺材裡去的, 要不是你在豐樓辦這賞畫宴會, 我再是不會拿出來的。”

一聽太夫人是要將這副觀音圖帶進棺材,端敏長公主也不埋怨她了, 隻是再三道?:“等那丫頭出來,一定要她再給我畫一副跟你這一模一樣的。”

大?宗正在旁吃味道?:“你已經有一副了,這下一副,就?先讓給我吧。”

端敏長公主就?道?:“看你使不使勁兒?了。”

大?宗正忙道?:“使的,使的,明兒?就?進宮”

上了年紀的人大?多都在圍觀觀音圖和梳妝圖,想象自己若是做觀音扮相應是什麼?模樣,若是重返少年應當是副什麼?模樣?

尚在閨閣中的年輕小姑娘們,則是嘰嘰喳喳的湊做一堆去圍觀那副無雙圖,尤其是畫中本人就?在此處,她們一麵觀畫一麵觀人,真?是好不快活。

女?孩兒?們快活了,郭繼業卻是煩不勝煩,他已經不知?道?多少次躲避摔跤、灑茶、丟手帕、丟扇子這等“無妄之災”了,偏這廳堂即便再大?那也是有範圍的,整個大?廳都被他走遍了,卻是發覺越走越窄,正在想是不是上樓去避一避的時候,迎麵一陣香風撲來,郭繼業想都不想就?是隨意一躲,眼看這陣香風就?要麵朝地板,卻是有一人及時接住了,讓這陣香風的攜帶者免遭皮肉之苦。

郭繼業看都沒看一眼就?要邁步向前走,卻是聽身後一聲“驚呼”,想必是險些跌到地上的那個女?孩子給嚇了一跳,不由驚呼出聲,等站穩之後,這個聲音又嬌蠻含怨呼喚了一聲:“表哥。”

郭繼業尚不覺著這聲“表哥”是在呼喚自己,但隨之而來的另一聲輕柔的呼喚:“郭大?將軍”卻是實?實?在在的在喚他了。

郭繼業隻好停下腳步,轉身望去,見?是一個十四五歲一個十六七歲的兩個女?孩子,兩人一人著粉一人著藍,相互攙扶著,且都是目露殷切的看著他,倒是讓他一時間分不清剛才到底哪個才是喚他“郭大?將軍”的那個,便麵露疑惑道?:“不知?方才是哪位姑娘喚在下?”

那個十四五歲著粉的女?孩麵上羞紅,含羞帶怯的又喚了聲:“表哥。”

郭繼業眉頭輕蹙,眼眸低垂,隨意說?了句:“姑娘認錯人了。”就?不再理?會,直接轉身大?步離開了。

倒是讓另一個年紀稍大?著藍的女?孩“哎”了一聲,郭繼業離開的如此迅速,倒是讓她想挽留解釋都沒機會了。

那個年紀稍小的女?孩抬腳就?緊追上去,人影交錯下,卻已經尋不到郭繼業的身影了。

這女?孩跺腳懊惱道?:“人怎麼?這麼?多,一眨眼人就?不見?了。”

身後那個年紀大?的女?孩子跟上來,看著她疑惑問道?:“沛沛,我怎麼?瞧著,他好似不認識你的樣子?你們不是姑表親嗎?”

薑沛沛臉頰漲紅,強辯道?:“他走的時候我還小呢,咱們分彆多年,回?來後也攏共沒見?幾次麵,一時間沒認出來也是正常吧?茹娘,我聽說?你們小時候是常見?麵玩耍的,怎麼?他也沒認出你來呢?”

許茹娘神情?一頓,看著薑沛沛似笑非笑回?道?:“你們是姑表親尚且沒見?過幾次麵,我們非親非故的,見?不上麵也是正常?”

