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腕骨 聆眉 11740 字 3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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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液體淅淅瀝瀝輸入體內。身體裡正有場狂風暴雨。

額角跳動的青筋慢慢被馴服,那個溫度很熟悉。

夢醒時,尹煜柃隻覺渾身是汗,手不自覺地緊攥著。睜開眼,盯著前方一動不動地緩了好半晌。

沈逾晟就坐在自己左側的座位,安安靜靜地寫作業。作業被他放在腿上,脊背彎得很低,額前碎發朝下垂落。

長時間保持一個僵直的姿勢,覺著脊背有些酸痛,於是她動了動,想坐直些。

怕打擾到周圍其他病人,尹煜柃邊小幅度挪動邊低聲說:“你先打車回去吧,這樣對視力不好,縮著費勁又難受。”

擺在椅子手上的雙手不知不覺中借著力,以此帶動自己起身。也是這時,她才發覺鹽水還未掛完,不僅如此,身上還多了件外套。

聽聞窸窸窣窣的動靜,沈逾晟側眸。

尹煜柃神情恍惚凝重,沒插針的那隻左手拎起身上蓋著的外套,下意識往他懷裡送。

沈逾晟抬起胳膊,伸出長臂,又把她的手塞進外套裡,順帶替她掖了掖。

他沒回她的話,而是問:“做噩夢了麼?”

隱約有些夢境片段湧入腦海,她仍舊沒有緩過神,並未回答他的問題。

沈逾晟右手輕輕蓋上她的左手手背,安撫似的拍了拍,語調溫柔:“放心,剛才隻是場夢。”

視線下移,衛衣袖管被他挽至手肘,青筋脈絡分明青筋,像是蜿蜒的幾支流水,從手臂一直延伸至手背,手指修長,指骨明晰,指甲修剪的很整齊。

那是從前她可以握於手中的小手,可如今她卻成為了被輕而易舉包於手心的那個。

緊繃的心弦被他這樣一觸,悠悠地鬆懈下來。

尹煜柃再次把手伸出來,嘟噥著說:“好熱,一身汗。”

“不可以,”少年拒絕,把她的手塞回去,“出汗說明要好了。這是正常的反應。”

沈逾晟俯身從保溫袋裡拿出盒飯。先前見她睡著,就沒將她喊起來,又怕飯冷,便出去買了個保溫袋裝在裡麵。

他什麼都沒有解釋,隻說:“趁熱吃吧。”

一盒麻婆豆腐雞排,一盒番茄炒蛋牛柳。尹煜柃看他眼色,默默將後者拿過來。

打開飯蓋,身邊同時傳來一聲塑料蓋揭開的清脆聲響,麻婆豆腐令人充滿食欲的香味朝著飄來。她佯裝聞不見。

緊接著,少年將那盒未動過的盒飯朝她邊上伸了伸:“淺嘗輒止。”

默了幾秒,尹煜柃抬手夾幾塊,這才注意到左手起腫。

大概是做噩夢時沒留神,輸液過程中手部活動度大,針頭位置鬆懈,導致藥液滲入肌膚內,出現鼓包。

沈逾晟按下座椅邊上的按鈕,護士過來拔出針頭,稍稍熱敷鼓包位置,又在右手重新紮針輸液。

“輸液的時候手儘量不要亂動哈。”處理完後,護士視線落在她身上,帶了些笑意,“要不要給小姐姐你也綁個小朋友用的那種小盒子,固定在手底下?”

尹煜柃不太明白這話的意思,還沒等她有個思考,隻聽沈逾晟語氣帶笑:“謝謝,不用了。我會看好她的。”

護士走後,後知後覺感受到額頭上的涼意,尹煜柃下意識伸手去夠,但被沈逾晟攔下。

看著尹煜柃,他滿意地笑笑:“這樣貼著很可愛。”

尹煜柃火速拿起手機,對著屏幕照了照,一張兒童用的冰冰貼像是封印般貼在自己的腦門上。

來的路上她有注意到外頭有家藥店,猜都不用猜,肯定是他去便利店的時候去隔壁藥房順帶買來的。

“哪裡可愛了,我這樣感覺笨笨的好幼稚,小朋友才用這種啊,我都快三十的人了。”

下一秒,他轉移話題說:“吃飯。”

“……”

