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 楊教授開車比衛淩靠譜多了,一路平穩, 而且運氣還特彆好, 連紅燈都沒有, 就到了醫院。
他們再度來到了葉語的病床前, 葉語依舊安睡著。
“那就拜托你們看著我了。”衛淩說, “夜瞳, 有個很重要的事情要交給你。”
“什麼事?”
“如果你發現我不對勁,又沒辦法從葉語的意識裡撤出來, 就請你立刻麻痹我。”
“收到。”夜瞳抬了抬手。
衛淩深深吸了一口氣,假如說葉語的意識世界是一本書,那麼普通的人類看完這本書的每一頁, 恐怕花上十幾年都看不完。
但他是衛淩, 他要發揮自己的極致微觀的狀態來讀取這本書。
一開始,衛淩還能聽見各種聲音,他甚至能分辨清楚葉語的每一根發絲, 每一次呼吸。
所有的一切都進入了一種緩速的狀態,就在某一刻,無數的場景在他的麵前快速的變化,來不及捕捉就一閃而逝。
有葉語小時候被外婆牽著在路上散步的場景, 有她上小學被其他孩子欺負, 她抹開鼻血, 直接衝上去把對方揍了一頓……還有當她的父母被安奇拉寄生之後,失去理智要將她殺死的畫麵。
到後來, 災難暫時平息,葉語進入了聯合科技大學,第一次在講台上見到了溫酌。
這一段記憶是完整的,甚至於葉語眼中的溫酌很遙遠卻又很完美。
衛淩終於明白了葉語在醫療基地裡的態度為什麼那麼生冷了。
她仰慕著溫酌啊。
可能夠吸引溫酌注意力的,卻是衛淩。
但是衛淩卻沒有看到關於小韓和夏染的記憶。
葉語將它們都藏起來了。
衛淩隻能繼續深入讀取,可就在某個臨界點,無數記憶的碎片尖銳地向他衝了過來,這是葉語發現了他的存在,在抵抗嗎?
“醒來!”楊教授的聲音在他的耳邊響起。
衛淩驟然睜開眼睛,腦袋疼得厲害。
他這才發現自己身上都是冷汗。
楊教授冷聲道:“你被她發現了。”
“是……我想要讀她關於小韓和夏染的記憶,這些是最重要也是必須要有的部分,她立刻就反抗了。”
衛淩一邊說,一邊從口袋裡取出自己的營養劑,給自己來了一針。
“我跟你說過,修複一個人意識世界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要不然,溫酌會把葉語治好了再走。”楊教授說。
衛淩向後仰著,他需要休息,好好休息一下。
“不是不可能,而是方式不對。葉語……她本來對我就有敵意,我想要讀懂她,她當然要反抗。”衛淩歎了一口氣。
“敵意?你是炸了她的房子,還是黑掉了她的銀行戶頭?”夜瞳問。
“她仰慕的男人,一直關注著我。”衛淩說。
夜瞳立刻拍了一下大腿:“哎呀!八點檔狗血電視劇,我喜歡!”
“所以現在呢?你打算怎麼辦?”楊教授問。
“再進去一次。”衛淩說。
“還要再進去一次?葉語也是接受過溫教授的訓練的。彆怪我沒提醒你,你的能力和塞恩·克萊文不是一個段位的,塞恩·克萊文經驗豐富,知道要先瓦解葉語的意誌!”夜瞳站起身來,他真的很擔心萬一衛淩有什麼事,他沒辦法對溫酌交代。
“塞恩·克萊文能做到瓦解葉語的意誌……我為什麼不能降低葉語的抵抗呢?”衛淩低下頭來,撐著下巴不知道在想什麼。
小貓吧啦兩下,爬上了他的肩膀。
“你拿什麼來降低葉語的抵抗?”楊教授好笑地說。
“拿我記憶裡的溫酌。”衛淩回答。
楊教授閉上眼睛,摁了摁自己的眼角:“你還真是投其所好啊。”
“我要再進去一次。”衛淩用很肯定的語氣說。
楊教授看向夜瞳,夜瞳立刻搖頭:“彆看我了,我習慣了做塊磚頭,哪裡需要哪裡搬。我擅長服從命令,不擅長作出決定。”
“好吧,最後一次。這一次你還是沒辦法讓葉語接受你的話,再也不要進去了。”
“多謝。”衛淩站起身來,伸了一個懶腰,“說不定,今天你們就能見證奇跡——葉語蘇醒!”
