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英跟薑年慶拿回了外公的門麵, 回到家後，劉阿婆樂嗬嗬的說：“我就說有的吧, 這是你們外公留給你們倆的。”
“多虧了阿婆提醒。”薑年慶這次是真慶幸，如果他沒有聽薑英的話，可能永遠都不會知道，沈曼如還占了外公的兩間門麵。
衛春芹的繡活兒算是出類拔萃了，跟劉阿婆一比，衛春芹覺得真是沒眼看，她下了決心要跟著劉阿婆後麵，把繡活兒練好，劉阿婆自小學的是蘇繡，衛春芹在堂屋裡跟劉阿婆請教, 兩人倒是越聊越投機。
聞筠那邊動作也快, 正月十二下午四點半的火車, 薑英陪著劉阿婆，四點鐘就到了月台，科研所好幾個老同事都要來接，葉教授說聞筠喜靜，他去就可以了。
火車停穩後, 車上的旅客幾乎全部下車了也沒看到聞筠, 薑英睜大眼睛尋找, “沒看到聞筠同誌呀。”
葉教授笑著說：“彆急, 她肯定是最後一個下車的，她不喜歡擠。”
果然, 聞筠最後一個出來，聞筠身材高挑，性格清冷, 歲月並沒有在她臉上留下多少痕跡，幾十年未見，葉教授心裡又酸又澀，聞筠還是聞筠，他已經老了。
他幾步上前，“聞筠同誌，很高興你能回來，我現在老的你都認不出了吧？”
聞筠定定看了幾眼，除了頭發白了幾根，比年輕的時候沉穩許多，男人就是這樣，年輕的時候太毛躁，非得讓歲月沉澱一番，才能勉強看幾眼。
她說道：“大家都是一樣的年紀，不要在我麵前說老，我可不承認我老了。”
葉教授忍不住笑，聞筠的脾氣一點都沒有變呢。
聞筠看到劉阿婆今天穿了一件修身的呢子大衣，版型非常好，她點頭說道：“幾年沒回來，京市百貨大樓的衣服是越賣越好看。”
劉阿婆笑著說道：“這是薑英設計的，她在紙上畫的那個叫什麼設計圖的，然後找人給我做，比店裡買的還好看。”
聞筠不禁多看了薑英兩眼，朝她點點頭，“不錯。”
薑英受寵若驚，聞筠冷淡的性格，能說不錯兩個字，就算是在表揚她了。
幾個人剛出了車站，顧昌東等在門口，葉教授跟聞筠說道：“這是我乾兒子，他開車穩當，我叫他來給我當司機。”
聞筠點頭，“你挑兒子的眼光還行。”
顧昌東：……
葉教授可高興了，“對吧，昌東不錯的。”
斜刺裡跑過來幾個人，有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噗通”跪倒在聞筠麵前，聲淚俱下，“媽，你可算回來了，家裡房間都收拾好了，我接您回家住。”
另外一個稍微年輕一點的女人不甘示弱，上前要去扶聞筠的胳膊，“媽，婆媳不好相處，你女婿是個孝順的，還是到我家去住吧。”
聞筠冷著眉眼，轉頭問葉教授，“誰告訴他們我要回來的？”
葉教授立刻解釋，“反正不是我……”
薑英：……
這場麵，她剛才差點被那個男人擠摔倒，顧昌東伸手攬住她後腰扶住，然後飛快的收回手，掌心滾燙，他先是問薑英：“沒事吧？”
“沒事兒。”
顧昌東這才跟聞筠分析，“可能是林家村那邊有什麼人給他們報的信。”
聞筠略微一想就想明白了，知道她回來的就葉文清和薑英一家，他們不可能去說，是她這對斷絕了關係的子女，在林家村找了人監視她的行動吧？