薑沛沛煞有介事的點頭歎道?:“你說?的很對,要不是今日長公主殿下辦的賞畫宴會,尋常都見?不到表哥的,唉,表哥真?是冷酷無情?,方才我崴了下腳,眼看就?要摔到他身上,他不說?扶我一下,竟看都不看一眼的躲過去了,茹娘,剛才要不是你拉了我一下,我可就?要出醜了”

薑沛沛絮絮叨叨的說?個沒完,許茹娘心?頭卻是不斷縈繞著剛才麵對麵的相會,儘管他們一句話?都沒說?上,但眼前男子麵容卻是和小時候見?到的精致小少年重合了

他長大?了,也,更英俊了,隻是瞧著,有些絕人千裡的樣子

郭繼業左躲右避的快步踏上樓梯來到二樓,轉過一處花木盆栽,尋到樓梯就?想繼續上三樓,突聞一聲輕笑,道?:“圍追堵截,落荒而逃,郭大?將軍好不狼狽。”

郭繼業腳步一頓,轉頭去望,見?花木之後的小隔間裡現?出半個身影來,郭繼業先是逡巡了一下四周,見?無人注意此隱蔽之處,才小聲問道?:“你躲在這裡做什麼??”

這人也小聲回?道?:“我可不是躲,是無人搭理?我,我才來這清靜的。”

郭繼業挑眉,還想再說?什麼?,發覺有人在找他,便對這人道?:“隨我來。”

說?罷,三步並做一步,一個閃身就?上了三樓。

這人也乖覺,亦是借助盆栽遮擋身形,快速隨著郭繼業消失的身影消失在樓梯口。

等到了三樓,郭繼業已經在一處案幾之後席地而坐烹茶煮水了。

這人讚歎道?:“我是知?道?這豐樓有三樓的,但上來,還是頭一次。”

郭繼業淡淡笑道?:“皇孫殿下也不能上的這三樓?”

皇孫權應蕭坐在郭繼業對麵,笑道?:“據我所知?,能上過這三樓的,除了陛下就?隻有太子殿下,我那位三叔,都沒有上來過呢?”

郭繼業給他倒了杯茶,隨口道?:“他上來過。”

權應蕭呷了口熱茶,好奇道?:“哦?川丫頭居然讓他上來了?為的什麼??”

郭繼業道?:“是那日陛下正好在,三皇子在二樓群會宴飲鬨的動靜實?在大?,又不依不撓的要上三樓,陛下就?將他叫上去訓斥了一頓。”

權應蕭噴笑,道?:“這等秘事你知?道?的倒是清楚,你不是才回?京嗎?”

郭繼業眉眼含笑,施施然道?:“都說?是群會宴飲了,看到三皇子被皇宮大?監叫上三樓的可不算少數,哪裡能算的上是秘事了?”

權應蕭搖頭笑道?:“好吧,好吧,不算秘事,但我在外頭沒聽說?這等傳聞,可見?這豐樓的確是可放心?遊玩之處。”瞧人家這保密措施做的,愣是沒將陛下常來豐樓和三皇子被叫上三樓之事給泄露半分,就?一個字,心?“安”。

權應蕭看著品茶的郭繼業又忍不住笑了,道?:“我說?你年紀也不小了,下頭這麼?多名門貴女?,就?沒想著挑一個做媳婦?”

郭繼業:“無福消受。”

權應蕭哈哈笑了起來,笑了一會,又道?:“你這麼?躲著也不是個辦法,你躲了這一次,能躲得?了下一次?遲早要娶的,何不早些定下來,也好讓彆人死心??我跟你說?,以你現?在的身份地位,公主都嫁了,想也想不了,就?隻好配個郡主了。”

郭繼業還是那句話?:“無福消受。”

權應蕭點頭道?:“也是,現?在得?封郡主的,不是太子家的就?是三皇子家的,還有幾個親王、公主之女?,年齡上相配的,不適合這個時候娶,年齡尚小的,你又等不得?,唉,你這不上不下的,也是愁人。”

郭繼業:“我心?有所屬,不管是公主還是郡主,都不會娶。”

權應蕭沉吟道?:“若是她的話?,你倒是能一身輕鬆的摘出來,隻是她可是答應了?”