“那我還不如把貓屎味棒棒糖給葉語吃呢。說不定剛放進她嘴裡,她就醒了。”
夜瞳很不屑地說。
“那你倒是給她嘗一嘗啊?”衛淩好笑地說。
“不是被我給吃了嗎?”夜瞳不爽地回答。
楊教授看了看時間:“我離開醫院的時候,答應了護士長,六點鐘之前要回去。”
“好吧,時間不多了。”
衛淩坐了回去,向後一仰,調整著自己的呼吸,再度進入了葉語的意識。
他找到了葉語第一次見到溫酌的那一天。
整個教室裡,所有人都專注地看著講台上的溫酌。
他穿著黑色的西裝,單手扣在講台的邊緣,低著眉,難得地溫和。
這個畫麵是緩慢而明亮的。
“這就是溫教授在你心裡的高光時刻吧?”衛淩的聲音響起。
正在認真聽課的葉語側過臉來,看見衛淩的那一刻,愣住了。
“你……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她站起身來,椅子發出的聲音整個教室都能聽見。
“彆激動,我想和你說說話。”衛淩笑著說。
葉語緊張地四下張望,她發現周圍的同學好像都看不到衛淩,講台上的溫酌也按部就班地講課,衛淩好像根本不存在,卻隻有她能看到。
“可我不想和你說話!”葉語說。
“你一直在這裡看著溫酌講課,你覺得講台上的溫酌讓你可以毫無顧忌地看著,不用擔心他發現你的過度關注,也沒有同學能發現你對溫教授的小心思。”衛淩說。
“你還想要怎麼樣呢?你擁有的還不夠多嗎?你躺在月球上的八年,對於溫教授來說是無比痛苦的八年!他坐在望遠鏡前,看著的不是月球而是你!他為了把你從月球上帶回來,差一點被安奇拉完全寄生!而我們每一個hybrid,都是為了……”
“都是為了保護我而存在。”衛淩替她回答。
“你……你知道了……”
“坐下啊,葉語。除了講台上的溫教授、和你一起前往月球執行任務的溫教授,你不想知道我眼裡的他嗎?”衛淩撐著下巴,用很溫和的表情看著她。
葉語愣在那裡,溫酌還在講課,周圍的同學還在做著筆記,但是這一切就像發生在另外一個世界,和他們沒有關係。
“如果你彆那麼討厭我,我可以請你來我這裡,看看溫酌。”
“哪裡?”葉語一時之間,不明白衛淩什麼意思。
“當然是我這裡啊。”衛淩的手指在自己的額角上敲了敲。
“你隻是想我不那麼討厭你。”
“你喜歡溫酌,並不是因為他長得好看,而是他很強大。但是所有強大,都有代價。”衛淩笑了笑,“我眼裡的溫酌,和你看到的,完全不一樣。”
衛淩站起身來,這堂課還在繼續,講台上的溫酌就像是無限輪回一樣講著同一個知識點,低著頭,擺著同一個姿態。
衛淩指著講台上的溫酌說:“你還沒有看夠嗎?我認識的溫酌,他經曆過最親近人的傷害,他想過要放棄,他曾經在彆人看不到的地方掉眼淚。你看著他最強大的時刻,那麼你知道他最脆弱的時刻嗎?”
葉語坐在那裡,但是衛淩已經走到了教室的門前。
“葉語,這是我最後一次來見你了。以後……你對溫酌的了解就隻是講台上的他了。你永遠了解不了他的世界,也不懂什麼是真正的強大。”
衛淩笑了一下,眼看著推開門就要邁出去。
“等等!等等我!”葉語站了起來。
門推到一半的衛淩,淡淡地笑了一下。
他轉過身來,扣住了葉語的手,教室之外,是另一個空間。
衛淩坦然地向後倒了下去,葉語也跟著被拽了過去。
一陣下沉之後,葉語發現自己竟然坐在了男生寢室裡。
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穿著人字拖,正在收拾對麵的床。
他罵罵咧咧,指責身邊的女人動作太慢。
“喂,就算你們是溫酌的父母,也不能來隨便拿走他的東西吧?”一個男生忍不住喊了出來。
“乾什麼?他得了白血病!回不來了!我要給溫酌辦退學!他是我兒子!他的被子也是我們家的東西!我要拿走就拿走!”
這時候,溫酌的母親小聲說:“兒子……兒子不是都接受了骨髓移植嗎?還要回來讀書的……”
“讀書讀書讀書!讀書掙錢嗎?他每個月給家裡多少錢?”