可能她那邊才上火車，這邊就收到了消息。
她冷聲跟麵前的兩人說道：“你們真有本事，我還記得你們兩個給我貼大字報，登報劃清界限，你們那個時候選擇撇清關係自保，用理性的角度去思考，我也能理解，隻是現在這樣舔著臉來相認，就有點惡心了，我自認從小到大沒有對不起你們兩個，母子情分是你們斬斷的，認清點現實，彆妄想修複了。”
那男人還解釋，“媽，話不能這麼說，那個年代我們也沒辦法，總不能為了您一個，全家都遭殃，又不是我們一家這樣。”
“可也有不一樣的。”
聞筠說話並不留情麵，指著劉阿婆說道：“這個女人，當初甘願陪著她男人住牛棚，你們但凡有一個、但凡有一個人在那個時候沒拋棄我這個母親，我今天都不會說這樣的話，行了，以後各自過日子，我不需要孝子賢孫。”
聞筠頭也不回的上了路邊的車，薑英跟葉教授說她和劉阿婆坐公交車回去，聞筠瞅一眼她，“後排擠一擠還是能坐的下。”
薑英啥也不說了，跟劉阿婆上了路邊的小轎車。
聞筠讓兼職司機的顧昌東先送薑英和劉阿婆，下車的時候，聞筠搖下車窗，說道：“等空了，再來看你。”
劉阿婆笑著點頭，“你忙，不著急。”
***
“銀平，你怎麼來了？”才到家，發現鐘銀平站在她家院子門口，這會薑年慶和衛春芹都不在家，若若也去宗楊家玩，薑英開了鎖，把鐘銀平迎進去。
鐘英平笑著說了來意，“我三月份結婚，想找你幫我設計結婚的喜服，你看行嗎？”
鐘銀平去商店看過了，看來看去就那麼幾種款式，她是藝術團的，對美本來就有更高的追求，結婚又是一輩子的大事，就想一定要穿的最漂亮。
薑英上回給她們設計的演出服，巡演的時候，每一場都收獲了最熱烈的掌聲，演出服都能設計的這麼好看，婚服應該也行吧？
薑英上輩子學設計，時裝秀看過那麼多場，什麼樣的衣服沒研究過，中式的婚服、西式的婚紗她都可，薑英問了下鐘銀平的喜好和要求，覺得自己可以滿足她對婚服的期待，接了下來。
距離鐘銀平婚禮還有一個多月，時間也不充裕了，薑英問道：“你預備結婚當天換幾套衣服？”
鐘銀平：“還能換幾套嗎？”
薑英想起來了，現在是八十年代呀，這年大部分人結婚，就是一套紅色的衣服，沒那麼多繁瑣的講究。
鐘銀平是個愛美的姑娘，又要求婚禮彆具一格，她說她家親朋好友不少，要在京市大飯店擺三十八桌，婚服怎麼好看怎麼來，然後跟薑英說了個預算。
薑英聽了預算也吃驚，鐘銀平能為幾套婚服花上那麼多錢，她家裡條件應該挺好，既然有這個預算，這幾套婚服可以儘可能的華麗一點。
她說道：“這樣吧，我給你設計三套婚服，迎親出門的時候一套、儀式的時候一套、敬酒的時候再一套，你看怎麼樣？”
這正合鐘銀平的心意，就要越多越好看才好，三套中她要一套西式的那種白色婚紗，現在影樓裡拍結婚照已經有這種婚紗了，但是影樓裡的婚紗都是彆人拍照的時候穿過的，鐘銀平想擁有一套屬於自己的婚紗。
薑英道：“那你家人接受你穿西式的婚紗嗎？”
“當然了。”鐘銀平笑著說道：“我結婚，我自己做主。”
談的差不多了，鐘銀平問道：“那我現在給你定金？”
薑英說不用，“等設計稿出來，確認了稿子滿意後，我才能估算出具體的價格，你確認價格、款式沒問題，再付一半定金。”五成的定金付了之後，哪怕客戶不要都是有的賺的。
