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重華欣賞著景宣帝的驚駭欲絕,一如當年的自己。景宣帝當著她的麵毀了她視如性命的謝氏,她也會當著景宣帝的麵,奪了他最在乎的陸氏江山。多麼慶幸,景宣帝還活著,以狗的形式活著。
景宣帝怔怔凝視謝重華,眼神裡飽含憤怒、怨恨、失望……還有濃烈的悲哀。
至親至疏夫妻,哈,精辟啊!
一對外人看來的神仙眷侶,背地裡卻是各懷鬼胎,他防備她暗害她,她也不遑多讓,虛與委蛇麻痹他,最紅技高一籌。
想不到,景宣帝真的想不到,就算是他防備謝氏那幾年,他都沒想過最終謝氏會用這種方式奪權。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皇後和謝氏成了黃雀。
皇後和謝氏到底是打一開始就存了犯上作亂的心思,還是後來才有的。景宣帝不確定了,可他想問卻問不出口,其實就算問了又如何,他已經輸了。
他的身體停在大正殿內,他的靈魂囚禁在一條狗上,他的皇位被長子繼承,他的長子掌握在皇後手中。
輸了,徹徹底底的輸了。
景宣帝頹然坐倒在籠子裡,被巨大的悲哀淹沒。
可是魏婉兒說的不是這樣的,她說的都應驗了,為什麼在這裡卻不靈了,到底是哪裡錯了,還是魏婉兒的夢並非預言。
“今天我聽到了一件特彆有意思的事情。”謝重華微微笑著。
這笑落在景宣帝眼裡,令他心頭發涼。
“魏婉兒原來還活著。”
景宣帝瞳孔縮了縮,知道魏婉兒應該已經落在她手上,那麼她知道了魏婉兒那個夢。
“陛下之前那麼防備我們謝家,後來卸了防備,想來魏婉兒的夢居功至偉。”謝重華笑了一聲,她還怕魏婉兒說出什麼不利的事,沒想到居然幫了她大忙。
在魏婉兒那個夢裡,她和景宣帝解開誤會修成正果,前提是沒有魏婉兒橫插一腳搶走狗。
因為那個夢,魏婉兒占著先機搶走狗,笑到了最後,而自己慘死。
慘死的自己死而複生,托了魏婉兒那個夢的福。
一飲一啄,莫非前定,皆有來因。
景宣帝驚駭,難道魏婉兒是皇後的人,不,這不可能。
“不過陛下不必誤會,魏婉兒可不是為了幫我,湊巧罷了,大概是報應吧。聽過魏婉兒的夢了,陛下要不要聽聽我的夢,我也做過一個夢呢。”
彷佛有把重錘狠狠敲擊,景宣帝的三魂六魄幾乎要離體,他直直望著謝重華,腦子裡一片空白。
謝重華翹了翹唇角,娓娓說道:“在我那個夢裡,魏婉兒無賴地搶走了旺財,朝夕相處,日久生情,她就成了陛下的愛妃。”
景宣帝身子一顫,直覺不可能。以他的性子,落在魏婉兒手中肯定會懷疑,就像他在皇後手中,他暗中調查觀察了皇後許久,諷刺的是,還是被皇後騙過了。可以魏婉兒的城府,絕對不可能騙過他,他一定會懷疑魏婉兒。
謝重華:“就是在這一年,張友年揭發我們謝家有不臣之心。說來慚愧,當初我以為是陛下指使的,倒是冤枉陛下了,原來陸昭才是幕後黑手。”
景宣帝盯著謝重華。
她臉上的笑容一寸一寸凍結:“陛下信了張友年的無中生有,下令謝氏十六以上男丁斬首,餘下的流放。多麼可笑,我們謝家忠心耿耿反不被信任,有了二心反倒被信任上了。”
景宣帝恍然,怪不得皇後如此的仇怨,原來不僅僅是因為他下藥使她不孕,還因為這個夢。那真的隻是單純的一個夢嗎?她的仇恨是那麼深刻,彷佛親身經曆。
深重的悲哀再次襲來,夢,又是一個夢。因為魏婉兒的夢,他相信皇後。皇後卻因為一個夢,恨他欲死,多麼地滑稽。
*
魏婉兒掐著喉嚨掙紮,大口大口的鮮血湧出來,她掙紮的幅度也越來越小,瞳孔逐漸渙散。
她要死了,可她才十五歲,比夢裡死的年紀還早。
魏婉兒想罵,罵死老天爺,既然讓她回來了,不是應該讓她扭轉乾坤改寫人生的嗎,為什麼現實比夢裡還慘。夢裡的她雖然被打入了冷宮,可好歹還有太後姑母的照應,沒受多少皮肉苦。
可她呢,被皇帝表哥關起來嚴刑逼供,生不如死。
魏婉兒恨,恨她的皇帝表哥。可皇帝表哥死了,大顆大顆的眼淚滾下來,表哥死了。死了,謝重華成了寡婦。
魏婉兒尋到了一絲慰藉。
她的下場比夢裡差,謝重華也沒好到哪裡去,謝重華沒有親生兒子,新君不是她生的,人家有親娘對她也就是麵子情,等新君大權在握,還不是得看皇帝親母子的臉色過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