郭繼業看了他一眼,這眼神,怎麼?說?呢?跟望眼欲穿等待丈夫歸家的婦人也不差多少了,權應蕭看了,不由心?神震顫,驚問道?:“她居然看不上你?!”

又上下打量他,喃喃道?:“不會啊,你這樣的仙品,讓人趨之若鶩才對吧難不成是這丫頭欲擒故縱?”

郭繼業歎道?:“我有什麼?好的,為什麼?她就?一定要看得?上我呢?”

權應蕭道?:“你有什麼?不好的?她為什麼?看不上你?來來來,你說?說?她是怎麼?想的,我來給你參謀參謀。”

郭繼業可沒將自己和夏川萂的故事說?給人聽的愛好,他道?:“你先彆操心?這些了,你倒是替我想個法子,讓外頭那些貴女?們對我死心?才好。”

權應蕭沒有聽到郭繼業受挫的情?事頗有些惋惜哀歎,但要他給郭繼業出躲避桃花的主意,他還真?有一個,同時,也是他十分好奇的一個點。

權應蕭湊近了郭繼業,八卦兮兮的問道?:“我可是還記得?,那年你在我房裡,差點被我的丫鬟給嚇的厥過去,怎麼?,你這個怕丫鬟的毛病這些年已經不藥自愈了?夢魘呢?還一換地方就?做噩夢嗎?”

說?到難以啟齒的往事,郭繼業並沒有惱羞成怒,隻是慨然一笑,道?:“我也原本以為這點子事恐將難以釋懷,但真?正走出去,發現?天地之廣闊,人物之靈秀,才明白,以前都不過是庸人自擾,徒自煩憂罷了。”

權應蕭看他神色坦然,感慨道?:“看來,你是真?的走出來了,你說?的人物靈秀,不會就?是那丫頭吧?哦對了,她以前就?是伺候你的丫鬟,哈哈,果然解鈴還須係鈴人,你怕丫鬟的心?病還得?要丫鬟來治才能治的好。”

想到當年為什麼?要還是毛丫頭的夏川萂去做他的小丫鬟,郭繼業眉眼更加溫柔了幾分,道?:“倒不是因為她是丫鬟的緣故,而是她這樣見?心?見?性,心?思坦蕩的人,是樂意讓人將後背放心?交給她的。”

郭繼業小時候落下的毛病,歸根結底是內宅齷齪陰私手段讓人作?嘔,他畏懼的是人心?叵測難以捉摸,而不是某些特定的人群。

現?在他已經強大?到無需懼怕這些,戀慕的人又是個不屑於陰謀詭計的,他自然也就?不需要再堤防誰了。

權應蕭卻笑道?:“你既這樣說?,我也就?直說?了,我現?下正好有一法子可解你現?下困境,隻是與你名聲有些妨礙,但你不是說?你心?有所屬,這點子妨礙也就?無傷大?雅了。”

郭繼業:“你說??”

權應蕭先是笑了一下,然後才忍笑道?:“不如你就?裝一下,看到女?人就?麵白如紙神思恍惚,聞到女?兒?香就?身虛體弱冷汗涔涔,跟個病癆鬼一樣這樣你不就?有理?由躲避這些貴女?了?”

郭繼業盯著權應蕭,問道?:“你真?的相信,一人能敵萬人的大?將軍會是個病癆鬼?”

權應蕭:“唉呀都說?了是像,像而已!就?是,你見?了女?人就?反應過大?,就?跟中了毒一樣,看著像個病癆鬼,並不是說?你真?的就?是個病癆鬼,沒有女?人靠近的時候就?跟常人一樣,一有女?人靠近你就?虛弱不堪,這樣人家就?知?道?你不行”

郭繼業涼涼道?:“你才不行。”這什麼?餿主意!

權應蕭老神在在道?:“我行不行,我家滿院子的夫人侍妾們知?道?你還能想出比我這個更好更一勞永逸的法子?”

