薊城陵園,風水最好的一片小花園。最裡麵是用玫瑰柵欄圍起來的一座玉石雙人墓。
陸景行請了專人每日打掃。雖然是室外,卻乾乾淨淨,沒有一片落葉。
一塵不染的潔白墓碑上,陸謹言和葉華濃的照片與其他墓碑不同。
他們的照片是合影,彩色的。
陸錦良一襲黑衣,拄著拐,稀疏的白發在風中抖動,頗有些淩亂。
陸景行蹲下身,放了一束花在墓碑前:“大哥,大嫂,他來給你們道歉了。”
陸錦良望著墓碑上那個他曾經最喜愛的孫子,昏黃的眼白綻出血絲。
他教她下棋寫字,帶著他去陸氏,給他安排最大的辦公室最高的職位,驕傲地看著他在商場馳騁,幽怨地看著他結婚,氣憤地訓斥他過多流連在家庭,悲傷欲絕地看著他下葬。
這一刻,壓在他心底不願意承認的事情,驟然升騰了起來。
如果不是他為了讓陸謹言有緊迫感,防止他放太多心思在家庭上,縱容甚至暗示陸峻與陸謹言去掙。
或許謹言不會是這樣的結果。
他說不上自己是不是後悔,但堅如硬石的心突然穿了一個巨大的洞,呼呼灌著刀刺般的冷風:“謹言,我錯了,是我太過偏執、縱容。葉華濃,對不起。”
陸錦良嘴唇張了張,再說不出話。努力筆挺著的腰緩緩低下來,鞠了一個躬。
這些話,和這個躬,都是陸景行要求的。他的那點酸澀有限的愧疚,隻足夠給到自己的孫子。
而照片上陸謹言和葉華濃依然笑著,笑得親切溫暖。
陸景行遞過手機:“打給小哲。”
陸哲沒有來,他渴望老頭子道歉,但不想親眼看到那一幕。他怕自己會動手,那樣會臟了自己的手。
陸錦良顫顫巍巍撥通電話:“小哲,我是太爺爺。我對不起謹言和葉華濃。”
陸哲那邊沉浸了很久,啞聲道:“你永遠不會被原諒,你不配。”
話音落,電話的滴滴忙音隨之傳來。
陸錦良緩緩閉上眼,這是第三個正麵指責他的小輩,陸謹言,陸景行,陸哲。他已經死水無瀾了。
就像一個儀式,陸景行又撥通鹿鳴園的電話:“葉叔,把電話給許姨。”
電話那頭傳來許錦的聲音:“謹言,你要又出差了?”
陸錦良攥著拐杖的手指泛著白,壓著不情願:“韓梅,對不起。”
許錦:“還沒什麼?謹言你還沒吃飯啊,工作再忙也一定要按時吃飯,對胃不好。我給你們準備了餃子,你喜歡的酸菜餡。”
陸景行拿過電話:“好,我們晚上回去吃。”
許錦聲音很開心:“好好,那我多做點。再做點華濃和小染喜歡的茴香餡。”
聽到許錦的聲音,陸錦良花白的眉毛緊鎖,當初陸謹言就是被這些噓寒問暖影響,沉溺在家庭和情愛中,浪費了很多時間。如今的陸景行更是。
他曾經教過他們的大丈夫不能拘泥於家庭,要殺伐果斷絕不能為情所困,他們怎麼就學不會呢。
但是他已經無能為力了。
怎麼就弄得今天這個地步呢?一無所有,真正的一無所有。地位、權利、錢財、親情、顏麵,全都沒有。還是自己親手推舉起來的孫子,給他一刀刀剝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