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汀已經連續兩周低氣壓了,解晰猜想是因為考試排名下滑緣故。
因為怕觸到她黴頭,他倒是收斂了不少,偶爾還會和紀汀討論一下學習中遇到難題,一時之間同桌氣氛和諧起來。
解晰這次月考排名18,語文作文拿了56分,被老黃當成佳作範例在年級裡傳閱。
紀汀原來一直覺得他玩世不恭,有點瞧不上他,直到現在才開始逐漸正視。
他字不怎麼樣,但抵不住文章內容確實是寫得好,引經據典,文筆絕佳,邏輯通暢,環環相扣。
——加繆說過:“人們必須相信,壘山不止就是幸福。”
紀汀指著這句話問解晰:“你怎麼記得這麼多名人名言啊?”
他乾笑道:“對這些比較感興趣吧。”
咳,其實是之前想裝文藝一點泡妹子。
紀汀看著他目光添了一絲驚奇,感歎道:“還挺厲害。”
好不容易得她一次讚美,解晰小尾巴頓時翹到天上去了:“哎呀,一般一般,世界第三啦。”
紀汀:“……”
行,他還是一點沒變,給點陽光就燦爛。
周四晚上七點有個校園唱歌比賽,晚自習時候班上少了一半人,解晰回來拿衣服時候看到紀汀百無聊賴地坐在座位上背書,不由得問道:“要不要跟我去看校歌賽?我還有一張票。”
她正好有點學不動了,當即感興趣地點頭:“好啊好啊!”
兩人座位在前排區域,進場時候第一個選手已經開唱。
現在高中歌賽都搞得煞有介事,場下有粉絲區、親屬區和觀眾區,紀汀隨意一掃,發現竟然有帶燈牌。
第二個男生上台前,他親友粉絲團還齊聲喊口號:“想在哥哥腹肌裡捉迷藏,想在哥哥睫毛上蕩秋千,想在哥哥鼻梁上滑滑梯!”
紀汀:“???”
唉,騷不過騷不過。
解晰湊過來說:“這個郭浩峰在他們班好像挺有名,長得還行,也挺會聊天,不少女生都喜歡。”
紀汀偏頭看了他一眼,他趕緊補充:“當然還是喜歡我人更多一些。”
紀汀:“……”
您自信倒也是挺難得。
實話實說,這個男生唱得還不錯,嗓音屬於低音炮那一掛,怪不得有這麼多迷妹。
不過,憶起溫硯在清華歌手大賽上表現,紀汀立刻覺得他差遠了。
還是阿硯哥哥唱得好聽。
後麵接連幾個選手上場,功底都不錯,有一個女生還彪了海豚音,一下子就點燃了場內氣氛。
第一輪共10個同學上場,能夠晉級隻有6人,然後再進行第二輪,決出前三甲。
郭浩峰也成功入圍,第二輪選是一首原創歌曲。
在演唱之前,他環視觀眾席一周,突然開口:“這首歌是唱給一個人。”
大家好像都嗅到了一絲與眾不同味道,頓時起哄:“哇哦!”
“我一直把她當做一個追隨目標,因為,她在我眼裡總是那麼耀眼。”郭浩峰倏忽抬眸道,“希望你能夠聽到。”
吉他和弦輕奏,他閉著眼睛開始吟唱——
記得四月杏花雨/聽見你溫柔嗓音
我坐在後山草地/熹微陽光照你眼睛
幻影動容微風裡/你是我心弦之曲
雖然詞不達意,但是旋律寫得還挺優美,紀汀隨著人群揮動著手中熒光棒,頗有興致地跟著哼唱。
沒搖兩下就看到解晰盯著自己,紀汀疑惑道:“怎麼了?”
他神情複雜道:“郭浩峰喜歡你。”
“啊?”她皺起了眉,“你胡說什麼呢?”
解晰撇了撇嘴:“這是一首藏頭歌。”
開玩笑,以他把妹多年經驗,一聽就聽出來了。
紀汀回憶了一下主歌,麵色微變。
確實,好像,是。
她和郭浩峰平常也隻是點頭之交,談不上多熟悉,所以覺得實在有點荒謬。
紀汀並不喜歡因這種事受人矚目,隻能在心裡默默祈禱其他同學彆聽出來,剩下時間裡一直如坐針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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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硯剛剛工作完,回學校寢室拿點資料,一進門就看到桌上有件包裹。
舍友說:“去拿快遞時候順便幫你拿了。”
他笑著說了聲謝謝,用裁紙刀把包裝割開——一條手織灰色圍巾,最下端角落用藍色棉線繡了一個“硯”字。
隨之掉出是一張粉色小卡片:【阿硯哥哥,補給你生日禮物哦,希望你喜歡~】
她字變得雋秀了一些,不過那個“硯”還是縫得歪歪斜斜,一看就知道是新手上路。
溫硯忍不住輕笑一聲。
舍友狐疑地看過來:“啥玩意兒啊?拿時候我就好奇了。”
溫硯把圍巾繞在脖子上試了一下,唇邊弧度仍舊柔和:“家人送生日禮物。”
“哦。”知道他家情況有些複雜,是個敏感話題,舍友也就沒再多問。
溫硯取了資料,從宿舍門裡緩步出來,砭骨寒風獵獵作響,揚起了圍巾一端。他將頑皮飛舞那角抓住,裹緊後塞進了大衣裡。
鼻尖似乎嗅到了淡淡香味。
他想了想,拿出手機,從通訊錄裡找到一串號碼。
這次那邊沒有像往常一樣飛快接起,而是暫時陷入忙音。
溫硯抿了抿唇,將手機放回口袋,攔了輛車回到公寓。
直到他洗完澡出來,紀汀都沒有給他回電,也沒有發任何消息。
都快十一點了,照理說晚自習也已經結束。溫硯不自覺顰起了眉,又給她打了個電話。
“喂,阿硯哥哥!”