郭繼業沉吟:“真?的會有人相信?”

權應蕭:“為什麼?不信啊,彆人不說?,就?說?你們國公府裡,當年的老人還有許多吧?你那什麼?毛病她們就?都不知?道??現?在不過是回?京見?到女?子多了,老病複發而已,放心?,你隻管自己裝自己的,她們自己會給你找因由的。”

郭繼業還是猶豫,倒不是他不願意裝,而是,他是真?的不相信會有人真?信這種一看就?很愚蠢的借口。

郭繼業:“再說?吧。”

權應蕭哼哼道?:“你可快點做打算啊,才高的人大?多氣傲,將心?比心?,我是不樂意我家王妃被哪個臭男人覬覦的,人家現?在在宮中出不來,等出了宮,一看,豁,自家養的好好的大?肥豬被一群白菜給拱了,不得?鬨心?死?”

郭繼業沒忍住唇角狠狠抽動了一下,道?:“你真?是越發會說?話?了。”

權應蕭揉揉臉歎道?:“我也就?隻能在你麵前這樣說?說?了”

第220章 第 220 章

宮外京城歌舞升平太平盛世, 宮內,要夏川萂說,並不算太平。

可能是有人護著?, 有些紛擾並沒有到達夏川萂麵前。

她偶然聽見漪蘭宮外似有人求見, 但被玉嬤嬤給擋回去了, 等?夏川萂問?起, 玉嬤嬤就回是宮內貴人有人慕名求畫,因她現在正為慶宇帝作畫, 不便分心,便自作主張的將之給勸退了。

說罷還要給夏川萂道歉,畢竟是她擅自為夏川萂做主, 有越俎代庖跋扈倨傲的嫌疑。

夏川萂卻是鬆了口?氣的?, 巴不得除了作畫以外玉嬤嬤能替她做了所有安排,這樣她就能不聽不問?裝個除了一雙眼睛什麼都無知?無覺的?啞巴聾子,才?好四處不得罪, 好生畫完她的?畫順利出宮,這才?是真正的?順遂平安。

於?是夏川萂就好生寬慰了她一番,還隨手做了一副小相給她做謝禮。

她算是兩手空空進宮的?,除了以畫作謝禮之外,也拿不出什麼來了。

為了能準確的?畫出人物的?形態、特征和表情的?細微之處,也就是為了能將?慶宇帝畫的?更像, 夏川萂提出要觀察慶宇帝是如何處理政務和休息的?,慶宇帝什麼時候覺著?合適,就什麼時候讓人去叫她, 慶宇帝覺著?這要求新奇有趣, 加之他也想當場看看夏川萂是怎麼畫他的?,也就同意了。

當然是在處理非重要政務的?時候。

是以, 在端敏長公主豐樓大宴這一日早晨,慶宇帝就遣人去召了夏川萂來給他作畫。

夏川萂來的?很快,畫紙畫筆畫墨都不需要她親自拿,隻要吩咐一聲,胡祥和玉嬤嬤兩人專門從?內府挑選來伺候她作畫的?六個小內侍就會手腳麻利的?給她準備好一切,然後她就可以一身輕鬆的?帶著?蒲草和幽雨兩個宮女去太極宮了。

夏川萂到的?時候,慶宇帝正扶著?範齋的?手在太極殿中轉圈圈,見到夏川萂,就無奈道:“太醫說朕的?身體最忌久坐不動,就要朕用完早膳之後走動百步,助益活血。”

夏川萂恭維道:“飯後百步走,活到九十九,太醫這話再不會錯的?。”

慶宇帝微微氣喘,道:“你這俚語說的?可比太醫那長篇大論好聽多了,嗐,為了能多活些時日,朕也隻好從?命了。”

範齋聽了慶宇帝這話,忙惶恐道:“陛下?!”

慶宇帝抬腳踹了他一下?,不喜道:“朕現在連抱怨兩句都不行了?”

