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音麵前畫板上呈現的就是這樣一幅瑰奇壯麗的風景。
就算是個外行,陸序也能看出來,這幅畫很有靈氣。
他忽然想起了一個被自己遺忘很久的事實。
宿音曾是畫壇冉冉升起的新星,二十歲就創造出了令人驚歎的寫實油畫作品。這幅畫在國際畫廊中展出,被某個收藏家以一百零二萬的價格買走。
但自從結婚之後,宿音就漸漸放下了畫筆,就算重提,也是草草幾筆,再沒有畫過一幅完整的畫。
“音音。”
背後傳來的低沉嗓音讓宿音握在手上的葉筋筆一頓,畫布上留下一個明顯的綠點。
她扭過頭,就見男人微皺著眉頭快步走過來。
“醫生不是說過,你身體不好,不能一直勞累嗎?”
陸序來到近前,語氣透出幾分不讚同。
“最近又有了靈感,想多畫一會兒。”
宿音低下頭去,手上重新動作,補救那莫名其妙的綠點。
“我知道你喜歡畫畫,但不能因為喜歡連自己的身體也不顧。”
()陸序的視線落到那幅沾了“瑕疵”的油畫上,掩在金絲鏡框下的雙眸在某一刻變得幽暗,“如果你像之前那樣,總是在畫畫的時候忘記了時間,我恐怕得讓趙醫生隨時跟在你身邊。”
宿音仰頭看過去,沒有血色的唇瓣張合:“我沒有重拾愛好的自由嗎?”
陸序有些意想不到,眉頭下壓,“我不是這個意思,音音你知道的,我隻是擔心你。”
宿音當然知道。過去的八年裡,陸序都是這麼說的。而她從未深究。
或許是格外珍視他們一起長大的情誼,或許是對男人求婚時的真心深信不疑,或許是周圍所有人都在讚歎陸序對她的愛意。
她沉湎於一成不變的牢固美夢之中,消磨了所有心性,甘當一個木偶。
宿音若有似無地掀了下唇角,速度快到讓人以為是幻覺:“謝謝你的好意。”
陸序隻看到那張沒有一絲血色的絕美麵孔透著冷淡,在黃昏的光線下像即將消逝的雪。
他深深凝眉,野獸般的直覺又一次湧現。
即便宿音的用詞和以往彆無二致,他也早就習慣了這種相敬如賓的相處模式,但……
是哪裡不對勁呢?
他們站在同一塊方寸之地,凝望著彼此,近到都能清晰聽到對方的呼吸,其間的距離卻仿佛被無限拉長,寬到無法跨越。
“音音,我們已經結婚八年裡,你不用對我這麼生疏。”
頓了頓,陸序問道,“是有人對你說了什麼?夏青禾?”
宿音放下畫筆,抬眸:“你怎麼會這麼想?”
在陸序看來,這句反問相當於承認了是夏青禾在背後亂嚼舌根。隻是為了保全她的顏麵,宿音溫柔地沒有直接承認而已。
而除了夏青禾,他想不出來還有誰會費儘心思離間、破壞他和宿音的感情。
陸序扶了下眼鏡,眉宇微冷:“她這個人心術不正。你恐怕還不知道,她在客廳裡安裝了針孔攝像頭。被我發現當場拆穿,還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扮起了可憐。”
言簡意賅地將昨晚發生的事情複述了一遍,陸序將自己摘得乾乾淨淨。
要不是看到過當時的影像,聽到過他和夏青禾的對話,宿音恐怕也會被他流暢又自然的反應蒙蔽。
她不帶任何玩味,平靜地陳述事實。
“可是,那個攝像頭是我放的。”
陸序瞳孔驟然一縮,表情凝固在臉上。
短短兩秒,堪比一個世紀漫長。
他回過神,僵硬地問道:“你什麼時候放的?”
宿音好整以暇地欣賞著對麵男人隱藏在鎮定表象下的不安,眼神如秋水般靜謐。
慌亂嗎?憤怒嗎?驚懼嗎?
在那有關前世的夢境中,莊園裡恐怖流言四起,時不時還有古怪的幽靈出沒,她無時無刻不在承受這些情緒,甚至更深更重。
所以,現在輪到始作俑者了,也是理所當然吧?
“就在那天逛街回來之後。”她漫不經心地回答。
陸序喉結急劇滾動,腦海裡掀起了一場風暴。
逛街回來……那就是前天。
攝像頭聯網了嗎?有沒有拍到什麼不該拍的東西?音音有沒有關注裡麵的影像?她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什麼?為什麼沒有人告訴他這件事……
紛繁複雜的思緒交織成一團亂麻,最終彙聚成一句短促的問話:“怎麼突然想起來安攝像頭了?”
“前陣子總是丟東西,張媽懷疑家裡出了賊。針孔攝像頭隱蔽不容易被發現,正好用來抓賊。”
抓賊。
聽到最後兩個字,陸序心頭猛地一跳。
不等他回應,宿音望向不遠處泛起褶皺的湖麵:“起風了,回屋吧。”
不著痕跡地鬆了口氣,陸序點頭應下。
回去的路上,他借著金絲眼鏡的掩飾觀察著宿音的神色,漸漸冷靜下來。
目前看來,音音應該沒有發現針孔攝像頭的拍攝記錄,不然不會是這樣平淡的反應。
退一萬步說,就算發現了,那種程度的錄像也證明不了什麼。
然而,陸序不知道,在他注視宿音的時候,宿音也在注視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