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要是能趕在蘇必須訂婚前成為平民的話,她能選擇的對象也會是更好的身份,不會局限在奴隸和同樣處境的奧爾伯裡移民中。
“要再快點。”
他喃喃自語著。
於是,在其他人都還很珍惜地繼續啃著麵包時,他卻忍下了慢慢咀嚼、好仔細品嘗這份美味的欲/望,幾口就吃完了自己的那份。
清瘦的少年如剛吃飽的獵豹般,緩緩地舔舐著自己手指上殘存的麵包屑時,一雙神光銳利的眼睛也緊緊地盯著牆頭的方向,腦子裡飛速轉動著各種念頭。
領主大人究竟想怎麼做?
他試圖猜測著。
由於奧爾伯裡軍中途截住了出征不久的格雷戈軍,並且火速回返,打了城門守軍一個措手不及,才導致城堡守備方沒來得及堅壁清野,給他們留下了大量的食物來源。
要是按照常規戰爭的做法,獲得如此巨大優勢的一方,是一定會在儘情地收割過地裡的莊稼後,就將城鎮區域和耕地都放火毀掉的——這既是為了確保城鎮裡的自由民無法趁亂反抗,也是為了威懾該領地上的奴隸,更是為了保證要是這一戰最終失敗、也能給守備方留下滿地瘡痍,讓他們短時間內無法恢複精力、發起報複。
但簡納羅卻無比確信,奧利弗領主一定不會這樣做。
神使大人太善良了……善良到連當初的他們、那一無所有的流民都願意全然接納,給他們提供了能體麵地活下去的資本,還慷慨無私地允許他們以自由民的身份返回奧爾伯裡城。
這樣溫柔美好的領主大人,又怎麼可能為了重創敵方,就選擇對無辜的城鎮居民下手呢。
“要是能充分利用這一點,收複民心的話,就能進一步保證食物來源的安全。”
簡納羅隨手找了根枯枝,在地上寫了幾筆,記下這點。
但人心難測,即使奧利弗殿下不吝展示善意,也總會有不知道感恩的惡徒想要害那位大人的。
為了防備這點,就要及時派兵守住各個外城門,不讓人趁機通風報信。
寫到這裡,簡納羅不由得抬起頭來,往鄰近的幾道城門的方向望了眼。
果然,騎士先生們早想到了這點,已經將城門放下,派人牢牢地把守住了。
接下來就是時間問題。
殿下俘虜了格雷戈城的領主,裡麵的人卻到現在都不願意投降,那一定是有其他的打算。
代掌城堡裡事物的人,是麥肯納伯爵的管家肯·斯拜爾。
他為什麼能說服效忠於伯爵的一乾部下不采取任何措施?
簡納羅很快想到了麥肯納伯爵的唯一繼承人卡奧沃德。
可就算是穩住了城裡的守軍,占儘優勢的奧利弗殿下要取勝,也隻是時間的問題。
要是對方遲遲不肯接受談判的話,那既不是出於忠誠,也不可能是消極等死,就隻看是有彆的儀仗了。
是篤定城堡裡糧食夠用,城堡和護城河的防禦力夠高,能撐到援軍到來嗎?
簡納羅猶豫了下,還是在這個猜想後麵打了個問號。
據他在老師家學習時,對這幾座城池間領主關係的大致了解……唯一與麥肯納家族有過姻親關係,有能力救援的,就是瑞切城的領主威爾夫了。
要從瑞切城趕來格雷戈城,需要8天的時間:聽起來不多,但要算上信使將消息送達、領主威爾夫與領臣商議是否出兵,再到整頓軍勢、拔營……都需要大量的時間。
城堡裡的糧食夠撐那麼久嗎?
簡納羅抿了抿唇。
他暫時想不明白這點,便轉移了思路。
現在攔在他們軍隊麵前的,是這條注滿河水的護城河,落下的鐵吊閘,以及高高拉起的開合橋……
簡納羅還在苦思冥想,麥肯納伯爵則是剛狼吞虎咽了兩隻白麵包和滿滿一個皮囊的水,但依然感覺饑腸轆轆。
他一邊舔著乾燥的嘴唇,一邊猶豫:到底要不要舍下已經所剩無幾的麵子、向奧利弗公爵討討饒,看能不能再要點吃的?
得知士兵們都吃飽喝足後,奧利弗便若有所思地盯著麥肯納伯爵看了。
見對方咂了咂嘴,露出一臉意猶未儘,他微微一笑,主動開口問道:“是沒有吃飽嗎,格裡德?”
沒想到會被主動問起,麥肯納稍愣了下,就從善如流地露出了討好的笑容:“尊敬的殿下啊,隻有兩隻麵包,對我來說實在是有些少。”
要按照他在格雷戈城的飲食標準的話,餐桌上會擺出至少十道菜,裡麵有八道都是得是經過精心烹飪的肉食。
這種隻配擺在平民餐桌上的普通白麵包,口感粗糲得讓他牙疼,要不是他餓狠了,是根本不屑食用的。
他哪裡想到,自己還有卑躬屈膝地就為了多要一隻這樣的破麵包的一天?
奧利弗笑意不減,卻沒有如他所願地說出“拿更多的麵包來”的話,而是宛如無意的問了句:“那你知道,一名要乾滿一天活的成年男□□隸,一天的口糧是多少嗎?”
麥肯納臉上的笑頓時一僵。
他怎麼可能知道這些?
“看來閣下並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奧利弗淡淡一笑,很隨意地繼續道:“那換個問題好了……為了提升你回答的積極性,不如這樣說吧,要是你能答對下麵這些問題中的哪怕一個,我都會讓人再拿兩隻白麵包給你。”
麥肯納麵上強裝出來的笑已經消失了,他乾巴巴地附和了聲,心裡卻不以為然。
就算是無可救藥的蠢蛋,也能看出這位小公爵,似乎是故意在戲耍他。
不然身為公爵的對方,明明該是最清楚他剛才的茫然的人。
這該死的漂亮小東西。
他心裡暗罵。
高高在上的貴族,怎麼可能區關心靴子底下的塵埃?
於是奧利弗接下來問出的問題,他不出意外地一個都沒能答上來,什麼“奴隸每天吃的食物是什麼”“奴隸冬天的食物來源有哪些”“一個自由民一年平均能掙多少錢”……
事實上,關於收入的問題並沒有那麼難——隻要對賬本稍微有一點關心,都能靠比例計算出來。
但在格雷戈城,稅賦逐年攀升,已經很久沒有穩定過了。
在隨口給出一個錯誤答案後,奧利弗輕笑了一聲,在他滿懷遺憾的注視中離開。
當奧利弗走遠後,麥肯納垂首,眼底閃過一縷陰戾。
他當然清楚,自己是被這個脾氣古怪的小公爵戲耍了一頓,徹底失去了獲得更多能飽腹的粗麵包的機會了。
然而這時的他還不清楚的是……
因為他充分證明了自己對領民有多漠不關心後,美麗的金發領主眼底的那最後一點溫度,也徹底冷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