晚上薑年慶和衛春芹回來，看薑英在紙上描繪，勾勒的又是衣服的樣式，薑年慶問道：“老妹，你又接了誰的設計？”
薑英說道：“鐘英平要結婚了，我給她設計三套婚服。”
薑英報了個大概的數字，連設計費、製作費價格不菲，衛春芹咂舌，“乖乖，她可真舍得。”
薑英跟衛春芹說道：“嫂子，我這次在中式的婚服上設計了不少刺繡，到時候要麻煩你，當然了，也會按照比例給你分錢的。”
衛春芹心裡高興，還有些怕自己的繡活達不到要求，劉阿婆叫她彆怕，“回頭我幫你看著，我繡活還過得去。”
薑英放下手裡的筆，豈止過得去，劉阿婆技藝精湛，連挑剔的聞筠都誇讚過。
薑年慶去宗楊家把若若接回來，若若已經在宗楊家裡吃過晚飯，薑年慶帶回來一封掛號信給薑英，“小妹寄過來的。”
薑英把信拆開了，薑年慶探頭過來，問道：“小妹說什麼？”
薑小妹今年高二下學期，這封信寫了三頁紙，說她寒假也在打工，掙足了一個月的工資，她的錢夠用，成績的話提高到了年級前十，前兩頁都是一些生活瑣事。
最後一頁上寫了一件事，正月初八發生了件大事，薑海葵正月初八結婚，結果婚宴上鬨翻了，婚也沒結成，原來是她婆婆提了個條件，說先擺酒，等薑海葵懷孕，生了兒子再扯證。
薑大山和楊苦菊當然不同意，那萬一生了閨女，還能就不扯證了？當場就在婚宴上鬨了起來，然後這婚就沒結成。
薑海葵在村裡呆不下去，薑大山和楊苦菊商量了一下，叫薑海葵來京市投靠二叔二嬸，也就是薑富海和沈曼如。
薑英看完了，把信遞給薑年慶，一家子都是奇葩，給薑海葵找的婆家更奇葩，薑英說道：“薑海葵過了正月十五要來京市。”
薑年慶把信看完，無所謂的說道：“隨便，和咱們無關。”
薑年慶像是想起了什麼，“對了，你們沒發現，大兄弟最近都不怎麼上門，也沒去攤位上買鹵菜，他調去市局那麼忙嗎，那我去給他送點兒吧。”
薑英悶頭在廚房做飯沒接茬，她跟顧昌東說要考慮，顧昌東可能是不想給她增加心裡負擔，除了去接聞筠那次，他都沒有主動出現在她跟前。
若若機靈的很，丟開手上的玩具，跑來跟薑英咬耳朵，“媽，你去給顧叔叔送吧。”
薑英輕輕噓了一聲，“媽媽還沒有想好，等想好了就去，媽媽沒想好之前，你不要跟舅舅說哦。”
***
顧昌東覺得他五年都等了，大正月的跑過去跟薑英告白，薑英沒拒絕，隻是想要點時間考慮一下，他知道薑英要考慮的不是喜不喜歡他的問題，薑英肯定喜歡他，薑英考慮的怕是其他方麵的問題。
他有耐心，可以等，但是有人急呀，顧平津從季墨生那兒啥也打聽不出來，正鬱悶著呢，聽說聞筠回來了，就去葉教授那兒看看。
葉教授和聞筠算是顧平津的晚輩，聞筠回來後，葉教授想著法子找遍京市的美食，這天又去薑英那兒買了點鹵菜，。
顧平津看到鹵菜眼睛都直了，嘗了一口，果然就是那個味道，“你這鹵菜在哪兒買的？”
“棉紡廠門口的鹵菜攤子。”葉教授毫無察覺，說道：“你想吃叫昌東帶回去給你，昌東跟薑英關係不錯的，他去買還有折扣呢。”
顧平津：……哈哈哈，這趟來可真是收獲頗豐，他那個乖孫口風可真緊，啥也問不出來那姑娘的消息，顧昌東還跟他說：“她也知道咱們家人際關係太複雜了，人家現在過的挺平靜的，還沒想好呢。”