紀汀聲音響起時候,溫硯微微鬆了一口氣:“汀汀,剛剛怎麼沒接電話?”
“啊?”她看了眼未接來電,抱歉道,“對不起,之前在看校歌賽,我沒聽到。”
“原來是這樣。”他溫和道,“沒事。”
“哥哥,你怎麼有空給我打電話?”紀汀猜測道,“是收到我禮物了嗎?”
“嗯。”溫硯輕笑了一聲,“謝謝汀汀,我很喜歡。”
紀汀沿著後山瀝青路往回走,邊走邊悄悄彎起嘴角:“你喜歡就好啊。”
她軟軟道:“我以前沒織過這種,特意到網上學,幸虧我聰明,一下子就學會了。”
那頭傳來清淺呼吸聲。
趁他還沒開口,紀汀又道:“阿硯哥哥,北京天冷,你注意彆著涼了。”
“汀汀……”
“紀汀!”
聽見有人叫她,紀汀驚訝地回頭,看到郭浩峰從不遠處急匆匆地跑過來。
“我有話對你說!”
她幾乎不用思考就知道是什麼內容,握著電話退後一步,防備地抬起頭:“很晚了,有什麼事能明天再說嗎?”
後山路人並不多,來來往往隻零星幾個晚歸同學,在這裡和男同學獨處可不是什麼明智選擇。
“不行,我今天在台上那樣說,你肯定都聽到了。”郭浩峰走到紀汀麵前,雙眸緊緊地凝視著她,“以你性格,明天大概就要對我避而不見了吧。”
“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紀汀試圖蒙混過關,再加上阿硯哥哥還聽著,她心情有些焦急,“馬上就要門禁了,我先走了。”
郭浩峰猛地攥住她手腕,低聲道:“還有十分鐘,我就說幾句話,很快。”
這一下有點疼,紀汀“嘶”了一聲,手機沒拿穩掉到了地上,她頓時又急又氣地想要掙脫。
但他力道很重,讓她幾乎動彈不得。
“我喜歡你,紀汀。”
這樣強迫讓她很不舒服,紀汀冷聲抬眸:“我不喜歡你。”
郭浩峰深吸了一口氣:“不管你怎麼想,我都追定你了。”
“……”
“郭浩峰!你他媽在這抓著紀汀不放乾什麼呢!”
紀汀從沒有哪一刻如此欣喜於解晰出現。
謝天謝地。
解晰走上來把她拉到身後,臉色很臭:“有你這樣嗎?”
郭浩峰表情也不好看,喉結滑了一下,還沒說話,就看到對方勾手一記拳頭揮過來。
兩人頓時纏鬥在一起,拳腳相向。
紀汀:“……”
局麵好像更糟糕了。
“彆打了,你們彆打了!”
她極力規勸,但無奈沒有一個人聽。
紀汀很快就放棄了治療,站在一旁麵無表情地觀戰。
嘖,原來解晰真是校霸啊,看起來很會打架樣子。
相較而言,郭浩峰算得上文弱書生了,不一會兒就被揍得隻會防禦。
紀汀瞅著時機差不多了,再度開口:“解晰,真夠了。”
這話像一句咒語,解晰很快收手,拎著郭浩峰領子威脅道:“再讓我看見一次你就死定了。”
郭浩峰灰溜溜地走了,紀汀撿起地上被遺忘許久手機,緊張地問:“阿硯哥哥,你還在嗎?”
解晰笑嘻嘻地湊過來:“在和你哥打電話啊。”他對著電話大聲道:“哥哥好啊,我是紀汀同學解晰。”
紀汀:“……”
媽,想死。
“你好。”那頭突然響起溫硯聲音,驚得她手指都顫了一下。
不知是不是錯覺,總覺得阿硯哥哥語氣有點涼涼呢。:)
解晰完全沒有看到紀汀要殺人眼神,自顧自地道:“哥哥你放心,我會護送她安全回到寢室!”
