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淨玉離去後,紀玉棠仍舊沒能夠從那股羞赧和尷尬中走出來。
她不知道自己在修煉的過程中會化作小白龍,還、還毫無意識地朝著李淨玉貼去。
雖然掛著一個“未婚妻”的名頭,可她知道對方是不願意的,而她也沒辦法釋懷。輕輕地歎了一口氣,紀玉棠暗想著,李淨玉看著不介意,可兩個人在一起實在是不妥當,等到北海之事了結後,可分道揚鑣,如此便能夠將一切拉回正軌了吧?至於先前做好的報複計劃,紀玉棠思忖了片刻,麵上露出了幾分猶豫。
若是過去的“冉孤竹”是這般模樣,她還會心生怨憎麼?紀玉棠有些茫然,她找尋不到答案。深呼吸了一口氣,將一切浮蕩的心思壓下,將心神重新轉到了修煉上。
氣道修士第二步是築基,而她修煉龍功與之相應的便是“築甲”,達成這一步之後能夠化龍,但是有形無神,隻有到了“結珠”那一層次,結出龍丹才算是真正的化真龍。她如今可以化龍了,雖然不到一尺長,按理說層次相當於“築基”,但是在冥冥之中,她總覺得差了一步。這《真龍化生經》之中雖有天龍的注釋,可前輩是以妖身修道的,與她的情況多多少少有些不同。
紀玉棠兀自沉思,許久之後才想起李淨玉離開前說的話——她提到了《道德天書》。氣道修士觀想本命法器,存思於泥丸宮中。可她在蛻凡之時,那條神龍便占據了本命法器,高高盤桓在那一處,任由她觀想——如果僅僅是神龍倒沒有什麼,可後麵在接觸高邈之地的時候,《道德天書》在她的泥丸宮中顯化,難不成這是一種本命法器?類似於浩然正道修持的經文?或許是因為它自己才不能真正邁入築基境界?
紀玉棠心思一起,便不可遏製。每日的外藥灌身不可減少,而對《道德天書》的修煉也提上了日程。她並不打算以消耗神意、嗬念道經為修持之法,而是采取了更為穩妥的“謄抄”,畢竟每一回書寫道文,都是近道的一步,在無形之中能夠加深對道的理解。
接下來的兩個月,紀玉棠一直在宮殿中修持,直到將一部完整的《道德天書》寫下來,她才走出大殿。這兩座宮殿猶為僻靜,靈機滾蕩,極為濃鬱,平日裡根本無人相擾,是個清修的好地方。她一抬眸,便望見了懸在了屋簷上的“圓月”,那是以大法力顯化出來的。她一直在參悟太陰,可根本不是北鬥七星麼?紀玉棠有些疑惑,可這樣的事情也不好去問。理了理衣擺,她踏上水晶橋,快步走到了那座孤月懸照的殿前,伸手敲了敲門。
“李道友。”紀玉棠的聲音響起。
“進。”清泠的語調才響起,殿門便緩緩打開,露出了一方被明珠照徹的世界。李淨玉坐在蒲團上,黑色的長發柔順地披垂在肩,神情平淡而悠遠,仿佛一軸山水圖。
紀玉棠與那雙明淨的雙眸對視時微微一愣,片刻後才收起眸光走入了殿中。她從袖中取出了那一冊《道德天書》,開口道:“我已經用道文重新書寫了一份。”
李淨玉聞言心中掀起了一陣波瀾,先前紀玉棠動手書寫過,可沒多久就放下了此事,沒想到在龍宮之中竟然繼續了下去,而且過程似是沒有遇到任何的阻遏。不過現在將《道德天書》放到自己跟前是什麼意思呢?試探麼?李淨玉心念起伏,半晌後才伸手接過了《道德天書》,淡聲道:“這是我母親的遺物。”
紀玉棠一愣,沒想到李淨玉會說這樣的話。《道德天書》在她家的書庫中,同其他道書在一起,她還以為是她父親紀明承的收集,它竟然是從冉家手中流出的麼?也是,冉孤竹的母親昔日可是太始宮的傳人。她低垂著眼,淡聲道:“那如今算是物歸原主了。”她不想履行與自己的婚事,那紀家和冉家的事情自然要分割清楚,可能這道書就是因婚約才送入紀家的,這麼一來,的確該歸還。這段時間,李淨玉同自己在一塊,原來真的是為了《道德天書》麼?
李淨玉窺見了紀玉棠麵上的情緒變化,她收起了《道德天書》,眨了眨眼道:“裡頭的道文你都記在心中了麼?”
紀玉棠眉頭一擰,生硬道:“你放心,我不會重新書寫《道德天書》,你若是不喜歡,這門功法我也可以不練。”
李淨玉聽了紀玉棠的語氣,就知道她誤會了什麼,忙道:“太上傳道,有緣者得之,並非是太上三宮的專有。你既然能夠解道文,說明《道德天書》與你的道相合,不會有人阻你修煉。”
紀玉棠沒有接腔,她抿著唇,躊躇了半晌,才問道:“什麼時候離開龍宮?”
