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恐怕再沒有比他更倒黴的豬販子了。
皮格斯悲傷地想。
愚蠢!這一切都因為,他是個無可救藥的蠢人!
大老遠地來到這萊納城,他那用了大半輩子都還沒用完的運氣,似乎在見證了一場奇跡般的豐收、和那位比奇跡還要來得美麗的公爵領主後,就徹底用光了。
是的,在他摔斷腿的三天後,情況當時還算不錯的他終於含蓄地從旅舍老板口中問出,那位擁有光華燦爛得不可思議的金發的主人的身份。
旅社老板無比篤定地告訴這位可憐的客人:在整個萊納城,擁有漂亮的金色卷發和仿佛會閃閃發光的姣好容貌,卻鐘愛下地的尊貴人,就隻有一位。
——那就是萊納城的領主,被老國王譽為“天使公爵”的奧利弗殿下。
竟然是公爵殿下!
皮格斯滋味複雜地感歎著。
果然,那麼一頭比藝術品還來得華貴美好的金發,隻有血統純正的貴族才可能擁有啊。
在養傷時,他還對那匆匆瞥來的、如油畫般完美無瑕的畫麵念念不忘,就連老對手尼斯的冷嘲熱諷都顧不上理睬了。
而因為腿傷,被迫忍痛放棄了來自城堡的邀請後,他更是感到無比痛苦。
讓他沒料到的是,最糟糕的事情卻還沒到來——當那群窮凶極惡的強盜來襲時,正養傷的他先是被那急促的報警鈴聲驚了一大跳,再是在驚慌失措地仆人們的攛掇下,拖著半愈的傷腿掙紮著進了馬車,試圖趁強盜還沒衝進城池前偷偷逃走。
他在最後關頭清醒過來,做出了“堅決留下”的正確決定。
但經過那一番折騰,他的傷勢卻陡然加重了。
城裡人有過第一次應對強盜來襲的經驗,第二次就要淡定的多。
皮格斯也沒法再慌張了:從他胡亂動彈的那一天起,他的傷情就急轉直下,在他根本不抱期望的那些庸醫的胡亂治療下,更是雪上加霜。
當全身都像被丟進烤爐一樣,泛起讓他既昏昏欲睡,又想要作嘔的難受滋味時,他就知道自己可能是無法活著離開這座城池了。
作為一位常年奔波在旅途上的商人,他見過的東西比這城裡的醫生要多太多了——那些傷口無法愈合的病人,最後都是被膿水和高燒帶走的。
皮格斯還來不及為自己感到悲傷,就不得不利用短暫的清醒時間,向仆人簡單地交代了自己死去之後的安排。
他在明麵上有三個兒子和一位夫人,背地裡還有兩個年輕貌美的情人和五名更加年幼的私生子……自己絕大多數的財產,理所當然都要歸長子繼承。
但在他的設想中,私生子也多少得留一點,好讓他們在不事生產的母親手底下平安活到成年。
“帶到萊納的豬,有一半要獻給領主,...獻給偉大的貓貓神。”
在下午時,皮格斯難得地清醒了一小會兒。
被燒得頭昏眼花的他,自知已經快不行了。於是趕緊抓住這個說不定是最後的時機,有氣無力地繼續交代:“剩下的也彆讓皮格利特特意帶回去了……直接在這裡賣掉吧,再低的價格,也直接賣給城堡!”
讓仆人們意外的是,主人皮格斯竟然絲毫不怨恨這應驗了“被詛咒之地”的萊納,而是一股腦地將罪責都歸在了自己的身上。
——在親眼見過那麼多奇跡後,皮格斯的確隻恨自己的愚蠢。
要是他再虔誠一些,更信任在萬能的貓貓神的庇護下、那位如天使般美好的領主一定會叫萊納城轉危為安的話,該多好啊!
他當時如果不掙紮著爬上馬車,被重新顛碎瘡口的話,他的斷腿說不定都好得差不多了!
仆人們的蠱惑,無疑也占了很大的原因。
但皮格斯知道,最主要的原因,還是他太蠢了。
偉大的貓貓神啊,這些笨蛋仆人沒念過書,沒算過賬,甚至連豬都看不好!
他當時簡直是被魔鬼迷惑了,才去聽他們的意見!
不夠虔誠的信徒,是不配得到神的庇佑的。
“貓貓神……貓貓神……”
漸漸陷入最後的彌留的他,有氣無力地念著。
——當奧利弗讓下仆為這位養豬商人灌下【恢複藥水】時,就清楚地聽到了他的祈禱。
奧利弗:“……”
身為“貓貓神”這一超級騙局的幕後主使,他實在很難不深受震撼。
在萊納城裡倒了大黴的外地商人,為什麼會那麼信仰他隨口胡謅的……所謂“神祇”?
連自認厚臉皮的他,都有些良心作痛了。
希望【恢複藥水】能見效吧。
藥水灌下後,聚集在這間旅社客房裡的所有人,都聚精會神地關注著皮格斯的動靜。
奧利弗則回想著剛剛的事情。
為了確保這些用各種各樣的古怪毒菇做成的藥水的安全性,他剛才親自給那匹盲馬灌了藥。
他不知道的是,光是那匹馬肯老老實實被他撫摸、喂藥這點,就足夠讓知道這匹馬的脾氣的人倍感驚嚇了。
瞧瞧,他們都看到了什麼?
在眾目睽睽下,那匹公認脾氣暴躁的盲馬,在奧利弗公爵手裡卻乖順得不可思議!
老實地喝下了藥水不說,還親昵地伸出舌頭,舔舐了下那潔白柔軟的手心,又扯著繩索硬要湊近對方,一副戀戀不舍的模樣。
奧利弗沒有注意到這匹馬對他尤其親近,隻當它本身就是脾氣溫馴的馬,專心關注藥水的效果去了。
不是他的錯覺。
在灌下一整瓶藥水後,盲馬身上雖然沒有出現那一目了然的血條,但它由於前些年被盜賊強行戳瞎、叫重重傷痕覆蓋的眼睛,傷疤...卻一下變淺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