紀汀忍住破口大罵衝動,快步向宿舍跑去。趕死趕活終於搶在門禁前進了宿舍,她氣喘籲籲地把手機貼在耳邊:“阿硯哥哥……”
“紀汀。”
溫硯淡淡聲音不辨喜怒:“真是出息了。”
紀汀暗叫一聲糟糕——
阿硯哥哥肯定誤會她和解晰了!
她趕緊為自己辯護,“不是啊,我和他沒關係!”
“沒關係啊。”男人漫不經心地嗤了一聲,“為你打架,送你回宿舍,看來這個朋友很值得交往。”
紀汀不知該怎麼說:“真不是……”
溫硯聲音沉了下來:“紀汀,你是個聰明孩子,不要在這種關頭犯迷糊。”
他頓了頓,語氣冷淡:“聽說你最近狀態不太好,仔細想想原因,如果連這點自製力都沒有話,我會對你非常失望。”
“阿硯哥哥……”
“晚安。”
嘟嘟嘟,電話掛了。
紀汀拿著電話,維持著那個姿勢站在原地,身體卻止不住地顫抖。
非常失望——多麼嚴重判詞。
她感到胸口彌漫起一種久違酸澀,雙眼逐漸模糊,泛起霧來,在無人樓梯角緩緩蹲下。
不一會兒,低低嗚咽從指縫間傳出。
像隻受傷幼獸。
這一晚,紀汀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過,捱著熬到了天明。
第二天上課時候,年級裡卻已經開始傳起了一種謠言。
——優等生紀汀有男朋友了,對象好像是和她一直不太對盤風雲人物解晰。
田佳慧中午時候提起這件事,紀汀一言不發,沉默地吃著飯。
“糖糖,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田佳慧狐疑地問道,“你真跟他在一起了?”
“連你也這麼想。”紀汀終於抬頭,有些疲憊地道,“沒有,我沒和他在一起。”
田佳慧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哎這不是……他們說得有板有眼嘛。”
紀汀歎了口氣,把昨晚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她。
田佳慧聽完後驚呆了:“郭浩峰怎麼這樣啊?我看謠言八成就是他傳,真是心胸狹窄!”
紀汀心裡多少也有數,隻是她情緒不高漲,聽到這些亂七八糟說法後就更加煩躁了。
每天放學後,她都用運動和聽音樂來麻痹自己,但隻要想起溫硯說那些話,就感到心情無比低落。
阿硯哥哥。
你怎麼能不相信我呢。
你知不知道,我很傷心啊。
……
沒過幾天,謠言愈演愈烈,最終傳到了班主任老黎耳朵裡。他私下底找紀汀談了一次話,旁敲側擊地問了一嘴,沒發現有什麼不對勁,也就放過了此事。
第二次月考在十一月底進行,紀汀努力讓自己不去想那些無關緊要破事,認真地複習備考。這一個半月來,她不知背了多少作文素材,練了多少生物卷子。
但就算是竭儘全力,紀汀也還是沒能做完理綜。交完卷子出考場時候,她真實地感到心態崩了。
周末放學回家,不知怎,爸媽並沒有問起考試事情,她也就沒有提起。
可胸口還是梗得難受,又不知道向誰傾訴。
阿胖想找她玩,可紀汀沒有心情。她把自己關在房間裡,猶豫了半天,打了個電話給紀琛。
“喂?”那頭響起男人懶洋洋聲音,“怎麼有空來找爸爸了?”
電話裡靜默半晌,傳來小姑娘“哇”哭聲。
“怎麼了?”紀琛嚇了一跳,陡然坐直身體,“發生什麼事了?”
“哥哥!嗚嗚嗚,我又考砸了!”紀汀抽噎著道,“怎麼辦啊,我怎麼就是做不完……”
“你先彆哭。”紀琛僵硬地柔聲安慰,“不就是一次考試嗎?不重要……”
“很重要啊!要全市排名!嗚嗚嗚!”
紀琛沒哄過人,一時之間手忙腳亂:“那……那看看是出了什麼問題先,你彆著急,你、你這麼聰明,下次一定能考好……”
這話說完,紀汀哭得更凶了。
他沒辦法,乾脆閉嘴,沉默地聽著她在另一頭發泄似大哭。
十分鐘後。
哭聲漸歇,紀汀抽抽搭搭地開始敘說:“那個物理好難,我一緊張就想不出來……但是分值又好大,我沒法空在那裡,就一直死磕,然後後麵就沒時間做了……哥哥,你之前碰到這種情況是怎麼辦啊……”
紀琛:“我不知道啊,我沒遇到過這種情況。”
“……”
紀汀:“哇!!!嗚嗚嗚嗚!!!”
電話裡爆發出更慘烈哭聲,紀琛絕望地倒在桌上,對著電腦微信聊天框輸入:【你們開始打吧,我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