顧平津迫不及待要走，葉教授道：“老爺子，你不是要等聞筠回來的嗎，她馬上就回來了，一會我帶你去她的宿舍樓。”
顧平津擺擺手，“我有急事，下次再來。”
顧平津出門是有司機的，他叫司機給他送到棉紡廠門口，讓司機出去繞一圈，然後，他慢慢的踱步，循著熟悉的香味兒，找到了薑英的鹵菜攤子上。
他在旁邊的攤位上，要了一碗胡辣湯、一個芝麻燒餅，然後又到鹵菜攤子上，切了點兒牛肉，坐下來慢慢的吃喝。
衛春芹見這老人總覺得眼熟的很，頭發已經灰白了，精神卻好，腰板也硬朗，可能是以前來買過鹵菜吧，她把牛肉切好還問道：“老人家，您吃香菜嗎？”
“都可以，我沒有忌口的。”
衛春芹撒了點兒切碎的香菜端到隔壁的小桌子上，顧平津夾起一塊牛肉，果然是那個味道。
他問道：“你是薑英嗎？”
“薑英是我家小姑。”衛春芹有些警惕，但這位老人家看上去不像個壞人，可能是薑英認識的，“您找她有事嗎？”
顧平津慈祥的笑笑，“沒事兒，就是聽說她的鹵菜做的好，特意過來品嘗。”
衛春芹這才鬆了口氣，送了點兒涼拌素菜給顧平津品嘗，“那是，我家小姑的手藝沒的說。”
薑英恰好帶著若若過來了，衛春芹朝著顧平津的方向努努嘴，跟薑英說道：“你看那位老人家好眼熟，特意找來嘗你做的鹵菜，我就是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薑英望了過去，那位老人也看過來，對方看上去得有七十左右了，很健碩的一位老人，薑英記得她那個年代，有些老爺爺、老奶奶比年輕人還時尚，眼前的這位老人就這種感覺，穿著中山裝，頭發梳的一絲不苟，是個特彆帥氣的老爺爺。
薑英想衛春芹覺得老爺爺眼熟，大約是因為顧昌東跟這位老人家麵容有五分相似，老人的樣貌精神氣，和書裡的顧平津很吻合。
顧平津在書裡筆墨挺多的，不是因為顧昌東，顧昌東在書裡就是個沒有筆墨的透明人，薑英知道顧平津，是因為顧昌東的那個蠢弟弟，是書裡的男配，對，一路針對秦懷憶、對沈重梅一見鐘情的大煞筆。
要不是顧平津阻止，最後給顧昌東那個傻弟弟送到部隊裡，搞不好男二就要上位了。
所以，顧昌東說想跟她處對象，薑英要考慮一下，並不是不喜歡顧昌東，她怕談對象麻煩。
若若聽到有人特意來吃媽媽的鹵菜，心裡可得意，跑到顧平津那張小方桌，爬到凳子上，說道：“爺爺，這鹵菜是我媽媽做的，我媽媽厲害吧？”
顧平津：……這小娃娃大大的眼睛，睫毛一眨一眨老長了，可愛的要死，薑英居然都有個四五歲的小孩了嗎？
顧平津了解自己的孫子，有夫之婦他是絕對不敢勾搭的，那薑英不是喪偶就是離異，難怪那個臭小子瞞的那樣死，說等他追到了再跟他們說，他這是怕家裡人半道兒跳出來阻攔。
顧平津給若若要了一個紅糖餡的燒餅，笑著說道：“那你得叫我太爺爺，不然輩分錯了。”
若若：……是嗎？年紀大的不都叫爺爺，哦她明白了，“我知道，爸爸的爺爺要叫太爺爺，但是我沒有爸爸，也就沒有太爺爺了。”
顧平津心想這小孩可愛死了，比他那個臭孫子小時候可愛多了，他忙問道：“你爸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