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靜看著眼前的周文, 她的丈夫周文是大學教授，從前總是穿著得體的衣服，連皮鞋上有灰都要擦掉的人。如今穿著臟兮兮打著補丁的衣服, 紅著臉十分激動。
她又感到難過，又感到屈辱。
她說：“她們都是很好的人, 不可能像你說的那樣, 你不能因為你內心自卑就這樣汙蔑彆人。”
“我內心自卑，是, 我是內心自卑……”周文彆開臉, 蹲在角落。
良久, 他見鐘靜要走，叫道：“你去乾什麼？你去跟彆人一起吃年夜飯？不準去，我不準你去！”
鐘靜回過頭看他一眼，將眼眶中的眼淚咽回去, 說道：“我去跟林老師她們說，那天我不去了, 你滿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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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這會兒天色已經暗下來了, 可林桃還是看出了鐘靜的眼眶有些發紅。
“怎麼了？吵架了？”林桃問道。
鐘靜吸一口氣, 搖搖頭：“沒事，就是爭執了一兩句，他那個人一直以來都愛清靜, 覺得就我們兩個人一起吃年夜飯也挺好的, 人多了反而不習慣。林老師, 真是不好意思了，明天我還得去罐頭廠代班，沒空去找陳大姐和徐老師，還得麻煩你幫我跟她們解釋一下。”
林桃猜得出來, 事情並不像鐘靜說的那麼簡單。
但彆人家的家事，尤其是在對方明顯不願意透露太多的情況下，林桃也不方便再追問下去。
她笑著擺擺手，說道：“沒事，這有什麼的。”
趁著鐘靜走之前，又拿了塊臘肉送給她：“湘城臘肉，本來打算年夜飯那天做給大家吃的，你不能來可惜了，這塊送給你拿回去自己做著吃。”
“那怎麼好意思。”鐘靜推辭。
林桃抿唇，道：“那怎麼不好意思，我可吃了不少你送來的魚啊。”
鐘靜本來想說，在島上魚又不值什麼錢，而且他們家的魚吃不完，想了想，還是不說了，收下了臘肉，又朝林桃道了謝，這才打著手電筒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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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三十那天，格外的熱鬨。
林桃一大早就給玥玥換上了那件大紅的襖子，又戴上了那頂虎頭帽。
小家夥好像也知道今天不一般似的，破天荒的沒有睡懶覺，早早的就醒過來了。
早上照例隨便吃一點，林桃煮了一鍋麵疙瘩，幾人吃得也挺香。
雖說大家說好了每家做三個菜，但林桃家多了個大人，林桃特意做了兩個大份量的菜，這麼多人也足夠了。另一個素菜自然就是豬油渣炒大白菜了，家裡的大白菜不加油吃，這個冬天可吃不完。
帶孩子有林常海，打下手有李成蹊，林桃隻管當大廚炒菜，還挺自得的。
幾人商量了一下，還是決定在陳水芬家裡吃年夜飯。
陳水芬家和林桃自己家的房子倒是差不多大，主要是陳水發說她要給大家做個鐵鍋燉大鵝，還要做鍋貼，鍋貼得吃熱乎的才好吃，那麼乾脆就在他們家吃年夜飯好了。
陳水芬家的大鵝養的肥嘟嘟的，還喜歡叨人，鄭紅星小時候被大鵝追著叨過好幾次。
等再大一點兒了，便是鄭紅星拿著棍子在後麵追大鵝了，把大鵝嚇得到處亂跑，鵝毛到處飛，有好幾回都不敢進院子了。
這鵝養了快一年，總算是殺了。
早上陳水芬殺鵝的時候，林桃還聽見隔壁鄭紅星鬨著不讓呢，說大鵝是他的好同誌，不能吃。
陳水芬沒好氣：“再不殺了吃，你的好同誌就被你累死了。見天的追它，把它毛都拔了一半了，前兩個月看著還挺胖乎的，你瞅瞅現在，都累瘦了，吃起來都是骨頭！”
鄭紅星還哭鬨了一陣子呢，等到大鵝真被燒了，香味出來了，這孩子才停下用木頭假裝□□，追著他哥哥打的腳步，吸了吸鼻子：“好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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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陳水芬家的時候，大家見了穿上大紅襖，戴上虎頭帽的玥玥，都誇好看，就像是年畫上的娃娃。
陳水芬家平時看著挺寬敞的客廳，擺上了兩個桌子之後，看起來就稍微顯得有些擁擠了。
男人們坐一個桌子，女人和孩子們坐一桌，男人們要喝酒，那桌上多了幾道下酒的涼拌海蜇絲，油炸花生，彆的菜都是一樣的。
徐玉婷家準備的事一份蝦煲、火雞腿冬筍湯和一份蛋羹螃蟹。