這時候,對麵鋪上的衛淩忽然開口了。
“誒,叔叔阿姨,你們要收就收溫酌的東西,收我的東西乾什麼啊?”
衛淩的聲音對於溫闊來說,有一種靈魂深處的震懾。
大概是因為衛淩這小子心眼兒太多,上回才在曹教授的辦公室裡被他算計了,鬨到局子裡,差點兒就出不來了。
“你……在我兒子的床上,難道還能是你的東西?”溫闊為了顯示自己不懼怕衛淩,仰著下巴,一臉高傲。
“誒,不瞞你說,還真就是我的東西。”衛淩側過身來,撐著下巴打了個哈欠,“不信你把床單裡的標簽拿出來看看,是不是多喜愛的?”
溫酌的媽媽把標簽拿出來一看,還真的是多喜愛。
“誰知道你說的真的還是假的!”溫酌的老爸是看見什麼都想搜刮走,要不是寢室裡有人,搞不好連桌椅板凳都被帶走了。
“我說溫叔叔,你可想好了。從溫酌上大學開始,你們給過他一分錢嗎?要是你們沒給過錢,他哪來的生活費買多喜愛啊?外麵那麼多十幾塊錢一張洗了縮水的床單他不要,買多喜愛?他是飯卡裡錢太多了嗎?”衛淩涼涼地說。
“你……”溫闊想到上一次在警察局裡發生的事,知道衛淩這小子厲害,隻好把床單一扔。
溫闊想要拿溫酌的漱口杯,衛淩也說那是他的;拿溫酌的衣服,衛淩也說是他的。
氣的溫闊吼了出來:“你是土匪嗎?怎麼我兒子用的什麼東西都是你的!”
“你搞錯了吧?你才是土匪吧?一進來就想搬走我的東西!你隨便找個人來問問,這個漱口杯、這個臉盆、這個飯盒是不是我的!還有巧克力派,擺明就是我的東西,你兒子吃不吃甜的你不知道嗎!你要拿就打開你兒子的櫃子,拿他櫃子裡的東西啊!”
這時候有同學路過,被溫闊一把拽了過去:“同學!你給評評理,這個床單被罩是他的嗎?這個杯子!這個臉盆!這些運動衣是不是都他的!”
那個同學嚇了個夠嗆,看了一眼就支支吾吾地說:“這些都是衛淩的啊……”
溫闊被狠狠堵了一把,又叫了幾個同學來問,大家都說那些都是衛淩的。
溫闊氣不打一處來,正要扔衛淩的杯子,衛淩高聲提醒說:“誒,溫叔叔,你悠著點兒。我那個是德國進口的杯子,一個三百塊。扔壞了,你得賠啊。我同學都看著呢。”
“什麼破杯子要三百塊一個!”溫闊扯著嗓子吼。
“都說了德國進口的啊!哥就是金貴,你有意見嗎?誰要我投胎投得比溫酌好呢?”衛淩說。
溫闊被懟住了,還真彆說……衛淩能用幾千塊錢一個的智能手表,三百塊一個的德國進口杯子也不是沒可能。
“把溫酌的櫃子打開!裡麵的東西帶走!”
溫闊推了溫酌的媽媽一把,溫酌的媽媽把櫃子一打開,一股味道撲麵而來。
“這都什麼!”溫闊捂住了鼻子向後退。
“臭嗎?很臭吧……沒辦法啊,他住院都快兩三個月了,裡麵的東西沒人洗,不知道是不是長蘑菇了?”衛淩露出幸災樂禍的表情。
“搬走!都搬走!”
溫闊氣得衝了出去,溫酌的媽媽吊著眼淚跟在後麵。
等到他們走了,在走廊裡看熱鬨的同學湊了進來。
“誒,我說衛淩,你睡溫酌的床上乾什麼?”一個同學好奇地問。
“當然是給溫酌占好地盤兒,免得那個老無賴跑來把他東西拿走啊。”衛淩回答。
“那溫酌的杯子、飯盒還有臉盆兒呢?”
“我鎖到我櫃子裡了啊。”衛淩說。
“那我剛看見溫酌的媽媽從溫酌的櫃子裡拎走了一堆東西呢!”
“哦,那些啊……我之前藏床底下的臭襪子唄,還有一個月沒洗的汗巾。”衛淩嘻嘻笑著。
“哥們兒,你可真夠惡心人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