範齋挨了這一腳,腰彎的?更低,雖然卑微但仍舊反駁道:“那您也不能咒自個兒呢,奴婢聽了心裡難受。”

慶宇帝罵道:“你心裡難受,指不定誰心裡樂嗬呢”

在慶宇帝和範齋主仆兩個鬥嘴的?時候,夏川萂已經?找了個便於?觀察的?角落坐好,並讓人架好畫架子,開始作畫稿了。

慶宇帝走完一百步,捶著?老?腰一瘸三拐的?來到夏川萂背後,看到夏川萂手指間正夾著?一根黑不溜秋的?細條條在畫紙上塗抹,看了好一會,才?遲疑問?道:“你這畫的?是眼睛?”

夏川萂介紹道:“是畫的?您側身時眼睛平視張開的?輪廓,這個是額頭?,這個是眉骨,這個是鼻梁、鼻頭?,這個是嘴唇,這個是下?巴陛下?這額頭?長的?真好,天庭飽滿,地閣方圓,真正的?貴人之相,我還從?未見過有誰天庭長的?比您的?更好的?。”

範齋笑道:“瞧您這話說的?,這世間,也就隻有一個陛下?,誰的?天庭能長的?比陛下?還好呢?”

這馬屁拍的?,真有夠盲目的?。

但夏川萂那話,本來也就是趁機拍馬屁,所以她也真沒資格說人家範齋什麼。其實慶宇帝這額頭?長的?是好,但並不是獨一無二?,因為麵相這東西,是能遺傳的?,至少她就知?道,權應蕭的?額頭?和鼻子長的?就跟慶宇帝一模一樣,一看就是血親。

現在,夏川萂就順著?範齋的?話說道:“您說的?是,我就喜歡畫這種獨一無二?的?人物兒,畫出來的?畫作也是天下?獨一份兒的?,會倍兒有成就感。”

範齋嗬嗬笑道:“夏女君真是率真可愛,咱家很是喜歡”

除了側麵五官描繪,還有正麵,半側麵,甚至是背麵肩膀和頭?顱的?描繪,就是為了能全?方麵的?抓取慶宇帝身上可以表現他的?性格和身份的?特質。

夏川萂將?已經?畫好的?每一幅畫稿給慶宇帝仔細解釋,又列舉了接下?來的?作畫計劃,聽的?慶宇帝連連點頭?,夏川萂興致上來,還隨手給慶宇帝畫了一副他半歪不歪的?抬腳去踹範齋的?簡筆畫,笑道:“我覺著?陛下?這個動作特彆傳神,看似懲戒奴仆,實則舉止親密,態度戲謔,非經?年?朝夕相處不能養出如此默契,陛下?能有如此忠心厚情之仆相伴,足見陛下?仁義兩全?的?性情,這樣,您正麵畫像的?基調就可奠定了這就是我要觀察陛下?日常行動神態的?意義所在了。”

慶宇帝喃喃道:“仁義兩全?”

範齋卻已經?悄悄背轉過身去拿袖子抹眼淚了。

看的?夏川萂直撓頭?,不知?道是她哪句話觸碰到了這兩人敏感的?神經?,讓他們都感慨萬千起來了。

夏川萂正在和甲方爸爸仔細核對畫稿方案呢,就聽有內侍來報:“禦史大夫範大人求見。”

慶宇帝放下?畫稿,夏川萂也放下?筆,一麵吩咐跟她來的?小內侍收拾畫具一麵要起身離開。大周朝沒有丞相,但有三閣老?,尚書令、太師、禦史大夫三職位平分丞相之權,為文臣之首,可見這禦史大夫官位的?分量。

既然是禦史大夫範大人來求見慶宇帝,說的?應當是朝廷大事,夏川萂很有眼勢頭?,自覺躲避一二?。

慶宇帝卻是一手壓在了她的?肩頭?,道:“你不是還要觀察朕處理政務的?時候是何等?模樣嗎?機會難得,就留下?來看一看吧。”

夏川萂:“是。”