“我和我們家王元亮的廚藝都不太好，你們將就著吃。”徐玉婷大大方方地說道。
男人們擺擺手：“燒的很好吃，咋能叫廚藝不好呢？”
陳水芬燒的是鐵鍋燉大鵝，炒蛤蜊和鍋貼，這麼多菜放在一塊兒，可謂是空前的豐盛。
其實每家過年，至多也就做兩三個好菜，做的菜都是用來做配的。但她們三家並在一起吃年夜飯，好菜放在一塊兒，看起來就是不一般。
不過再不一般，也就好吃好喝一個年，過完了年，夥食該咋樣，還是得咋樣。
也是他們在部隊裡，男人們又拿著工資，女人也不落後，都是個個都能拿工資的人，日子自然也就比彆人家要好過一些。
林桃早就惦記陳水芬做的鐵鍋燉大鵝了，開始吃飯之後，就夾了個鵝翅。
老鵝吃起來難咬，但是味道香。陳水芬的手藝還真挺不錯，一個鵝翅吃下肚，林桃便開玩笑說，也要跟陳水芬學做這個鐵鍋燉大鵝。
林老師要向自己學習，陳水芬心裡頭還挺高興的，忙笑著說道：“這有啥，等得了空我就教你怎麼做。”
徐玉婷之前也吃過陳水芬烙的餅子，不過她是上海胃，吃不慣餅子，這會兒吃到這鐵鍋燉大鵝，倒是直說味道好。
見林桃說要學做這道菜，也跟著說自己也跟著學，到時候也燉來吃。
鄭紅星相較於鐵鍋燉大鵝，還是更喜歡吃林桃做的酸菜魚。林桃用的魚隻有大魚刺，沒有小魚刺，李成蹊在處理魚的時候，已經把魚骨頭給剔掉了，小孩子吃也沒關係。
鄭紅星一邊吃一邊說著：“還是林姨的手藝好，林姨燒的菜香。”
林桃看著拍自己馬屁的鄭紅星，吃的紅光滿麵的，一口下去，鍋貼就缺了一個角，笑著說道：“那是你吃你媽做的吃多了，你要是天天吃我燒的菜也覺得不好吃，我覺得你媽燒菜很香。”
鄭向陽已經讀二年級了，相比較去年又長高了不少。
跟鄭紅星在一塊兒，一個不太愛說話，一個像話癆。
在開飯之前，林桃就給玥玥喂過奶了。
小家夥下午跟爺爺玩了好久都強撐著不肯睡，這會兒吃了奶之後沒多久就睡著了。
徐玉婷和王元亮兩口子來的時候，小清明就在睡覺，這會兒也跟玥玥睡在一塊兒，一人睡在一個小床上。
這會兒客廳裡人挺多，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說著話，小清明就被吵醒了。
自己慢慢地爬起來坐在小床上，看到旁邊還躺著玥玥，伸手去摸摸她的小手手，又湊過去親親她的臉蛋。
不過剛偷親了一口，就被鄭紅星給抓住了。
鄭紅星瞪大雙眼，忙不迭放下手中的鍋貼，也顧不上吃飯了，從凳子上滑下去，跑到小清明身邊，凶巴巴地說道：“清明！你是男娃，妹妹是女娃！男娃不能親女娃，你不能親妹妹！”
小清明剛睡醒，還有些迷迷糊糊的，一下子被鄭紅星給哄懵了。
這麼大點的孩子，多多少少能聽得懂一些常聽見的話了，不過鄭紅星說了這麼一大串，他有點懵……
想了想，小清明湊過去，吧唧一下，在鄭紅星的臉上也親了一口。
鄭紅星臉上吃的油油的，小清明親了一嘴的油。
小清明這一親把鄭紅星給親懵了，問林常海：“林爺爺，男娃能親男娃嗎？清明他親我，就這麼一下，親我臉上了。”
他還做著動作，十分誇張。
林常海正在喝著酒，跟幾個海軍吹天侃地的，這會兒被鄭紅星叫了，回頭看了他一眼，點點頭道：“能親！”
這話一說出來，便引來大家的哄堂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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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那桌吃得快，男人要喝酒，一桌菜吃到冷了都還在那裡聊。
林桃吃過飯後沒多久，玥玥就醒過來了，林桃抱起玥玥，玥玥見屋子裡這麼多人，看的格外稀奇。
鄭紅星偷溜進屋裡，朝鄭向陽招招手道：“哥，你快過來，哥，我給你看樣好東西。”
鄭向陽走進屋裡，鄭紅星獻寶似的指著那一捆鞭炮，說道：“哥，你看這是啥。”
鄭向陽一猜就猜出鄭紅星在打什麼鬼主意，說道：“偷鞭炮？娘要打人，我不偷。”
“沒事的，到時候媽要打，我讓她打我一個人。”鄭紅星一本正經地說道。
沒多久，兩兄弟又從屋裡出來了。
跑到了屋外頭，鄭紅星找了根木棍，把兜裡偷拿的洋火拿出來遞給他哥：“哥，你劃拉這個。”
鄭向陽把洋火劃拉著了，鄭紅星就把木棍遞過去，把木棍點著有了火星，又從兜裡拿出鞭炮。
鞭炮已經被他們兄弟兩個拆成一個個的了，衣服口袋，褲子口袋，都裝得滿滿當當的。
鄭紅星拿出來一個炮仗，點燃了丟到遠處，‘啪’的一聲。
正在跟徐玉婷和林桃聊天的陳水芬，立馬走到門口，插著腰朝他們罵道：“那鞭炮是你們爸初一的時候要放的，你們兩個臭小子偷鞭炮，大年三十的找打了是不是？”
鄭有德喝得正高興，心情挺好，朝陳水芬說道：“算了算了，大過年的隨他們去，放就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