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淨玉一拂袖子,浪潮將那濃鬱的血氣一卷,她一轉身飛落到了紀玉棠的身邊,問道:“你怎麼過來了?”
紀玉棠道:“你出來有段時間了,大家很擔心。”
“大家?”李淨玉挑了挑眉,語氣微微上撩,她凝視著紀玉棠,笑吟吟道,“那你呢?”
紀玉棠彆開眼,不再看李淨玉那雙藏著笑意的眼,她轉了個話題道:“天海魔宗的修士怎麼在這裡?難不成他們又有什麼計劃?”
李淨玉搖了搖頭道:“不知道。”
紀玉棠望了李淨玉一眼,沒忍住道:“怎麼不留個活口詢問?”
李淨玉沒說話。
紀玉棠深吸了一口氣,她放軟了語調道:“抱歉,我不是責怪你。”
李淨玉偏著頭,一臉不在意,她道:“先回去吧。此處魔宗弟子現身,不可能隻有一人。等到秦師兄與藺師兄法力恢複了,我們再行動。”
紀玉棠輕輕地點頭。
李淨玉其實已經從那魔修的口中套出了對方的目的。他們來這裡為了采攝“太陰之煞”。然而這注定是無用之功,北海的“太陰之煞”早在過去就被她的母親采攝走,儘數種入了她的體內。這個秘密連她的“好父親”都不知曉。“太陰之煞”將她塑造成了太陰之體,使得修“太陰”一係功法時能夠事半功倍,然而這也導致了除太陰一係的神通,她沒辦法修成其他道法。
就在李淨玉、紀玉棠二人離開不久後,一個黑衣魔修飛掠而來,他左右查看了一番,沒有找到任何的痕跡,搖了搖頭後便又折返了回去。
海淵的某處石窟。
一個年輕的黑衣修士負手而立,他周身滾蕩著濃鬱的煞氣,一雙眼淩厲如刀鋒。
“章師兄,吳師弟死了,但是沒找到痕跡。”那出去探查消息的魔修折回,朝著青年修士一拱手。
“先不管他了。”那黑衣修士皺了皺眉,又道,“尋找太陰之煞更為緊要。高滄那邊已經將奢比屍接引回去,我這兒可不能夠出岔子,省得被他比了下去。”這黑衣修士乃是天海魔宗正傳,名曰章壬,與高滄師出同門。魔宗中的同門之間可是互相廝殺,極為殘酷的。他要想獲得更多的宗門資源,就要立下功勞,壓過高滄一頭。
那魔修應了一聲“是”,頓了頓,又撓頭道:“可已經半個月了,沒有收獲,龍宮城那邊恐怕等不及了。章師兄,太陰之煞真的在這附近麼?”
章壬淡淡地望了這魔修一眼,道:“你是在懷疑恩師給出的消息麼?”
魔修聞言一抖,趕忙朝著章壬一拜,退下去尋找太陰之煞了。
不遠處的海底山洞中。
太始清儀封靈符的力量一點點消散,在察覺到一縷法力回籠之後,秦若水和藺恒都開始主動地磨去那道法符留下來的並不牢靠的禁錮。紀玉棠坐在一旁,時不時抬眸望向了一丈遠的李淨玉,眉頭微微蹙起,眼中閃過幾道疑惑之色。
“你有什麼想問我麼?”李淨玉哪會察覺不到紀玉棠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暗暗歎了一口氣後,她起身走向了紀玉棠,坐在了她的對麵。她雙腿盤起,手肘壓在了膝蓋上,雙手撐著麵頰,姿態很是懶散。
紀玉棠擰眉,“沒有”兩個字轉到了嘴邊,又被她咽了回去。她看著李淨玉道:“有。”
李淨玉笑吟吟道:“你問吧,我知無不答。”
紀玉棠不太相信李淨玉說出的這四個字,但是疑惑太多有礙修行。斟酌了片刻後,她道:“我聽見那魔修喊你祭月?還有惑心宮,那是魔道宗門之一吧?”
李淨玉眯了眯眼,漫不經心道:“是啊,四大魔宗之一。”
紀玉棠看著李淨玉,有些不滿。惑心宮是魔宗這三歲小孩都知道,她詢問的並不是此事。李淨玉一直觀察著紀玉棠的臉色,見她有些不高興,便不再逗弄她,半真半假地開口道:“他們認錯人了。”
紀玉棠狐疑道:“認錯?”
李淨玉眸中波光浮動,她道:“你不知道我家的事情麼?”
