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誰在斷斷續續的陰雨天裡騎馬走上九天八夜,心情都會變得跟這時的天空一樣灰暗。
這幾名隨從當然也不例外。
尤其眼看著又要迎來一場瓢潑大雨,這幾天裡身上幾乎就一直濕漉漉的他們,更是忍不住在心裡罵了這該死的天氣幾句。
真是令人作嘔的雨天!
但即使心情再不痛快,他們也不敢在麵上表現出來一絲一毫來。
畢竟,如果說他們這時的心情就像是天上那烏沉沉的雲塊的話,那騎馬行在最前的男爵閣下,恐怕就是一湧沸騰的岩漿了。
越是靠近萊納的地界,男爵阿特的情緒就越是糟糕。
理智上他雖然清楚被稱為“被詛咒之地”的萊納城,會比格雷戈城都要來的糟糕。
可在親身體驗過格雷戈城那遠遜於王城的居住條件後,在貴族中還不算挑剔的他,就已經感到十分不滿了。
他純潔美麗、高貴迷人的繆斯啊,怎麼能住在這種肮臟偏僻的鄉下!
阿特無比痛心地想。
他原本是無比期待著再次見到天使公爵殿下的,但在忍受了這旅途的顛簸煎熬後,卻越來越不敢抱有期望了。
他一向認為,即使是最珍貴的深海珍珠,也要躺在柔軟的深藍色天鵝絨上,才會散發出細膩美好的光芒。
當心目中那朵最唯美的玫瑰落到泥地裡後,會將他記憶裡留存的美好畫麵一並毀滅嗎?
阿特胸口一窒。
由於帶著這種無比矛盾的心態,越是靠近萊納城,他命令部下趕路的速度反而越是比之前要來得慢了。
在他的車隊中,還有三位(被迫)隨行的人員。
他們驅趕的是拉著一輛板車的幾匹轅馬,上麵放著用防雨的篷布蓋著的幾隻鐵籠,裡麵是他們這行奉命買來的小貓。
不知道是幸運還是倒黴,他們剛到格雷戈城,就遇見了這位自稱公爵殿下的追隨者的男爵閣下。
對於幾名卑微的仆人,阿特毫不廢話,徑直提出了要與他們同行的要求。
哪怕有幸侍奉過脾氣好得不可思議的公爵大人,這三位仆人麵對男爵阿特時,依然是誠惶誠恐的。
貴族對奴隸無疑掌控著絕對的生殺大權,但就算是自由民,要是不小心得罪了這位看起來喜怒無常的年輕貴族的話,法律也能找出幾十條能整治他們的規則。
他們理智上清楚,這位男爵光是看在公爵大人的麵上,也不可能對他們下手……但還是克製不住骨子裡的恐懼和緊張。
看著他們表現出的唯唯諾諾,阿特不禁皺了皺眉。
要是前麵那位陛下還在的話,資質這麼差勁的仆人……彆說是直接侍奉最受老國王寵愛的奧利弗公爵了,就算是公爵殿下的馬車夫,根本都沒有資格接近。
希望那位高貴的大人,沒有受到太多的苦難吧。
心情複雜的阿特,在隔著雨幕、遠遠看到城堡的輪廓時,也還生不出“終於快到了”的喜悅。
倒是在察覺到擊打在他鬥篷上的雨點越來越重,滾雷聲越來越近後,他神情微凜,沉聲下令道:“加快速度,進城。”
由於被強盜團襲擊過,就奧利弗暫時沒有建設圍牆和護城河的條件,也還是加固了萊納城西側城門的防禦力。
特彆是在發現礦區、獲取了新的大批石料後,他便再次奢侈地做了一百多道石圍欄,堵住了沒有被河流割斷的那處入口。
不同於專門用來關押俘虜勞作的監獄,他這次留了一道可以打開的門,並讓4名衛兵在那裡輪流看守。
阿特以苛刻的眼光端詳著這些看起來高大堅固的石欄,又將目光移到了已經能看清大致模樣的城堡上。
真是簡陋。
他眉頭緊皺。
這也算城堡嗎?
“斯蒂歐迪歐男爵閣下,歡迎您來到萊納。”
衛兵檢視過他的通行證後,勉強壓下吃驚,向他深深行了一禮:“請進。”
之所以吃驚,當然不僅是因為阿特的男爵身份。
而是……
他們一邊派人回城堡通報這件事,一邊打開門,放這行人進來,心裡還震驚著。
這麼惡劣的天氣下,那位像天使般善良的領主大人甚至不忍心讓奴隸們冒雨乾活,而給他們放了假在家裡歇息。
他們作為領地上“不可或缺的守護者”(領主大人親口說的)的衛兵,雖然還是需要守在城門處,卻是有個能安心休息的遮蔽風雨的小木屋的,而且還能領到雙份糧食,作為‘補貼’。
這麼優厚的條件,瞬間讓這份差使成了所有人都想拚命爭取的好事了。
要不是他們表現優異,還輪不到他們來呢。
可眼前的這位男爵,竟然會選擇在這樣的雷雨天來探望他們的領主?
身上還那麼狼狽——除了為首的男爵有經過特殊手段鞣製,具有一定防雨能力的獸皮鬥篷外,其他隨從都成了不折不扣的泥人。
“啊,是你們?”
當看到位於這行人最末的竟然還是幾道熟悉的麵孔時,他們不禁出聲問道:“你們已經買好福斯先生交代的東西了嗎?”
“當然,”回到萊納後,一路上心驚肉跳、唯恐得罪這位冷冰冰的男爵閣下的三人,才終於鬆了口氣,甚至還有心情同他們商量起來:“你說我們是該先回去洗個澡,換身衣服,還是直接去城堡向殿下複命?”
“不想讓福斯先生生氣的話,還是越快回去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