李淨玉想了一會兒,應道:“等孤心嶼的大舟來到北海。”北海之行,修為的確是有所提升,可光憑借如此,還不能夠安穩地自玄冥陰域之中穿渡過去。說起來,北海的變化都是魔神樁導致的,太始宮和浩然正道來人,必定會出手解決這個難題。
北海冰原。
張懷玉數度前往龍宮,都被龍主拒絕,他最終放下了打探舊事的念頭。龍宮城的勢力料理叛徒,他們八大仙門不好直接插手,故而將魔神樁以及玄冥陰域的事情料理完畢後便準備離去。到了張懷玉和周克殷這個層次,有沒有劈浪大舟都不重要了。
“你們也與貧道一直折回九州吧。”張懷玉望了眼玄門弟子,溫聲開口道。
餘下的人經過這番風波後,心中驚懼,自然不願意留在北海,忙不迭點頭。不過秦若水猶豫了片刻,開口道:“多謝張師叔,隻是弟子還需要在此地等待冉師妹她們回來。”
藺恒本來打算同周克殷一起走的,聽秦若水那麼一說,心念也跟著一動,忙不迭一拱手道:“師尊,弟子也要留下。”
張懷玉和周克殷都不曾多勸,弟子在外曆練也能夠提升道行,增長見識。
在兩位元神境修為的大能帶著弟子離開半個月後,平靜的海域興起了波瀾。原本被封鎖的海域忽然間多了一條往來的通道,紀玉棠與李淨玉終於結束了龍宮之旅,回到了冰原之中。
李淨玉見到了秦若水,眉頭一挑,語調中藏著幾分訝異之色:“秦師兄?”她沒有與太始宮傳人碰麵的打算,故而從龍主的口中得知了他們離開之後才決定回到冰原。還以為秦若水他們都一道走了呢,沒想到他竟然還留在此處。
“冉師妹,紀道友。”秦若水的視線自二人的身上掃過,見她們完好無損,才鬆了一口氣,又道,“你們沒事就好。”
“龍主不似傳言中那般恐怖。”李淨玉笑了笑,又道,“她感念我等助她平定龍宮城叛逆之事,便將我二人留下幾日。”
“我們其實也幫忙了呢。”藺恒嘟囔了一聲,對水晶宮中的真龍也起了幾分好奇。不過他的心思很快便壓下了,望著李淨玉和紀玉棠二人,又笑道,“你二人有什麼打算?是留在北海曆練,還是準備離開呢?”
“準備回去了。”李淨玉應道。她取到了玄冥幽水,而紀玉棠已經采攝到了外藥邁入了築基期,留在北海自然沒有什麼益處了。
“這樣好。”藺恒拍了拍手,大笑道,“那我們一起回去吧,秦師兄,你覺得呢?”
秦若水當即一頷首,他留在這裡隻是為了等兩位同伴,而不是“曆練”。
在玄冥陰域之禍患解決後,孤心嶼周家的劈浪大舟也成功地抵達了此方。舟上下來一批曆練的散修,而想要離開的修士則是趁著這個時候買的一張“船票”。玄冥城中願意離開的修士並不少,遠超過五十之數,原本是要爭搶的,不過管事主動找上了紀玉棠一行人,衝著他們連連道歉,顯然也知道了來時玄冥陰域中的事情。怎麼說,周家都是要背負起責任的。
“這北海之星終於是結束了,諸位有什麼打算麼?”藺恒托著下巴,眸光一轉,落在紀玉棠的身上,忍不住問道,“紀道友當真沒有拜入師門的打算麼?”
紀玉棠笑了笑道:“自由自在慣了。”
秦若水若有所思地望了紀玉棠一眼,道:“天海魔宗一共下了十二根魔神樁,如今隻找到了兩處。還餘下十處。他們要掘地氣,使得濁煞之氣上湧,改變天地清濁之勢,可不能讓他們真的成功了。”他停頓了片刻,又道,“接下來的時間,我將去尋找其他的魔神樁。”
“加我一個!”藺恒不由得開口道,“這些魔修實在是可惡!不將他們除去,我九州便不得安寧!紀道友,你要同行麼?”
話題忽地跳到了紀玉棠的身上,她掀了掀眼皮子,斬妖除魔,是修道士義不容辭的事情。隻是李淨玉——她轉頭望了一眼,想從那張含笑的麵容中找尋到被她掩藏的真實念頭。
“隻是如今連師長們都不曾找尋到準確定位魔神樁的方法啊。”李淨玉出聲打破了一片沉寂。
“這倒是。”藺恒喃喃自語,片刻後抬頭道,“魔神樁落下之處必有妖異之事發生,我們打探一下,哪裡出現怪異的事情,再往那邊去。如果是魔神樁最好,就算不是,也能夠解決一樁麻煩,給凡人帶來安定。”
提及斬妖除魔,藺恒尤為興奮,說起來便口若懸河,滔滔不絕。自北海返回孤心嶼,藺恒提及不少魔修相關的事情,秦若水和李淨玉神情淡然,紀玉棠則是聽得津津有味,長了不少見識。她是散靈之體,在旁人的眼中幾乎與大道無緣,故而在家中時,她得到的消息,都是父親母親願意讓她聽見的,更多的殘酷則是被刻意掩藏了。
一段時間後,劈浪大舟安穩停靠在孤心嶼周家的領地。
“此地臨近春秋天闕,可去學宮中打探消息。”藺恒穩步踏下了大舟,背著手轉向了走在後頭的紀玉棠一行人。
先前因李淨玉之故,紀玉棠不太想與他們同行,可聽到太多的魔修為非作歹的事情,她自己的那點兒私事便被拋在了腦後去。她朝著藺恒點點頭,道:“可以去白鹿學宮尋找顏師姐她們。”
正當眾人決定前往白鹿學宮詢問消息的時候,李淨玉的聲音忽地響起:“你們去吧,接下來我不與你們同行了。”