紀玉棠:“……”好吧,她知道的的確不多,有些東西父親也不會同她說。
李淨玉道:“我的母親姓李,這你總該知道吧?”
紀玉棠點了點頭,“李淨玉”這個名號,便是她的母姓加上道號吧?
李淨玉望了秦若水和藺恒一眼,見他們已經深陷意識中,不會聽到她們這處的動靜,便又將視線轉了回來。她娓娓說道:“我母親名號李清洵,乃太始道宮的傳人,可修煉太上道經時走火入魔,墮入魔道之中,與忘情宗一眾類似。”
紀玉棠一愣,對於冉孤竹的母親,兩家一直避而不談,原來是其中有這麼一些事情。難不成是因為她與母親相似,被魔宗錯認了?可先前那魔修提起的是惑心宮,而不是忘情宗啊?她心緒浮動,而李淨玉則是平靜地扔下了一個驚雷。
“太始傳人墮入魔道傳出去可不是小事情,故而我父親聯合太上三宮將我母親鎮殺。”
“什麼?”紀玉棠神情一變,沒控製住自己的情緒。白鹿學宮的沈師姐在知道同門墮魔後,仍舊想方設法將她挽回,而太上三宮和冉前輩竟然選擇了直接鎮殺麼?昔日設想情境時,她同樣選擇了“大義滅親”,然而到底是與自身無關,說起來才能夠那般輕鬆容易。現在代入了那位前輩,她竟然生出了些許不忍來。
“不用驚詫,墮魔了不是麼?”李淨玉笑吟吟地開口,她的麵容上看不出多餘的情緒。
紀玉棠抿了抿唇,沒有吭聲。
李淨玉調整了坐姿,又道:“我們繼續。母親被鎮殺的那日我沒有在場,但是我姐姐卻是親眼所見,被此事一刺激,最後也入了魔。父親當時打算怎麼處置她的,我不知道。總之後來她被惑心宮的宮主救走,成為魔修的一份子。久而久之,我們冉家就沒有這兩號人了。”
“你看,沒有了她們,冉家一切不都好好的麼?我有了新的母親,從不缺乏關愛。”
紀玉棠:“……”李淨玉的平靜讓她平白生出了幾分驚悚之感,紀玉棠拍著腦袋,理了理混亂的思緒,忽然間察覺到幾分不對勁來。望著李淨玉,她擰眉道:“不對,你哪裡來的姐姐?”
李淨玉笑道:“有啊,她名冉孤桐,我們是雙生子。隻不過墮魔之後成為禁忌,沒有會提起了。”定定地望著神情恍惚的紀玉棠,她又道,“這下你總該明白為什麼對方會認錯了吧?”
紀玉棠道:“是、是嗎?”
李淨玉伸手撥了撥懸在紀玉棠腰間的草編,懶洋洋道:“不信的話,你回家一問就知曉了。”
紀玉棠甩了甩腦袋,這隱瞞了十多年的秘密照著她腦袋砸來,一時間消化不了。她跟冉孤竹的婚約在未曾出生的時候就定下了,如果是雙生子,那定的是哪個人?紀玉棠腦海中忽地冒出了這個念頭,她怔怔地望著李淨玉,隻覺得事情越發詭異。
“還有疑惑麼?”
李淨玉的臉忽然間近在咫尺,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紀玉棠被她嚇了一跳,下意識往後一仰。李淨玉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將她拽入了自己的懷中,幾乎是貼著她的後腦,悠悠道:“你要是還有問題,不如回天水一趟。有的事情我回答不了,譬如兩家為何會結親。按照話本來說,都是一男一女結為兩姓之好,而兩個都是女孩則是結成金蘭的嘛。”
“我——”紀玉棠埋首在李淨玉的懷中,那溫軟的觸感讓她麵頰發燙,身上的力氣似是在這一瞬間被抽空,隻僵硬地靠著李淨玉,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
“紀道友,你們這是——”藺恒略帶著幾分困惑的話語忽地傳來。
李淨玉眨眼,一鬆手放開了紀玉棠。而紀玉棠打了個激靈,忙不迭地起身,可一想自己此刻定然是麵頰通紅,她又坐了下去,用雙手擋著了麵頰。
李淨玉轉向了藺恒,問道:“藺師兄,法力可運轉自如了麼?”
藺恒的思緒被李淨玉的話語帶走,他起身活動著筋骨,點頭道:“恢複了。”頓了頓,又道,“這失去法力可真是難熬。就是不知道秦師兄幾時恢複?”
李淨玉道:“應該快了吧?”