遲遲沒有動靜。

沈逾晟望著她那哀怨的眼神,就好像在說:右手被紮著針,要她怎麼拿筷子吃。

喉嚨裡發出幾聲零碎的低笑,少年將作業收拾了下,“我去便利店給你買個勺子。”

準備起身時,手被人拉住。

知道沈逾晟今日為她操勞許多事,一麵來來回回奔波著,一麵要顧著她,一麵還要學習……

捉著他的手腕,尹煜柃說:“彆跑來跑去了。你喂我吃吧。”

一勺勺喂給她吃時,番茄炒蛋粘稠的湯汁總會不小心沾到她的嘴角上,沈逾晟從旁邊抽張餐巾紙小心翼翼地替她擦拭。視線稍稍往上,便與她對視上。

“你知道你現在像什麼嗎?”沈逾晟低了低視線。

尹煜柃無聲地嚼吧著食物,“什麼?”

倉鼠?兔子?還是大老虎?

沈逾晟卻搖頭,視線蜻蜓點水般落於她額頭,語氣含笑,靜夜裡聲音乾淨清透,像被水汽潤濕過般微啞:“更像小寶寶了。”

一字字近距離地落入耳中,像是墜入火星,從最裡層開始灼燒,逐層擴散,從內到外,耳根被燙得不受控地紅起來。

尹煜柃徹底陷入沉默。沈逾晟看著她越來越紅的臉,得逞似的抿嘴笑了笑。

不過下一秒就被她製裁了。

“你小子翅膀硬了是不是,敢笑我!”

“真的很像,不信你自己看。”

“我不看!”

“……”

兩人靜音打打鬨鬨著,手懸到一半,望著裝模作樣往後縮的沈逾晟,她卻突然停了下,頓住動作。

不合時宜的,思緒再度飄回先前那場夢境。

所以……她究竟為什麼會夢到他?她不明白,為什麼那個人偏偏會是他?

這幾年在沈家,她與蔣今澈沒什麼聯係,心中卻總是萬分思念,很想見一麵,等一場闊彆已久的重逢。

她以為做夢也是先夢見他才對,他才是最應該出現在自己夢中的人。

仔細想想,好像也能尋出些征兆。

她抱著這樣萬分苦痛的分離感過了七年,本以為生活會過得很慢、很乏味,結果好像也並沒有那麼糟糕。

好像不僅僅是她在教逾晟做人做事,在逾晟這裡,她也似乎學會了很多東西,生活得充實。

小時候的逾晟帶給她的是天真與童趣,少年時期的逾晟帶給她的是新鮮的熱血和澎湃的活力。

在漫長的歲月裡讓她的心一點點融化,讓她變得重情感,對所有人都能夠做到禮貌溫和,不自覺地露出好看的笑容。

甚至……還會像小孩子一樣嬉笑著打打鬨鬨。

她突然發覺,自己真的因為他改變了好多好多。

這是蔣今澈從未做到過的程度。

她突然又想,那成人後變成大人的逾晟又會帶給她什麼?

七年時間在混亂的思緒內橫豎穿梭,她垂下懸空的手,輕輕笑了聲,似是覺得自己這個想法有些荒誕離奇。

她想,將來她應該再沒機會與他相遇。

不知為何,心中被一種莫名的情緒填滿,竟有些空落落的。

沈逾晟默默把向後縮的身子坐正,注視著她。他什麼都沒問,隻是安靜地等待她開口。

沉默半晌,尹煜柃將飯咽入喉,咀嚼的速度慢了許多,“逾晟……我好像夢到你了。”

“噩夢裡?”

“夢的結尾還挺甜的。”她前言不搭後語地說著。

但那是夢。

人們常說,夢都是反的——她堅信這點。

她始終認為,男女之間的關係可以不隻是戀人,也可以是默契的朋友。

母子之間不必存在長者對年幼者的規訓教育,也不用存在年幼者在長者麵前的莊重,也可以像男女一樣存在一種朋友的模式。

她喜歡著蔣今澈,沈逾晟也是很好的小孩,人總是有情感的動物,不得不承認,她對他是有感情的。

喜歡分為很多種,比如好感型、親切型、朋友型、愛慕型、親情型。

對沈逾晟的喜歡,她想,可以是相處時覺著親切的親切型,可以是朋友型,也可以是對家人的那種親情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