慶宇帝既然話都說了,夏川萂自然要遵命留下?來。但她將?席子朝後挪了挪,退出了正殿範圍之外,去和郎官坐在了一起。

沒錯,在太極殿裡,是有給郎官準備專有位置的?,從?早到晚,都會有不同的?郎官坐在這個崗位值守,為的?是時刻記錄帝王言行,以供修史參考,所以這個所謂的?郎官,除了做帝王秘書之外,還有一個兼職,就是史官。

今日當值的?郎官,是個留著?美?髯須年?過三十直奔四十可以做夏川萂爹的?中年?文士,這個中年?文士見到夏川萂坐過來,還貼心的?拿過一個又厚又軟的?坐墊給她,讓她坐的?更舒服一些。

夏川萂道謝,這個中年?文士趁機要了夏川萂的?畫稿看了一會,然後在自己麵前的?紙張上記錄了幾筆,夏川萂好奇探頭?去看,這文士卻是將?已經?記錄好的?紙張翻篇,露出了下?麵的?空白紙。

夏川萂:

還怪神秘的?。

大殿裡,範大人已經?叩拜完畢,慶宇帝賜座,問?範大人有何要事要趕在這個時候進宮。

今日不是大朝會,慶宇帝也沒打算召集臣子開小朝會,更加沒有特地召集禦史大夫範大人進宮議事,是以範大人在這個時候進宮,肯定是有必須要進宮的?要事。

果然,範大人神色嚴肅回道:“啟稟陛下?,老?臣接到急報,有大批災民從?北從?東向南向西逃荒而來,不日將?抵達京都附近。”

禦史台禦史有監察百官和各地民情之責,禦史大夫能先一步提前收到手下?監察民情的?官員急報,正說明範大人精明強乾,為官有方,是個能體察民情為上分憂的?實乾官員。

慶宇帝神色一變,道:“尚未收到災情急報,哪裡來的?這許多災民?”

一般情況下?,若是有哪個地方受災,當地郡守會依例向京都彙報,現在有了災情,按說應該是尚書令先收到地方上的?災情折子,然後尚書令拿著?折子和太師、禦史大夫商議,之後才?會報與慶宇帝,然後舉行朝政議出解決辦法和指定賑災官員。

現在的?情況卻是禦史大夫收到急報直接進宮向慶宇帝彙報,尚書台那邊全?然不知?,這其中緣故,由不得慶宇帝不多想。

範大人道:“不排除有地方官員隱瞞災情,或者是災情太嚴重,地方遞送災情的?急報被停滯在了路上。”

慶宇帝:“你可知?是何種災情?”

範大人:“白災。今秋天氣迥異,大雪、冰凍是早就預料之中的?事,也傳令地方多做預防,隻是,這白災,似乎比咱們事先預想的?還要更大一些,以至於?百姓難以忍受,隻得棄家活命。”

白災就是大雪災。

其實,這年?頭?的?百姓忍耐性特彆的?強,不是實在活不下?去了,他們是不會輕易離開自己的?家鄉的?。現在有大批的?災民不得不朝京都之地逃荒而來,可見今年?這次白災定是空前絕後的?。

夏川萂心下?有些憂慮,她進宮已經?有三日了,在進宮之前,尚未收到桐城、平縣、青州那邊有關災情的?消息,這三地除了平縣,桐城屬於?北方,青州屬於?東方,按照剛才?範大人稟報的?實情,桐城和青州都屬於?受災地區,至於?平縣,怕也好不到哪裡去。

讓夏川萂心下?稍微安慰的?是,她奉太夫人歸京行至平縣之時發現霜降節氣提前,便下?令這三地提前多加準備過冬事宜,希望這三地的?管事們都有依令行事,不然

夏川萂收回思緒,仔細去聽慶宇帝和範大人說話,她隔壁的?中年?文士卻是豎著?耳朵奮筆疾書,顯然,慶宇三十四年?這場特大白災,是一定會記錄在史冊之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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