藺恒點點頭,魔宗的修士就在附近,沒有法力實在是危險。
他們等待的時間並不長,一炷香之後,秦若水身上法衣一震,泛開了灼灼的靈光。他從容地站起身,朝著藺恒他們點了點頭。在先前已經自李淨玉口中得知天海魔宗的事情了,身為太元道宮的真傳,此事他決不能夠置身事外。
秦若水道:“我猜測螭龍與魔修勾結在了一起,趙師妹那邊的事情隻能夠先緩一緩了。”
想到了被抓走的同道,藺恒的心情略有幾分沉重,遲疑了半晌才點了點頭。正當他們一行人準備出去尋找魔修的時候,洞外的陣法忽地被人觸動,蕩開了一圈圈的漣漪。
“章師兄,這裡有陣法,難不成太陰之煞藏在這兒?”魔修扯著嗓門大喊,雖然有避水珠,可到底是地陸上的人,長時間在水中,不免生出了幾分壓抑之感。
章壬聞言飛掠過來,隻望了一眼,便猛地醒悟過來,他往後退了一步,拔高聲音道:“玄門修士的氣息!”在這個時候遁離已經晚了,最靠近陣法的魔修,被一道綿延不絕的劍芒斬中,瞬間便失了性命。
“太元金火生生劍?秦若水?”章壬的麵色頓時變得極為難看,他抬頭瞪視著從山洞中飛出來的人,渾身緊緊繃起。太元道宮的這一輩弟子之中,秦若水是最為出色的,未來有機會執掌太元道宮。他修煉的太元金火生生劍乃是太元道宮的至上劍法。不過現在在水中,金火之威未必能夠儘數發揮出。章壬心緒轉動,起了將對方扼殺的心思。現在都是築基期,等到他摘取了人仙道果,成為金丹修士,就不好對付了。
“果真是天海魔宗的人。”藺恒盯著章壬一行人,怒聲開口。
“天海魔宗弟子為非作歹,殺了就是。”李淨玉輕笑了一聲,也不怕章壬認出自己,大大方方地走了出來。
在看到秦若水的時候,章壬神情凝肅,可等到看清李淨玉的麵龐,他眼中充斥著震驚之色。然而這股震驚在秦若水稱呼李淨玉為“冉師妹”的時候落下了。章壬很快便想到了冉家的事情,眼神閃了閃,冷笑道:“好了,是你們這幫人在壞我魔宗大計,今日就留命吧!”
這一回的任務並不輕,與章壬同行的除了蛻凡期修士,還有三個築基境界的。他們虎視眈眈地望著紀玉棠一行人,眼中掠過了幾分貪婪之色。玄門修士的道體滋味可比凡人好多了。“動手!”章壬嗬斥了一聲,身上法力一漲,當即散出了一大片粘稠的黑霧。黑霧散入水中,很快便將這片海域染成了墨色。
伸手不見十指,神識又被遮蔽,數息之間,秦若水、藺恒一行人便被打散。
紀玉棠沉著地立在了原處,可能她不是大宗的弟子,身上又沒有築基期的氣息,對方沒將她看在眼中,隻派出了蛻凡期的魔修阻攔在她的跟前。對方使用的武器是一柄墨色的刀,幾乎和這海域融入一體,刀光隱藏在墨中,下一刻便從另一處飛掠而出。
神識的感知被屏蔽之後,尋常修士如果不能破除這手段,很難察覺到危機所在。然而紀玉棠修煉的是龍功,禦水是本能。就算是被墨色汙染的水流也能夠成為她的觸角,傳遞著法力的波動。詭異的聲音自四麵傳來,紀玉棠麵色沉著,驀地伸手朝後方一握。刀光撞擊在了龍爪上,瞬息之間便破裂成碎片,紀玉棠即刻進行反擊,朝著那魔修立身的地方打下了一道“神霄清正龍雷”。雷聲隆隆作響,震散了邪祟的哭嚎,同時也散去了一片黑霧。紀玉棠注視著前方,索性將龍雷排布在了四麵,但凡有人靠近,便會吃這一道雷術。
滾滾的水潮中,天心雷與龍雷交錯,雷芒浮動,勾勒出來一片雷域。
築基期的修為能夠抵禦龍雷的一擊,但是四肢因為觸到水中龍雷,不免產生幾分麻痹之感。章壬的對手是秦若水,隻修劍道。他這一晃神,便有數道劍芒來不及阻擋,硬生生地斬在了他的身上,將左手臂直接削去!
作者有話說:
《道德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