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謝重華並不想把陸昭牽扯進來,他該做他逍遙快活的秦王,與世無爭。
然而
窮途末路,勢單力薄。
滔天的恨,日夜噬心。
她無法拒絕來自陸昭的幫忙。
上一世,她的自私將他拉入深淵。
這一世,萬幸。
成功了,她會報答他,失敗了,不會再連累他。
*
半個月後,西北捷報傳來。
朝廷上下一派喜洋洋,後宮也歡欣鼓舞,正陽宮頓時更熱鬨了,前來道賀的人如過江之鯽。
送走又一波賀喜的嬪妃,謝重華笑容漸漸散了,靠在榻上歇息。
“這一撥接著一撥的,娘娘累壞了吧。”芝蘭喜盈盈地遞上一盞蜜水。
謝重華喝了一口:“一整天沒個消停的時候,能不累嗎,你們也累了,下去歇著吧。”話音未落,肩膀上傳來輕重合度的力道,謝重華側臉便見是玉蘭,她笑著道,“忙了一天了,你歇一歇。”
“奴婢不累。”玉蘭覷著謝重華的麵色,小心翼翼地說,“奴婢瞧著娘娘似有些愁。”
芝蘭驚訝,經過玉蘭這一提醒,再去看,也看出幾分來,當下道:“娘娘愁什麼,這大喜的日子?”
謝重華眉心皺的更明顯了些。
景宣帝看著,就有一種要想撫平那兩道峨眉的衝動。
是的,景宣帝又變成狗了。
謝重華豈會放過表忠心麻痹狗皇帝的機會,她對芝蘭道:“芝蘭,傳話給家裡,讓他們務必低調,莫要被眼前的繁華迷了眼,得意忘形招來禍端。”
芝蘭驚了下:“娘娘何出此言?”
沉吟了下,謝重華緩緩道:“烈火烹油,鮮花著錦,如此盛況,難免人心浮動。隻越是這檔口,越是要小心謹慎,莫落了居功自傲的口舌。”
景宣帝心想,皇後是難得的明白人,若謝氏人人如皇後這般通透本份,朕有何憂。
玉蘭就道:“娘娘寬心,公府行事向來妥帖,何時出過岔子。”
謝重華眉心微鬆:“那倒也是,不過叮囑一聲給他們緊緊神也好,免得出了紕漏。”她聲音低低的,“越是這節骨眼上,越要本份,萬一被傳出些有的沒的,那就不好了。”
景宣帝看著還是微帶憂色的皇後,心裡一歎。換做後宮任何一個嬪妃,娘家人要是立了如此大功,高興都來不及,不定怎麼趾高氣昂。也就皇後沒有被潑天功勞衝昏了頭腦,還保持著清明。
又過了半個月,大軍凱旋。
景宣帝親至城外迎接凱旋的的大軍,犒賞三軍。他自是不會錯過這等收買軍心的大好機會。
“陛下,”準備行禮的謝國公被景宣帝一把托起,“愛卿免禮。”
謝國公已是知天命的年紀,然發烏眼亮,高大挺拔,加之號令三軍的威嚴,令他看起來十分精神,丁點不見老態。
初登基那兩年,望著站在武將之首的謝國公,坐在龍椅上的他便覺安心,也不知什麼時候起,慢慢不安起來。
景宣帝暗暗一歎,感情上他願意相信謝氏的忠心,隻謝氏功高權重,作為帝王他不得不防。
想起那日在正陽宮聽到的話,老國公願意功成身退,再好不過。免得在與日俱增的不安中,君臣失和,這是他不想看到的。
犒賞完將士,景宣帝心中又一層陰霾。
軍中各級將領對謝國公的推崇敬重溢於言表,謝氏在軍中的威望比他想象中還要深重。景宣帝無奈,太-祖太宗手下能征善戰的將帥多如牛毛,可到了他這,卻麵臨青黃不接的窘境,年輕一輩難以獨當一麵,老一輩隻剩下謝國公,要不然此次西征烏斯藏他怎麼會讓謝國公領兵,難道他不知道這樣會加重謝氏威望功績,隻是無人可用,不得不如此。
不提這些心思,總體而言,景宣帝還是高興,畢竟打了一場他登基以來最大的勝仗,西北邊境十年無憂。
龍心大悅的景宣帝破例施恩,允許謝家父子進後宮見謝重華。
隻謝重華還沒等到父兄,先等到了狗皇帝。
伴隨著清脆的銀鈴聲,大了一圈的獒犬熟練地越過門檻,跑向謝重華,靈活的爬上她的膝蓋,然後找了個位置趴好。
謝重華目光微閃了下,他倒是會挑時候變身。
景宣帝也覺得這時間來的挺巧。
之前他正在上書房和此次西征的主要將領議事,那種熟悉的心悸忽然間襲來.變得次數多了,他也找出了一點規律,他知道自己這是又要附身旺財了,遂強撐著趕緊找了借口遣散外人。這也是這麼長時間以來都沒有鬨出亂子的原因,不然好好的上著朝,他冷不丁暈過去,還不得鬨翻天。
附身著附身著,一回生二回熟,景宣帝早已經淡定了。熟門熟路的鬨騰,熟門熟路的被放出來,再熟門熟路的找到皇後。
反正要等一個時辰才能變回去,與其趴在樹下曬太陽浪費時間,還不如看看皇後,還能看到以前看不到的皇後。
人前端莊優雅,私下卻懶散的很,喜歡沒骨頭似的歪在榻上。
明明那麼在乎他,卻總是不說出來,隻會私下默默關心他。
還發現,皇後擼狗很有一套,被擼得渾身骨頭都軟了的景宣帝如是想著。
“娘娘,國公爺他們來了。”
芝蘭興奮地跑進來稟報。
謝重華激動地站起來,好似忘了膝蓋上還躺了一條狗。
昏昏欲睡的景宣帝猝不及防摔在地上,疼得叫了兩聲。
“瞧我,居然把你給忘了,”謝重華哭笑不得地抱起旺財揉了揉,“沒摔著吧,真是對不起了,回頭給你加餐。”
吃痛的景宣帝望著謝重華如花似玉的臉,再被這麼溫言軟語的一哄,那點子鬱悶就像是清晨樹葉上的露珠見到了陽光,轉眼間蒸發了個一乾二淨。
皇後都半年沒見父兄了,激動無可厚非。
何隻是半年,是隔了陰陽的兩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